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在吃午饭时，对田桂花说：我想把管水员换了！
田桂花把一口饭呛了出来，说：你说什么？
牛二又说：把管水员换了！
田桂花这才像听明白了，说：别个当得好好的，换人家做什么？
牛二说：当得好好的，也要换！
田桂花说：人家是二婶的亲侄儿。
牛二说：二婶的亲侄儿，总还是不如自己的亲兄弟好！
田桂花问：你打算换给牛八？
牛二说：是的！
又说：俗话说，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要父子兵，不管怎么说，牛八还是我们兄弟！
田桂花说：你才上台，就把管水员换给牛八，人家不说闲话？
牛二说：正因为我上了台，我才要用自己人。
见田桂花不说话了，牛二又说：你想想，用二婶的侄儿哪有用牛八放心？二叔二婶心里很明白，是我们抢了二叔组长的位置，如果还让二婶的侄儿管水，说不定哪天想报复我们，不给我们田里放水了，我们还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
田桂花一听这话，觉得有理，想了一想说：可是他是二婶的侄儿。
牛二知道田桂花担心什么，就说：不怕，只要你配合，保证换得下来！
田桂花就问：怎么配合？
牛二说：二婶只要一听说换她侄儿的管水员，保准跳起八丈高！还不是像上次换二叔组长那样假闹，这次肯定要真闹！她要跳，你也跳；她要闹，你也闹……
田桂花说：我和二婶无冤无仇，我跟她闹什么？
牛二说：嗨，你脑壳装的是豆腐渣，哪个叫你和她闹嘛，你和我闹，闹我，就像上回假装打架一样？
田桂花说：我闹你就能把管水员换下来？
牛二颇为自信地说：你试试看嘛！
又说：不过，你一定要闹得像，闹得越凶越好，像上回你假模假样地哭一样。
田桂花停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不干，尽叫我做得罪人的事！
牛二说：又不叫你得罪别人，得罪我怕什么？
又说：你不闹，不闹就等着田里没水吧！
田桂花就不开腔了。
牛二就通知开会了。
会场还在牛二的院子里。
人很快就到了。
田桂花仍像上次一样，往外端着板凳，招呼大家坐，进进出出，忙大事似的。
牛二还是把方桌搬到阶沿上，当家人似的在后面坐了。
就开会了。
这是牛二当组长后，开的第一次村民会，牛二就想把会场气氛弄得严肃些，先咳了一声嗽，接着扫了会场一眼，然后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蛮像一回事地说：安静，大家安静，现在开会了。
说完，正打算往下讲，却一眼瞥见二叔和二婶站在后面的角落里，牛二想了一想，把自己想好的话先压了回去，突然举起双手，对大家说：现在，我们首先欢迎正组级调研员到主席台就座！
说着，带头鼓起掌来。
可大家并没有鼓掌，却互相瞧瞧，说：什么正组级调研员哟？
然后又不理解地把目光盯着牛二。
牛二就以少见多怪的口气对大家说：正组级调研员都不懂？就是我们的老组长下来后，享受正组级待遇，就是正组级调研员，懂了吧？
众人才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牛二说：懂了就欢迎！
众人果然就鼓起掌来。
牛二就朝牛方田喊：二叔，前头来，前头来！
可牛方田站着没动，牛二就走过去，拉牛方田说：二叔，你也给侄儿一点面子嘛！
众人也七嘴八舌地说：去嘛，去嘛，坐到总比站着好！
又说：正组级调研员就正组级调研员嘛，只要牛组长看得起！
牛方田拗不过牛二和众人的劝说，只好到阶沿上方桌后面坐了。
牛二就宣布正式开会了。
牛二的话也说得很直白。
牛二说：今天这会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队里管水员的事。二婶的侄儿李四娃儿，当管水员也好几年了，我寻思也该换换人了，我提议牛八做管水员……
听了这话，下面的议论声就响成了一片。
牛二还想进一步往下说，就听见二婶在后面尖着嗓子骂了起来：牛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二婶哪里背了你娃儿下油锅，你要这样收拾你二婶？
牛二大声说：大家不要吵，二婶你也别闹，我换个管水员，怎么就收拾了你？
二婶几步冲到了前面，气势汹汹地指着牛二的鼻子说：你就是收拾我，就是收拾我，你不要良心，你二叔才下台几天，你就不要我侄儿当管水员，你不得好死！
二婶往前指一下，牛二的身子就往后仰一下。
牛二看了一眼田桂花。
田桂花就马上立马叉腰地冲到牛二和二婶中间，红眉毛绿眼睛地盯着二婶，也不甘示弱地说：二婶，你也太过分了！打儿还不过百步，你竟撵到人家面前来指指戳戳的了！
二婶愣了一下，也叉了腰说：哪个过分？哪个过分？是他过分，还是我过分？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田桂花听了，往二婶面前逼了过去，逼一步，问一句：我怎么不是好东西了？啊，我偷人了，养汉了，啊，你今天要给我说清楚！
田桂花进一步，二婶就退一步，没曾想碰到了一把扫帚，二婶绊了一下，就跌下去了。
二婶两条腿就趁机在地下乱蹬，号了起来：天啦，欺负人啦，两口子欺负人啦！牛二你个挨千刀的呀，不得好死呀……
这里自然有人去劝，说：算了算了，多大一回事嘛！
把二婶扶了起来。
可田桂花不罢休的样子，转过身来，拉住牛二的胳膊，大吼了一走：走，进去！
说着，将牛二往屋子里使劲地拉。
牛二故意做出不明白的样子，问：什么？你拉我什么？
田桂花一边拉，一边说：什么，不当了！哪个想当就来当，我不准你当了！
牛二有些生气地甩开了田桂花，说：龟婆娘，你说不当就不当了？
田桂花又马上叉起腰，回骂牛二说：龟犯人，我就是不要你当了！才当几天，就把人得罪了，再当下去，别人当真把你娃儿背去下了油锅，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完，又来拉牛二。
牛二就做出怒不可遏的样子，伸手给了田桂花一巴掌，说：龟婆娘，老子在开会，你敢来给我把会场搅了！
田桂花挨了一巴掌，马上捂着脸扯天扯地地号开了：好哇，你打我，打我……我不和你过了，不过了……
一边号，一边冲进屋去了。
很快，田桂花抱了几件衣服，就冲出屋子，一边号一边往外走。
众人见了，当然明白了田桂花要到哪里去，就急忙拉住了她。
田桂花在众人怀里挣扎着，寻死觅活的样子。
牛二见了，又冲过去，举起拳头说：你龟婆娘再闹，老子捶死你！
说着，一拳落了下去。
牛二的拳头当然没有落到田桂花身上，因为他的手被劝架的人拉住了。
众人又过来把牛二拉开。
二婶见这边两口子打起来了，怕祸闯大了，在一些人劝说下，早就回屋去了，连正组级调研员二叔，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方桌旁。
这儿田桂花也被劝架的人拉进屋里去了。
剩下不劝架的人就怔怔地看着牛二。
牛二气呼呼地出了半天粗气，然后挂着满脸怒容，对众人吼了一声：盯住我干什么？散会！
众人就“哟”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牛二等大家都在往外走的时候，才突然对众人的背影宣布说：牛八做管水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