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县长下来视察他的示范点,看见遍山的羊儿跑,听见四处的羊儿叫,非常高兴,不禁诗兴大发,就随口吟出了几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羊叫。
夜来风雨声,养羊知多少!
丁县长吟完,他的随从和阳乡长、倪支书就叫了起来:好诗,好诗,真是好诗呀!
阳乡长还说:想不到,县长还是诗人呢!
丁县长说:县长就不能成为诗人吗?不瞒你们说,早年我还真做过诗人梦,要不是后来到社科院做研究员,又改行到了行政,说不定我真成了全国的大诗人!
丁县长的秘书听了,说:其实,即使现在,县长身上还有许多诗人气质呢!
丁县长说:我以后不当县长了,就写诗,说不定还真能写出点名堂。
随从们和阳乡长就说:那是,那是!
说了一会儿闲话,就说正事了。丁县长总结出了阳乡长和倪支书抓工作的几点成绩:一是思想统一,认识到位。二是行动迅速,雷厉风行。三是方法得当,措施得力。四是不骄不躁,不断进取。丁县长总结完,就立即决定在他的示范点上,召开一个全县性的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现场会。
丁县长对阳乡长说:召开这样一个现场会很有必要,它必将进一步推动全县的农业产业结构调整,你们一定要认真地做好会议的各项准备和经验交流工作!
阳乡长听说开现场会,当然高兴,就说:丁县长你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丁县长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们那个疯子现在怎么样了?
阳乡长知道丁县长问的是侯大才,是担心这天侯大才又出来捣乱,就信心十足地对丁县长说:领导放心,我们一定看住他!
丁县长就用手指头点了一下阳乡长,说:这话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如果又出现上次“送温暖”那样的情况,我老账新账一起算,就莫怪我要挥泪斩马谡了!
又说:这次现场会,不但全县的乡(镇)党委书记、乡(镇)长和县级涉农部门要参加,我还准备请水市长和市级有关领导参加,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县新年工作的开门红嘛,是不是?所以,如果这个会议出了问题,你们自己该知道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了!
阳乡长说:知道,知道,绝不会发生上次“送温暖”那样的事情了!
丁县长说:那好吧!
说完,又对阳乡长说:还有一件事,本来是组织上的机密,不能告诉你的。但我还是先给你透点气,让你掂量掂量轻重!
阳乡长就盯着丁县长,紧张地问:县长,什么事?
丁县长就说:前几天龙书记找我商量了一下,你们乡老皮的年纪大了,工作也不怎么得力,准备让他退居二线休息,龙书记征求我的意见,谁来做这个乡的一把手,我就推荐了你,龙书记也就同意了我的意见!
阳乡长听了,也就急忙感激不尽地抓住了丁县长的手,说:丁县长,谢谢你,我一定知恩图报,为你肝脑涂地!
丁县长说:我们共产党人,不搞这一套人身依附,你只要把工作搞好,比什么都强!
又说:你现在知道这次现场会,对你意味着什么了吗?我告诉你,如果像上次“送温暖”那样,给我丢了丑,你就什么也别想了!
阳乡长急忙说:是,我知道,知道,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保证这次现场会圆满成功!
丁县长就率着随从走了。
阳乡长也马上赶回乡上,捧着头想了半天,没有想出办法,就把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喊了来,先传达了县上来开现场会的精神,并且特别强调了丁县长担心的事。然后,阳乡长对他们说:你们发表发表意见吧,怎么样才能保证不发生领导担心的事情?
又说:丁县长说,如果这次再像上次“送温暖”那样,他对我要挥泪斩马谡,如果我被领导斩了,当然也会殃及到你们的,是不是?
阳乡长没把自己将做“一把手”的事说出来。
阳乡长说了这话以后,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果然积极地建言献策了。
雍副乡长想了一想,说:这有什么为难的,他既然是疯子,把他关起来不就行了?
廖副乡长也说:是呀,是呀,关起来呀!
阳乡长说:如果事情有这样简单,我就不会找你们商量了!关起来是容易,可我们把他关在哪儿?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疯子,他根本……
说到这儿,阳乡长把话打住了,停了停才接着说:现在有法律管着,退一万步说,他即使真是疯子,可在他没有危及他人生命财产安全的时候,我们也不能随便关他呀!
阳乡长说完,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想想也觉得是有些不妥,就说:是呀,如果他把别人的门窗砸坏了跑出来,不但没把他隔离住,我们乡政府还要陪人家损失!
阳乡长说:所以,我们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于是又想。
过了一会儿,廖副乡长突然高兴地说了起来:有了,这办法一定行!
阳乡长和雍副乡长就盯着他。
廖副乡长就说:我在一本书上看过这样一个故事,说上级要到一个县检查精神文明建设,可这个县城街上的疯子和乞丐特别多。这天晚上,县上就用一辆大卡车,把这些疯子和乞丐,全拉到邻县很荒凉的地方,把他们甩在那儿。我想,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办法,把侯大才用车拉到一个很远很荒凉的地方去!
雍副乡长听了,觉得很新鲜,也挺刺激,就说:这办法我看行,让他当一回野人去!
但阳乡长却抿着嘴唇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阳乡长才不紧不慢地说:这办法也不行,不行!现在交通这样发达,他哪有跑不回来的!除非把他装到美国去,他才一时半会儿跑不回来!
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听了,又都沉默了。
阳乡长见两个副手被难住了,就鼓励他们说:不要着急,慢慢地想!
过了一会儿,雍副乡长果然就又想了一个办法,但他还是有些拿不准,看着阳乡长说:我还有一个办法,不知行不行?
阳乡长鼓励他说:你说出来吧,就是不行,也可以帮助打开思路嘛!
雍副乡长就说:我们乡的秀水湾水库中央,不是有个四面环水的小岛吗?
廖副乡长说:是有个小岛,我们在夏天的时候,还喜欢到上面去避暑。
雍副乡长说:对,我们可以用水库的小船,把侯大才送到岛上去!侯大才不会游泳,想跑也跑不掉,周围又没人烟,他就是在岛上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见!等现场会一开完,我们再把他接回来,不就行了吗?我们既不打他,也不骂他,还给他准备一些吃的,现在天气也不是很冷,就一个晚上,也不会饿着、冷着他!
雍副乡长话一说完,廖副乡长突然在桌上擂了一拳,说:好!好!这个办法好!
但阳乡长沉默着,没表示意见。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雍副乡长说:不狠点怎么办?对他客气了,他就可能对我们不客气!
廖副乡长说:对,如果他真的在这个会上来捣了乱,我们谁都会受处分,这就叫做有他没我们,有我们没他!
阳乡长又捧着头想了半天,才说:好吧,就这样办吧!
说完,又接着问两位助手,说:办法倒是可以,可怎样才能把侯大才送去呢?他肯定不会自愿去,如果我们强迫拉他去,他一路会大嚷大叫,弄出不好的影响。
雍副乡长一想,觉得的确是这样,就搔着头皮说:是呀,是呀!
廖副乡长说:这有什么难的,叫医院里的医生给他打一支安眠针,让他像死猪一样睡过去,不就行了吗?
雍副乡长听了,就叫起好来,说:行呀!安眠针既不伤命,又见效快!到时假意让他到乡上来领工程款,来了后,找几个人把他摁住,就给他打了。再说,给精神病人注射安眠药、镇静剂什么的,也是正常的嘛!只要给他注射进去了,他还有什么法子?
阳乡长抿着嘴唇,又想了半晌,最后才说:我还是觉得残忍了一点,但为了保证现场会的成功,我看就只能这样委屈他一下了。岛上的湿气重,到时让厨房给他卤两只猪蹄,炒点花生米,买一瓶高粱白酒,放在他身边,让他醒来后,喝点酒驱驱寒,暖暖身子。还在哪个乡干部那里,借一床棉被,给他带上。
雍副乡长听了,说:你还这样关心他呀?
廖副乡长说:是呀,他还把你闹得不够呀!
阳乡长说:别说了,这各是一回事,你们按我说的去准备就是了!
雍副乡长和廖副乡长听了,就响亮地答应了一声,走了。
两位副手走后,阳乡长站了起来,事情终于有了一个解决办法,而且按这样办,阳乡长确信侯大才没法出现在现场会会场上。他本来应该高兴,可他却觉得高兴不起来。他走到窗前,长长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然后用手轻轻地捶打起自己的胸膛来,好像那儿被什么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