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颗心早已麻木成灰，那是个孩子，刚出生几天的孩子，因我而死，而今还要连累苏衍斐与上官家为敌么，我脸上冰凉一片，每说一字都觉五脏六腑被焚的灼痛，我看着他，字字血泪：“你我缘分已尽，自此一刀两断罢。”
他眸中皆是震惊，欲上前捉我手腕，未走一步身形猛就一晃，兀的按住胸口，“唔”的闷哼一声，连吐两口鲜血，染红他抹黑袖角。
我本能想去上前扶他，到底生生忍住，硬着心肠转身便走，回过头去的刹那已泪湿前襟。
对不起。
苏衍斐，对不起……
流水，是姐姐不好。
这债，我怕是只能来生再还了。
苏衍斐压抑的声音焦急响起：“天烟，拦住她，务必将她带回府里。”
我提裙跃上房顶疾步前行，天烟在身后边喊边追：“夫人，求您冷静下来，您先同婢子回去……”
爹爹说得对，我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大街上正见横冲直撞的马匹疾行，我展臂自高耸入云的楼阁如折了翅膀的鸟儿无力跌下。
天烟惊叫冲破耳膜：“夫人！”
我阖上眼任身体下坠。
没有死亡，没有解脱的轻松感。
马匹轰然翻滚在侧，一白影自天际飞来堪堪将我接住横抱在怀中，逆光里那人银发如雪，白皙眉心的赤金坠晃得那幽深眼眸媚眼如丝，浅色唇角弯起来：
“小行云，我来接你了。”
不用怀疑，某人的人品终于又爆发了一次。
他对我说，旁人厌我弃我背叛我，需十倍偿还。
他们怕我恐惧我抑或是喜欢我，皆不必理会，因为，他才是要与我相伴终老的那一个。
天上繁星闪烁，他指着东起方位一颗光芒大胜的孤星微笑：“小行云，你可看到了，那便是我，而旁边那颗，便是你。”
我瞥了一眼，仔细一瞧那颗星旁边果然有一颗微笑的星星若隐若现，因被那孤星光芒反衬，只觉暗淡无光，我原是这么毫无光芒可言的，管它什么星星，我并不感兴趣。
他似是觉出我的心不在焉，强行捏了我的肩，只将我往他怀中按了按：“庚子年甲申己未丁卯所生的孩子与我八字正合，也正是那颗星的方位，小行云，你是为我而生，只有你，才可以陪在我身边。”
我漠然道：“若是杀了你，我就可以自由了是不是。”
他狭长的眸子错愕闪过，随即大笑，指尖捏着我的下巴迫我看他，黑色的瞳肃杀认真：“不，即便是死，我也要拉你一起，因为黄泉路上，一个人实在是孤独。”
他低头在我耳边轻笑：“所以小行云，你休想躲开我。”
那声音分明是平淡无害的，我听在耳里竟无端的害怕，他握着我肩的手分明也能感受到温度，我却只觉弥漫着一股死亡的腐朽气息，他肌肤若雪，只若二十岁的翩翩公子，小时惊鸿一瞥，待我度过十一二个年头，他仍是那副样子，仿佛岁月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
分明是个不会变老的老妖精。
我只觉自己似个刺猬，张开全身的刺警惕看着他，他目光停在我脸上，白皙眉尖微微蹙起，眉心的赤金坠子轻轻摇晃，却有笑意在他眼中溢出来：“被人恐惧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小行云，你对我的恐惧竟让我很是不悦。”
我的表情只僵硬的停在脸上，不知如何反应，他低低笑了一声：“罢了，还早。”他偏脸欲吻我，我本能的一躲，他眸中闪过冷芒，只箍住我的后脑，我竟半分也动弹不得，任他冰凉的唇印在颊上，他不紧不慢的看我一眼：“这种亲昵的动作，你该早早习惯。”
他的手一松，我立即抱着胳膊后退了一步，抿着唇，指尖颤抖不停。
他自然的牵过我的手，带我穿过长长的长廊，廊外空旷古朴，月光洒下来，照见廊上画栋，之上皆是不曾见过的古老纹样，像极了清竹玉佩背面的那些。
我们来到两扇紧闭的高大宫殿门前，左右四个黑衣侍卫，见罢垂首开门，只觉一道光线自门中间朝四下散射开来，骤然的光亮刺得眼底发疼，我不由别来头来，他拉着我走进这光芒里。
“叩见盟主。”
如山海呼啸的呼声响起，我顿时只觉自己似是立在高高的崖顶，崖下海浪呼啸，却是以臣服的姿态伏在我脚下，恭敬的，恐惧的……
“起吧。”
他略带慵懒的声线响起，我才适应殿内光亮，只见阶下高深殿宇中金柱盘龙，数百个黑衣人垂首而立，我旁边便是个赤金宝座，铺就雪白貂皮，他撩袍在那坐上坐下，将我揽在怀中，声音慵懒却透着威慑：“今日起，慕行云便是我离剑盟少主。”
他话刚落地，下方呼声又起：“叩见少主。”
一声少主震得我脑中思绪纷乱，正出着神，他轻笑着凑过来，薄唇擦过我耳边，似有若无：“傻了？你若喜欢他们跪着，就让他们跪到你满意为止吧。”
我才定定神，淡道：“请起。”
“谢少主。”
想来我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便闻他一声轻笑。他抬手撑着下巴，一手掬了我一缕发在指尖把玩，漫不经心的吩咐：“既然少主已经归位，今日起，刺杀一事便交给少主负责吧。”
刺杀？
我闻言不由蹙眉，未想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下首人群中立即有人站出来：“盟主，属下认为不可。”
是个已到而立之年的黑衣男子。
“哦？”他饶有兴趣的换了换撑下巴的姿势：“有何不可？”
那黑衣男子慷慨陈词：“属下以为，少主曾与苏相关系匪浅，若她是苏相派来的内应，我们的行动皆被掌握，后果不堪设想。”
离剑笑了起来，抬眸瞥我一眼：“他说你是苏衍斐派来的内应，小行云，是么？”
我咬紧了牙根，迎着他的目光，淡道：“是你将我带到了这里，可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想是我说话的语气太过放肆，下首一片低低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