胡支书对牛二说:县上有一家生产建材的公司,发现我们这一带没有一个稍具规模的建材厂,老百姓建房都到很远的地方拉砖拉水泥板,所以决定到我们村征几亩地,办一个建材厂,你去和他们谈谈土地出让的价格。
牛二问:他们要买几亩土地?
胡支书说:初步议定也是五亩。
牛二又问:每亩的价格大致在多少钱合适?
胡支书说:我怎么能给你定个价格呢,那不是比到箍箍买鸭蛋吗?
又说:不是叫你去谈吗?
牛二说: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又说:这是村里的一件大事,再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胡支书说:这是行政的事,你去谈就是了,拉我去做什么?
又说:我相信牛村长绝对能把这事办好!
牛二说:你就那样相信我呀?
胡支书说:因为你是牛二,不是李好人!
牛二只得说:那好吧,既然胡书记这样放心我,我也就豁出去了!
牛二就去和那家公司的老总谈了。
牛二一路走一路想:龟儿子姓胡的,又耍奸猾,当溜肩背了!
又想:狗日的姓胡的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话?
再想:事情怎么这样巧,又是五亩地,和上次李好人卖地一模一样,这不是故意拿我出丑吗?我要是把地卖便宜了,就等于自己打自己耳光。狗日的,那时话说绝了,把自己退路也堵死了,硬是后颈窝摸得到看不到!
又想:堵死就堵死,大不了硬出头!
谈判的地点在乡上刘书记的办公室里。
那个老总剃了一个光头,鼻梁上架了一副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半边脸,面前放了一个大公文包,跷着二郎腿,身边站了一个穿天蓝色套装的小姐,大腿露了大半截,嘴唇抹得很红,胸脯挺得很高。
牛二一见这个打扮得很妖娆的小姐,心里又禁不住下意识了一下。但他马上就压住了自己的非分之想,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女人不属于他。只有杜艳艳、楚淑琴这样的女人,他才有资格占有。
那个老总压根看不起牛二的样子,二郎腿摇了摇,对刘书记说:老刘,开始吧!
刘书记于是就开始讲了。
刘书记向牛二讲的是招商引资、开放搞活这些道理,以及向老板来办建材厂的重要意义。
牛二有些不耐烦了。
牛二打断了刘书记的话,说:刘书记,空话别说那么多,说白了,不就是做买卖吗?一个划得着就买,一个划得着就卖,多简单的事!
说完,牛二又对那个老总说:向老板你就给个价钱,看我们能不能说到一起?
那个老总一听,急忙摘下了墨镜说:好,牛村长不愧是直爽人!
说着,这个老总对刘书记眨了眨眼睛。
刘书记急忙说:上回你们不是已经卖过几亩地吗?我看,你们就参照那个标准执行就行了!
那个老总目光就落在牛二身上。
牛二却不看他,牛二只看着刘书记说:刘书记,今天是向老板跟我谈,还是你跟我谈?
刘书记噎了一阵,这才说:这……这,牛二你怎么这样说呢,难道我就不是主人?难道你就以为这只是你们村上的事,就不是乡上的事,是不是?
牛二就站起来,说:那刘书记就和向老板谈吧,我可不愿意当木偶,被人耍,我走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
刘书记一下急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你给我站住,牛二!
牛二就站住了。
刘书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眼睛里还有没有领导,啊?
这时,那个向总放下了二郎腿,站了起来,对刘书记说:算了算了,老刘,大家都是朋友,好商量,好商量!
又过来把牛二拉到椅子上重新坐下了,说:牛村长是直爽人,我看出来了,这很好,很好,我就喜欢这样的人。这样吧,现在全社会都在关心“三农”,我们公司也一向关心农民兄弟,支持农民兄弟,我们就在原来老徐他们公司的基础上,再加一万块钱,这行了吧?
牛二说:不行!
刘书记说:还不行呀?我说牛村长呀,你吃饱了可要知道放碗,一锄就想挖个金娃娃,那怎么行?
牛二又站了起来,看着那个向总说:我并没有吃饱!向总你是明白人,你知道城里的土地是什么价格!我们是乡下,当然不敢和城里的土地比,可别的乡下卖土地是个什么价格,我们心里也清楚,大不过一尺的帽子,是不是?今天跟你打开窗子说亮话,看在刘书记的面子上,我也不要五万六万一亩,但少了三万块钱一亩,我们免谈!
那个向总忙把眼睛瞪得铜钱般大,说:什么,三万,你的心也太狠了吧,啊!
刘书记也说:狗日的牛二,你豆腐卖成了肉价钱,还说是看了我的面子!你是不是早上喝醉了酒,在打胡乱说哟?
牛二说:我没有打胡乱说,我清醒得很,向老板你愿干就干,不愿干就拉倒,免得在这里多费时间!
说完,牛二又要往外走。
向总就对身边那个很风骚的小姐示意了一下,小姐就莺啼似的叫了一声:牛村长,你等等!
说着,就从桌上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红包,款款地走到了牛二的面前,说:牛村长,这是我们公司的一点小意思,请你笑纳。
说着,举起纤纤玉手,把红包递到了牛二面前。
牛二别过头,一副柳下惠的形象,气冲冲地问:这是干什么?
小姐又唱歌似的说:一点意思!
牛二说:一点意思?那离我说的土地价格差得太远了!
又说:我五亩土地,你那里面如果有十五万元,我就收,没有十五万元,你就是今天举到明天,也是白举!
小姐就有些不知所措了,看了看她的老板。
那个向总就说:好,好,牛村长不愧是个清正廉洁的好村长,敬佩,敬佩!
说完,向总又说:那我看这样吧,都中午时候了,我们先不说地的事,吃饭总是可以的吧,是不是,牛村长,让我们小苗今天中午好好敬你几杯,行吧?
刘书记也说:好,吃饭,吃饭,先吃饭!
牛二又说:对不起,我可没那个福气吃向老板的饭!
说完,牛二又要走。
刘书记见了,又冲牛二吼了起来:牛二,你给我站住!
牛二说:刘书记,你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刘书记说:你跟我过来一趟,我有话单独跟你说说!
牛二说: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不能当到向老板说?
刘书记说:那好嘛,我当这么多年书记,还没有见到过你这样犟的人,你非要逼着我把话挑明,我就给你挑明吧!向老板不是外人,是县长的亲老表,你不给我面子,总得给县长一点面子吧,是不是?县长待你们村不薄,上次给你们拨的十五万元排危款,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牛二说:怎么回事?
刘书记说:我们县是贫困县,财政是吃饭财政,县长虽然表了态,可财政拿不出钱,县长并没有骗你。那天,县长叫人把你抬到医院后,找人来商量,商量来商量去,可财政还是拿不出钱,最后县长狠了心,说把我准备买车的那十多万块钱拿出来,不买车了!你们那十五万元钱,就是县长准备买车的钱。你看县长现在还坐的什么车,一辆开了好几年的普通桑塔纳,还不如一个企业老板坐的车。
牛二说:这事你告诉我晚了!我跟你说,我们早就知道了。那钱划下来不久,中心校校长就对我们说,这钱是县长打算买车的钱,是教育局曾局长对他说的。我们听说后,全村没有一个人不感谢县长!
刘书记说:光嘴上感谢有什么用?你们也该像县长那样,来点实在的呀!
说完就一动不动地看着牛二。
牛二想了一想,说:这和县长有什么关系?
刘书记说:县长的亲老表,和县长怎么没有关系?
牛二说:可我是和向老板做生意,做生意就讲公平交易,是不是?再说,县长把买车的钱,都给我们修了学校,肯定不会让他老表来揩我们土地的油,是不是?
刘书记就顿了一下脚,说:你怎么是榆木脑壳不开窍,硬是跟你说不清楚呀?你他妈是真的不开窍,还是跟我装不开窍?
牛二说:管他妈真的假的,你怎么看都要得,反正那地,少了一分钱,也不卖,就是天王老子也一样!
又说:要不,叫县长再给我们拨十五万元钱,我们那地就白送!
那个向总这时就一拳擂在桌子上,大叫起来:姓牛的,你他妈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你是他妈的什么东西,也不吐泡口水自己照照,敢跟我较劲?我跟你说,你以为你说了不卖,我那推土机就开不进那地里来?哼,你等着瞧!
牛二也擂了桌子一拳,说:你那推土机要是开进来了,我牛二就不姓牛,改成姓向,你也等着瞧!
说完,一转身,大步走了。
刘书记也气得脸色发白,冲牛二背影说:牛二,你他妈这样不把领导放在眼里,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绝不饶你!
牛二听见了这话,可牛二心里却说:提他妈什么干劲?老子牛二是山上的麻雀,吓大了胆的,怕你把我的卵子咬了?贬得了当官的,难道还贬得了叫花子?大不了不当这个村长就是了!
牛二一点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