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蔡小牧凄然抬头看着季礼,问道:“既然连书的断腿是姥爷犯的过错,你为什么不找人卸了我的腿。如果连书的悲惨真是姥爷一手促成,那我身为姥爷唯一的孙女,理所应当为他的罪行买单。如果我也少了一条腿能够让你觉得释然,也能让连书觉得释然,那便拿去我的腿。我相信,既然你不会嫌弃少了一条腿的连书,我的智山也绝不会嫌弃少了一条腿的我。”
“说了这么多,你竟还想跟孟智山在一起?”季礼紧蹙眉头,问道。
蔡小牧坦然答道:“为什么不愿?我爱孟智山,即便缺胳膊少腿,我也仍愿意不惜一切的站在他身边。我不是连书,我不会逃避,我会抓紧一切能够抓紧的机会,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因为,我知道我的智山不会嫌弃我,不会不要我,他需要我,他爱我!他守了我十五年!如果我只因一些身体的缺陷而轻易放弃了他,那才是对他最大的辜负!”
季礼哑然,心头竟一阵阵的泛着酸涩。蔡小牧说得对,他并没有嫌弃戴着义肢的连书,而连书却因此轻易放弃了与命运抗争的勇气,放弃了与他重新在一起的机会。他忽然特别羡慕孟智山,羡慕这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仅仅作为蔡光庭手下看家狗一般地位的、甚至看上去有些刻意冷淡高傲的男人,竟能得到一个女人如此坚定的心意。
“你可以爱他,但你必须嫁给我。要知道,卸你的右腿也好,卸你的左腿也罢,这些都只是躯壳上的变化,只能让你受一些皮肉之苦。若是让你残废了,说不定蔡光庭会因心疼你而妥协,准了孟智山和你在一起。那么,我反倒是帮助你和孟智山终成眷属的好人了。”季礼冷笑着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如果你是冲着华兴股权去的,我愿意将手上所持的股份都转给你……”蔡小牧的话被打断。
“蔡经年小姐,你大概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得到更多的钱已经毫无意义。比起让你们蔡家人承受身体的折磨,不如让你们承受心理的折磨。你要知道,蔡光庭根本不会因为你不同意而放弃我这个孙女婿,因为我的礼貌真诚,蔡光庭很是满意,婚礼已经在筹备,下个月月初就要行礼。而你却不同,被自己亲姥爷困死在不情愿的婚姻之中,每天怀揣着对孟智山的思念却要在我的身下沉浮,应该挺痛苦的吧。”
蔡小牧的手一颤,下意识往后缩坐了一些。
季礼笑道:“要不是楼下保镖在,我现在就能和自己的未婚妻好好的熟悉熟悉!或许你和孟智山关系早就突飞猛进,可我不在乎。比起不经人事的少女,我更喜欢经孟智山点拨之后的你!当然,我非娶你不可不全因为让你蔡家人自食恶果,更不可能因为喜欢你,毕竟,华兴的股份是块肥肉,我要的绝不仅是你手上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如果我们结婚,蔡家的产业便要改姓季了。等蔡光庭那老头子两眼一闭,我季家便是这白银帝国最大的王。到那个时候,莫说是能让连书安然富贵、不再受制蔡光庭的与我一起,就算是我一天换一个床伴,你也只能痛苦地看着。”
季礼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孟智山嘛,我自然不会像你姥爷那般心狠手辣的伤害无辜的人,但他却永远无法再和你相见,所以,便也由着他富贵或贫穷的自生自灭吧。”
季礼搁下一只精美的戒指盒转身想走,却在门口停住了步子。他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意,看着目光空洞的蔡小牧,补充道:“奉劝你一句,如今孟智山的前途全捏在蔡大小姐的手上。你算是被困在这间屋子里,对外界一切都不知道。听说前天,孟智山从北京回来,在姥爷面前坦承了对你的感情,拿着一点不成气候的身家妄想求娶你。姥爷自然是不予理睬,于是他便可怜巴巴的跪在别墅足足半日,后来还是秦文渊找人将他拖走。姥爷正在气头上,却也顾及往昔情分和你的面子没有对他如何。不过我想,姥爷的耐心有限,若你们两个人非要这样坚持下去,孟智山一定讨不到好果子吃。不过……只要你乖乖点头和我结婚,断了孟智山的念想,我相信他和他弟弟这辈子至少要比世上大部分人都活得好。”
蔡小牧眼睛一亮,扶着床站起,问道:“智山来过?那他现在在哪里?他身上还有伤,承佐的手术也不知道做得怎么样。季礼,你能不能……”
“不能。”季礼说得断然而决绝,他指了指地上的戒指盒,又说道:“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你大可以去告诉蔡光庭我刚才所讲,让他再用一次龌龊的手段来对付我和连书,又或者……直接找人弄死我们更加痛快。这样你或许还有机会与孟智山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当然,我也早已留了后手,若你将一切告知后,蔡光庭还敢如四年前一样痛下杀手,等待他的也只是晚节不保恶果。我相信以蔡家势力能够将颓势减缓,但是小牧,你姥爷今年多少岁了?还能有多少气力顶着杀人犯之嫌领导华兴稳步走下去?所以,你愿不愿意用自己与孟智山的幸福去换蔡氏产业的岿然不动?还是说……你为了坚定的和孟智山在一起,放弃良知,可以不管不顾的继续亏欠连书与我的人生,也可以看着蔡光庭因为你而再次变成魔鬼?”
如今的情况再明白不过,季礼虽说主动权在她手里,进与退却都不由她掌控。只要她选择和孟智山在一起,便会让季家与蔡氏之间早早埋下的地雷炸开。蔡光庭四年前犯下的错一定要有人去承担,季礼与连书因此而痛苦的过往也必须有人去偿还,可孟智山……那么疼爱她的孟智山,不惜伤害自己也要护她周全的孟智山,就要在这复杂而纠葛的旧事中,与自己走散了吗?
蔡小牧心痛如绞,却是红着眼眶拾起地上的戒指盒,沉声问道:“是不是只要我能欢欢喜喜嫁给你,让你日后能得到蔡氏话事权,让连书不必再在姥爷的挟持下过活,就能弥补姥爷从前犯下的过错?”
季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嗯。
蔡小牧打开盒子取出戒指,又问:“是不是我亲手断了和孟智山的情谊,姥爷就能放过孟氏兄弟,让他们离开蔡氏控制,好好的、自由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季礼眉间微蹙,咬了咬牙又嗯了一嗯。
蔡小牧将原本戴在手上的琥珀戒指取下,又将那枚硕大的钻石戒指戴上无名指。
她微笑地直视季礼,将琥珀戒指递给季礼,说道:“那就麻烦季总将这枚戒指还给智山,告诉他,他的妹妹蔡小牧要结婚了,让他祝福我吧。下个月月初,还请他来观礼,亲眼见证我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妹妹的婚礼。这枚琥珀戒指……希望他能赠给爱他且能陪伴他身边的女人……还有……谢谢他这么多年……是小牧对不住他。”
季礼怔了怔,木然接过这枚看上去并非价值高昂的琥珀戒指。
本来,蔡小牧终于松口,他应该高兴。可是,当他看到戴在她手上的璀璨钻戒时,他却忽然感到彷徨不安。
四年前的他也是个怀抱爱情的幸福之人,可一朝梦碎。失去连书的四年,他恨过肇事司机,恨过老天爷,甚至恨自己。与连书重逢后,他又将这恨意转嫁给蔡光庭,恨他的辣手无情。现在,他何尝不是威逼蔡小牧,夺走了蔡小牧的幸福。这一切只是四年时间流转,他从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变成了曾经痛恨过的刽子手,他与连书、蔡小牧与孟智山都成了这些因果的祭品,而恨意却从未消亡。
季礼捏着琥珀戒指,腿似有千斤的走到蔡小牧身边,他抬起手,指尖刚一触碰到蔡小牧的脸便被她躲开。
季礼苦笑起来,喃喃道:“倘若你我没有在LMU遇见,该有多好;倘若你日记里写的真的是我,该有多好;倘若这世上没有你我,没有连书和孟智山,该有多好。我走了,你的话我会带到,祝我们能够新婚快乐。”
很快,门被关上,蔡小牧脱力般跪坐到地上,低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