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插秧的季节。
老天爷像是有意和牛二作对,从立夏开始,天天都是红火大太阳。
牛家湾有一半的人家没有栽上秧,因为上游的水库也放不出水来了。
几户有劳力的人家,在上次落雨时,不等不靠,自力更生,把一些沙凼、小河沟的水戽下来,勉强把秧栽下去了,可现在田里已经积水不多,但又比没栽上秧的人家强。
没栽上秧的人家,眼看着秧苗一天天往上蹿,再不栽就要过季了,而且季节也眼看要到芒种了,如果芒种前不把秧栽下去,芒种后就再不能栽了,即使栽下去,也只能收获一捆稻草。
这些人就着急了。
这些人就聚集到牛二家里,要牛二拿主意。
牛二说:天不下雨,我怎么办?
这些人就说:天不下雨,可以抽水呀,我们山堰塘和下头河沟里,不是都有水吗?
牛二说:抽当然该抽,可是这钱……
这些人就说:当然该全组的人共同出呀!
说:当初修水渠,昨年维修水渠,钱是一样出的,劳力也是一样出的,又没有哪个少出一点。现在他们的田因为在上头,放到水了,就不管我们了,没有那样安逸的事!
又说:再不栽秧,明年我们喝西北风呀?
牛二觉得这些人说得在理,水渠是大家修的,水库里的水也是大家的,大家的马儿大家骑,总不能自己栽了秧,就不管别人了吧?
牛二于是决定召开村民会,统一思想,解决这一问题。
牛二就召开村民会。
牛二开宗明义说了自己的想法。
牛二说:季节不等人,大家要顾全大局!
牛二说:大家的马儿大家骑!
牛二又说:一笔难写两个牛字,都是一家人,所以要发扬互相帮助的精神!
牛二说完,就看着大家。
过了一阵,才有人开口说话。
是牛全。
牛全是属于已经栽上秧的人家。
牛全不说不该抽水的话,却说:我记得前年,也是大旱,我们的田没栽上秧,他们的田栽上了,但抽水的钱是我们自己出的。这次如果要我们也出钱,是不是该把前年我们抽水的钱先补了再说?
牛全的话刚完,就有人七嘴八舌地附和说:是呀,是呀,先补了再说吧!
附和的人全是已经插上了秧的人家。
没插上秧的人家就跳了起来,指着已经插上秧的人家说:打鱼子说不得隔年话!前年水渠没有维修,栽不上秧怨不得人,今年水渠维修了,维修水渠是人人都出了钱、出了力的,我们栽不上秧,抽水的费用就该共同负担!
已经栽上秧的人家,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指着没有栽上秧的人家说:哎呀,说那些,天老爷不下雨怨得哪个?事大事小,各人撞到,自己认了算了!
没栽上秧的人家说:算了,说得轻巧!你们栽上了秧,就不管别人了吧?
栽上秧的人家说:你们要我们怎么管?我们去把天老爷打一顿?
没栽上秧的人家说:怎么管?出钱,抽水!
栽上秧的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说:你们等到我们出钱嘛!
说完,不等牛二说什么,就往会场外面走去。
牛二一见,大喝了一声,说:回来,还没有达成协议,怎么就走了?
那些人就只好站住了,但还是露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牛二见栽上秧的人和没有栽上秧的人,势均力敌,就想征求一下那几户自己戽水栽秧的人家的意见。牛二想:要是这几户人站在没有栽秧的人这一边,事情就可以决定了。
于是牛二对那几户人家的人问:你们的意见呢?
那几户人家的人想了一想,说:怎么都行!
又说:虽然维修水渠我们也出了钱,出了力,但我们是自己戽水栽秧,也没占水渠的便宜,管你们抽还是不抽,总不得要我们也出钱吧?
牛二一听,就叫了起来: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这水还抽不抽?
没栽上秧的人家就异口同声地喊:抽!
已经栽上秧的人,还是不冷不热地说:管你们抽还是不抽,没有我们的事!
几户自己戽水插秧的人家,则事不关己的样子,一声不吭。
会议就这样僵持住了。
就有人陆陆续续地退场了。
先是已经栽上秧的人,再就是几户自己戽水的人。
最后,那些没有栽上秧的人,见事情已经无望了,也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会场上就剩下了牛二。
牛二感到十分沮丧。
牛二还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