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雷将凤雪带到一间客房安歇,然后便开始整理床铺。凤雪则在桌边坐着、看着。
凤雪与凤雷许久未见,心中有许多话要说,凤雪看着五哥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问起。
“小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凤雷率先说道,可他并未回头,依旧在整理床铺。
凤雪嘻嘻笑道:“因为鸣哥啊。”
凤雷道:“轻鸣?他倒是来过梧桐居,可我并未见他。”
凤雪道:“鸣哥虽然一向神出鬼没,但是他好吃,我知他到过扬州,可他对梧桐居却是只字不提,我听少儒说起过梧桐居,,知道这的菜很不错。他不说大概是因为这里不但让他不满意而且还可能有点厌恶。一家驰名江南的店,可以让客人厌恶,只怕只有熟人才能做到。”
凤雷道:“他一碰番蒜身上便会起疹子,所以在他来的时候,我特意将番蒜切成蓉放倒了菜里。”
凤雪道:“若是日后让他知道,他非找你拼命不可。”
凤雷道:“你凭这就猜到我在梧桐居?”
凤雪神秘道:“当然不止如此。”
凤雷道:“还有什么?”
凤雪得意道:“佐哥在扬州见到你了。”
凤雷一怔,说道:“他几时到过扬州?”
凤雪道:“今年四月,他那时改易了容貌。”
凤雷微微皱眉道:“他既然见到了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凤雪道:“他说不愿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可他又念及兄弟之情,所以便将这消息告诉了我。大家都很想你。”
凤雷叹气道:“震佐做事总是曲折。”
凤雪试探道:“五哥,你和嫂子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凤雷道:“我和琼妹是情投意合,我们没有门户之见,但是其他人会有,现在这样也少了许多麻烦,对大家都好。”
凤雪道:“那你也该和家里知会一声。”
凤雷转过身来,看着凤雪道:“小雪,扪心自问,若不是为我,你现在是否还会对琼妹如此客气?”
凤雪不敢与凤雷对视,稍稍沉默,摇了摇头。
凤雷笑了笑,温柔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失落。
“五哥,对不起。”
“小雪,这不是你的错,我们是兄弟,所以你会和我说实话,想必你也可以理解我的选择了。”
“其他哥哥与叔伯们也会理解,我们是一家人。”
“我不担心家里人,但我担心其他人的态度,我不想因为我为家里人带来麻烦。”
凤雪叹气道:“五哥,苦了你了。”
凤雷摇头道:“真正苦的是你嫂子,不是我。”
凤雪从未见过这样的凤雷,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眼神里多了柔情与愧疚。他既感无奈,又觉得羡慕。
凤雷问道:“你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看我吧?”
凤雪道:“我想知道关于二叔和拜庭伯伯的事。”
凤雷道:“二叔?拜庭伯伯?你在百柳庄想必是听到了什么?”
凤雪将之前隐瞒的在百柳庄外遇到横刀高手的事说了一遍。
凤雷沉思良久,道:“那人武功路数你可认识?”
凤雪道:“与九哥的刀法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所以我在想他与咱家应该有些渊源。”
凤雷道:“所以你想到了二叔?”
凤雪点了点头。
凤雷看着凤雪,眼神中满是怜爱,说道:“小雪,你遇到的那人不可能是二叔。”
凤雪问道:“五哥,你如何断言?”
凤雷喝了口茶,道:“二叔心高气傲,从不用旁人的武功兵器。”
凤雪问道:“二叔使什么兵器?”
凤雷顿了顿刀:“软刀,他用一把软刀。”
凤雪嗫嚅道:“软刀?他也用软刀?我的这把软刀?”
凤雷端着茶杯道:“是。”
凤雪道:“爹,为什么把二叔的刀给我?”
凤雷道:“不是爹要把刀给你,是二叔要把刀给你。”
凤雪诧异道:“二叔?”
凤雪的二叔凤流云十九年前便离开了家门,凤雪不记得是否见过他,家人们也很少会提起他,是故当听闻凤流云是将软刀交给自己时,凤雪颇为诧异。
凤雷点头道:“就是二叔,小雪也许你不记得他,但他却是见过你的,他说......”
凤雷停了下来,不知该如何措辞。思绪回到了十三年前的一个夏天,那日他本在捉蝉,可是天气炎热,于是便到假山石后面乘凉,不小心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父亲凤行天正在外面与人说话,他依稀地辨认出那人是久未归家的二叔凤流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静静地躲着,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他听到了意想不到的秘密以至于不小心叫出了声来。他被发现了。
凤行天震怒,想要重重地责罚他。凤流云阻止了凤行天,并且不住地宽慰凤雷,希望他可以保守秘密。凤流云很温柔,与凤雷幼时印象中的英气逼人的二叔大不相同。当时的凤雷虽然只有十二岁,但也知兹事体大,便答应保守秘密,这一守就是十三年。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忘不了二叔那天看他的眼神,现在他想起了那天的情景,二叔仿佛又在眼前一样。
“五哥,二叔说什么?”
凤雪将凤雷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凤流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稚嫩的凤雪。
“二叔说,他看你有缘,所以他想把刀送给你。”凤雷喝了口茶后说道。
凤雪泄气道:“五哥,你也不和我说实话。”
凤雷道:“这就是实话,只是这实话没你想的精彩,所以你不愿意信罢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凤雪问道:“什么事?”
凤雷道:“二叔和藏龙谷的事没关系,你也不用再追查了。”
凤雪问道:“五哥,你怎么知道?”
凤雷道:“我就是知道。”
凤雪苦笑道:“你就是知道,你们什么都知道,就是偏偏不能告诉我。”
凤雷柔声道:“小雪,玩几天就回家吧。我知道、我能说的都不会瞒你,至于其他我不知道,不能说的,便也就无能为力了。”
凤雪闷闷不乐。
凤雷虽疼惜兄弟,但无可奈何。
片刻无言。
凤雷解衣躺下准备休息,说道:“小雪,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帮我磨豌豆粉。”
凤雪道:“五哥,你要讨好嫂子,何必拉上我?”
凤雷见凤雪由阴转晴,心中稍安,道:“等你和何姑娘成了亲,便知我心意了。”
凤雪皱眉道:“五哥,你休要取笑我。”
凤雷道:“怎么,你们还不曾表露心迹?”
凤雪道:“五哥,你胡说什么。”
凤雷道:“何姑娘看起来挺不错,她对你也挺有意思的,不然也不会跟到扬州来,别错过了。”
凤雪急道:“五哥,你再说下去,我就从这搬出去了。”
凤雷打个哈欠儿,说道:“好好,我不说了,你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睡了,明日叫你起床。”
凤雪不住叹气。
且说另一边,何云芝与蓝琼也是同处一室。
“蓝姐姐你和凤......你和姐夫是怎么成的亲?”何云芝问道。
蓝琼笑道:“妹子,你愿意怎么称呼我们便如何称呼,不必拘谨。我和雷哥遇见了,爱了,便成亲了。”
说完蓝琼的面上除了笑意,还多了一分娇羞,一分甜蜜。
何云芝见了不禁叹了口气。
蓝琼问道:“妹子,你怎么了?”
何云芝摇了摇头道:“没怎么,只是好羡慕你和姐夫。”
蓝琼笑道:“看来是凤雪弟弟不解风情。”
何云芝面上一红道:“蓝姐姐,你不要胡乱说笑。”
蓝琼揽着何云芝的肩头说道:“看来需要有人提点提点他,你情义如此,他该明白的。”
何云芝垂着头,拉扯着衣角,低声说道:“莫说是他,我也不知自己对他究竟如何。”
蓝琼道:“你若对他无意,你又何必随他到扬州来?”
何云芝岔开话道:“蓝姐姐,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不知道能不能问?”
蓝琼道:“妹子,你想问便问,不比客气。”
何云芝道:“我不明白今日为什么要如此复杂?姐夫若不想和凤雪相认,大可以不用出来的?为什么既要做菜又要趁夜相见?”
蓝琼笑道:“那是因为五哥想和他相认啊,傻妹子。”
何云芝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不愿意被人发现么?”
蓝琼道:“他们是骨肉兄弟,怎么可能不思念呢?”
何云芝又问道:“既然要相见,为什么又不愿意直接出来?”
蓝琼道:“五哥,想为了自己的心里好受点,因为他说过了不到不得已不会与家人见面。”
何云芝脱口道:“那不是欲盖弥彰,自欺欺人么?”
何云芝自知失言,旋即又道:“蓝姐姐,我说错话了。”
蓝琼笑道:“妹子,你说的没错,就是欲盖弥彰,自欺欺人。男人有时候就是如此可笑,明明想让人知道,又要装出不想让人知道的样子。”
何云芝奇道:“蓝姐姐,那你为什么要帮他?”
蓝琼道:“因为我也想让他们兄弟相见。他的心意便是我的心意,我的心意也是他的心意。我二人已经成亲,便要互相成全。他想做的事,不必说,我懂了便要尽力去帮他,何况这事于人于己并无坏处。”
何云芝问道:“蓝姐姐,那你不想见自己的家人么?”
蓝琼黯然道:“想,怎么会不想?”
何云芝道:“那为什么不和他们相见?”
蓝琼摇头道:“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做。”
蓝琼的父兄素来被视作是邪魔外道,她不想给丈夫带来麻烦。另外,她的姐姐曾被一个所谓的名门正派的子弟欺骗过,这不得不让蓝琼担心父兄会因此而不愿她与凤雷往来,甚至迁怒于凤雷。可这些是她是不便与何云芝细说的。
何云芝继续问道:“如果你的家人来到了梧桐居,姐夫会拦着你们相认么?”
蓝琼道:“当然不会,雷哥他不止一次说过想陪我回家,只是我不敢。”
何云芝道:“蓝姐姐,我真的好羡慕你和姐夫可以心意互通。”
蓝琼笑道:“这事是急不得的。”
蓝琼与何云芝又聊了一下便也安歇了。
次日一早便有侍女备好了盥洗用品,蓝、何二人梳洗之后步出房门便见到贺深正在院中练功。
贺深一见何云芝出来便上前道:“小姐,昨夜睡得可好?”
何云芝道:“我休息的很好,小哥,你昨夜怎样?”
贺深还未答话,蓝琼见他一身露水,笑道:“只怕贺舵主睡不惯我这的床,这一夜都是与星月为伍。”
贺深道:“蓝老板说笑了。”
何云芝道:“小哥,你不必如此,蓝姐姐对我很好。”
贺深垂首称是。
过不多时,凤雷、凤雪带着食盒来到院中。
天还未亮,凤雷便拉着凤雪起来磨豌豆,这些豆子是他昨夜安歇前便备好了的。凤雪虽有千般不愿,但也无可奈何,不得不起来,现在正是哈欠连天。
凤雷为大家准备了稀豆粉、烧饵块和宣威火腿,至于油炸豌豆粉他要等到晌午再做。
早饭刚刚摆好,欧阳少儒便也从房中出来了,只见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看来昨夜休息的是极好。他和几人道过早便大大咧咧地坐下,也不多客气,拿过豆粉和饵块便吃,一遍吃着一遍道好。
凤雪无精打采地问道:“好吃么?”
欧阳少儒道:“好吃啊,凤五哥的手艺真是好,小雪你不吃点?”
凤雪没好气地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今日一早他便起来忙碌,可是欧阳少儒却是在房中休养生息,这让他心中甚是不平。
欧阳少儒嘻嘻笑道:“那是自然。”
何云芝将饵块撕成小块拌在稀豆粉中,尝了两口道:“这东西真好吃,凤雪今天你也有帮忙做么?”
凤雪闻言眉毛一挑,笑道:“对呀,今早我帮五哥磨的豆子。”
凤雷与蓝琼闻言相视一笑。贺深一言不发,只是吃着豆粉和饵块。
用过早饭,欧阳少儒提议出去转转,凤雪与何云芝拍手称好,贺深主动担当向导。
贺深已经越来越不放心何云芝与凤雪在一起。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长江与运河在此地交汇,园林建筑、寺院庙宇不可以计数,文人骚客、浪客游子多聚于此。
贺深对杜牧一向敬仰,对于他所写所爱之扬州自然也是喜欢。他一边吟咏着杜牧的诗句,一边介绍着扬州的风光,从城中到城外,从二十四桥到大明寺,所遇所见,他都如数家珍。几人游玩累了,便随处休息,好不快活,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都是少年人,相处久了,自是越发熟络。
自百柳庄出来,凤雪便没有如何好好休息,从太湖到扬州自己所想所问尽皆碰壁,但也无可奈何,如今可以做的便是等钟辛前来与大家汇合再做商议,既然事已至此,那便暂时放下心事,纵情山水人文也是一番乐事。可是他却并未十分的自在,不为别的,只为贺深。不知怎的,他始终不十分喜欢贺深,可何云芝却是总与贺深说笑。他有他的小心思,那夜与凤雷交谈之后,嘴上虽不说,但在心里他也不禁思忖自己与何云芝的关系。他想与何云芝再亲近一些,可是贺深总是常伴他们左右很不方便。
凤雷夫妇是了解凤雪的心意的,也欲促成这一段佳事,是故尽量寻找机会支开贺深让二人可以单独相会。
何云芝也有她的想法,她虽活泼开朗,但亦有少女之矜持,何况她既不明白凤雪的态度,也不十分确定自己的心意,所以她不愿在现在谈及此事。何云山醉心武学,所以从小陪何云芝读书玩耍的便是贺深,贺深虽以下人自称,但二人之情谊如兄妹一般无二。若是何云芝想要什么,就算是母亲、大哥和朱叔叔不愿给她的,只要她去求贺深,贺深便一定会帮她弄到。如今由贺深相伴出游,在何云芝看来也是毫无不妥之处。她也并未意识到凤雪对于此事是何看法。
却说这一日,贺深收到飞羽寨传来的消息要出城办些事情,约莫一天的时间便已足够,几日相处下来,此时贺深对凤雪、欧阳少儒与凤雷夫妇俱已放心,凤雪与欧阳少儒虽偶会与何云芝胡闹,但凤雷稳重、蓝琼周全,有他们在旁照应该出不了乱子。所以他向几人说明情况之后,次日一早便离开了梧桐居。
何云芝与凤雪是贪玩的性子,自是不愿整天待在梧桐居想要上街游玩,欧阳少儒推说身体不适,不愿同去。至于凤雷夫妇当然不会阻拦但也怕惹了麻烦,于是着人暗中跟着。凤雪与何云芝浑然不知。
凤、何二人难得有独处的机会,心情大妙。凤雪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千头万绪,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便有一搭没一搭随口闲聊,竟表现的不冷不热一般。
初时何云芝不觉怎样,时间一久,凤雪还在胡扯,这就让她不得不暗自嗔怪凤雪。可毕竟难得获得如此时光,何云芝不愿破坏气氛,这些许的怨气都藏在心底。
二人正在闲逛,忽听前方吵闹,二人好热闹,便挤到人群中观瞧,只见一华服公子正跌倒在一座楼前,头上小帽歪斜,面上鼻青脸肿,身上满是尘土,口中不住骂骂咧咧,几个伴当正搀他起来,伴当身上也俱是带伤。
这时一翠衫少女自楼中出来,对那公子说道:“罗小官人,白公子要奴婢转告你,日后不要再来了。”言语间,毫无尊敬之意。
罗小官人瞪着那少女,啐了一口,说道:“你可知本少爷是谁?本少爷的爹是扬州知府,他姓白的又是什么东西,敢打本少爷,本少爷要他吃不了兜着走!今日叫茉茉小姐到少爷府上赔罪,不然本少爷带人拆了你这破楼......”
这华服公子就是凤雷所说的扬州城里不可招惹的三人之一的罗小官人。看他今日模样便可想象平日里是如何飞扬跋扈。
待罗小官人说完,翠衫少女说道:“这些话奴婢不便转述,不如罗小官人自己去和我家小姐与白公子说,他们就在里面。”
罗小官人怒道:“你这婢子竟敢消遣本少爷,你当本少爷不敢?”说罢,他便欲往楼里冲,刚要迈进门槛,只听楼中传来一阵铃声。罗小官人登时立住,头冒冷汗,身子微微颤抖,一条腿悬在空中,久久不敢落下。
翠衫少女见他如此丑态,不禁掩嘴轻笑。围观众人不少平日受他欺凌,今日见他窘态都觉畅快,翠衫女子一笑之后,不少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罗小官人怒不可遏,转身环视众人。众人被他一瞪皆不敢再笑。他见自己的几个伴当都噤若寒蝉退到一边不敢上前,于是骂道:“你们这群奴才,平日好吃好喝,而今本少爷受辱,你们竟然袖手旁观,呸,你们这群狗东西。”
见罗小官人动怒,几个伴当赶忙扶住他。
罗小官人命令道:“你们几个快去,把这地拆咯。”
几个伴当面面相觑,面露难色,道:“少爷,这,咱们......”
几人方才刚被从里面扔了出来,现在他们怎敢再上?
罗小官人面皮通红,呵斥道:“你们这群没种的白眼狼。”
翠衫少女说道:“罗小官人,你若要教训下人便请你走远一些,不要耽误我们做生意,没什么事奴婢就告退了。”说罢翠衫少女便转身回到楼里。
罗小官人气得说不话来。此地乃是扬州有名的烟花场所,楼中花魁名唤茉茉,但卖艺不卖身,而且能听其弹奏一曲者也是少之又少,今日罗小官人吃醉了酒定要茉茉出来相伴,老鸨、婢女皆称茉茉有客,不便相陪,可罗小官人不听,想要硬闯,没成想反被那客人打了出来。罗小官人仗着其父的名头,横行惯了,几时受过这等委屈,可偏偏又敌不过那人,只得气得干瞪眼。周围的百姓却是乐得看一场热闹。
就在这时来了一队捕快驱散了人群,为首一人身着黑衣,头戴无脚幞头,腰间一侧悬着一支铁拐,一侧挂了一把竹节钢鞭,虽然身材高大,但却毫无粗鲁之感,举止神态,俱是不凡。
一见这群人到来,凤雪与何云芝便立刻闪到一旁,坐到一间茶馆里,小心观瞧。
罗小官人见了这群捕快,登时大喜,向为首那人叫道:“苏岑明,你来的正好,快带人给本少爷把这班人抓起来。”
原来他就是苏岑明,也是凤雷所说的扬州城里不可招惹的三人之一。
苏岑明不慌不忙,着令捕快们列队站好,然后缓步上前道:“小官人,你可还好。”
罗小官人急道:“本少爷不好,你快去啊,把他们都抓起来。”
苏岑明面色阴沉道:“苏某是扬州的捕头,不是罗府的仆役,若无违反法纪,苏某便不能抓。”
罗小官人道:“你竟敢忤逆于本少爷?”
苏岑明虎目一瞪,道:“你要怎的?”
罗小官人被他一瞪,不敢造次,只将心中一口恶气撒向众伴当。
苏岑明虽然只是一个捕头,受罗知府节制,但其父是本地富绅,且于应天府尹交好,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是故就算是罗知府也不敢对他要求太过。
苏岑明看罗小官人在那打骂了半天,想来气也出了,于是说道:“小官人若没什么事,你便早些回去吧。”
罗小官人眼睛一斜冷笑道:“苏捕头,你是因何到此?”
苏岑明不解其意,答道:“苏某听说有人在此斗殴,所以带人来看看。”
罗小官人道:“好!苏捕头,本少爷被人打了,你管是不管?”
苏岑明已猜到他的意思,说道:“哦?扬州还有人敢得罪罗小官人?”
罗小官人道:“你不必揶揄我,打本少爷的人就在楼里,劳你带人把他抓到衙门,本少爷要和他打官司。”
苏岑明并未急于行动,问道:“可有人证或是物证?”
罗小官人指了指四周道:“他们都可证明。”
苏岑明环视四周后道:“谁可证明?”声如洪钟,自有一股威严。他连问三遍,无人敢答话。
苏岑明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小官人,道:“没有人证。”
罗小官人未料到居然会无人应声,被苏岑明一看,更是觉得焦急,他转手抓过一个伴当,厉声道:“你说,刚才是谁打了本少爷?”
那伴当颤颤巍巍道:“是,是一个......”
苏岑明问道:“是谁?”
这声音不如何响亮,但在这名伴当听来却如霹雳一般。
那伴当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吓得屎尿直流。
苏岑明平日从不徇私枉法。这几个伴当借着罗小官人的威风,平日里时常欺行霸市,撞到苏岑明的手里没少吃苦头,是故每次遇到苏岑明都先吓破了胆,何况先前便已挨了打,现在哪里还敢说话。
罗小官人见状,又气又臊,没想到自己的手下这么不争气,只丢自己的脸面。他将那伴当推到一边,骂道:“混账东西。”
那伴当连忙跪倒在地上,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苏岑明道:“小官人,他只怕也没看见。”
罗小官人又看了看其他几名伴当。他们几个也都已经抖得不像样子。罗小官人明白今天只得作罢。他朝着楼里狠狠地瞪了一眼,闷哼一声,便带人离开了。
罗小官人走后,苏岑明朝楼中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便也率人离开了。
没热闹看了,围观的人自然也作鸟兽散。
何云芝低声问凤雪道:“那是什么地方,罗小官人和苏岑明怎么都来了?”
凤雪用手一指,道:“你看。”
何云芝顺着凤雪的手看去,只见那楼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思华”二字。原来此地便是思华楼。
思华楼是风月场所,又兼风雷说过白梦杰在此,所以贺深几日来尽量避开此地,不想今日凤雪与何云芝竟走到了这里。
何云芝道:“思华楼,白梦杰在这!”
凤雪道:“想来是了,刚才那姓罗的也说到了什么‘姓白的’。”
何云芝玩心大起,道:“凤雪,咱们进去瞧瞧。”
凤雪笑道:“我的大小姐,那是青楼,你怎么进去?”
何云芝不禁面上一红,忽地灵光一闪,说道:“我有办法,走,回到梧桐居再说。”
说罢,她拉着凤雪便往梧桐居走。凤雪摇摇头,也不多劝,只觉现在的何云芝甚是可爱。
不知何小姐想出了什么样的主意,又要惹出什么样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