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颉令恍恍惚惚的回到了相府,他也不知道心里胡思乱想的,都在想些什么,那条已经走了无数次的路,从宫门,到相府,乘轿,下轿,进府,回房,他闭着眼睛,都能安然的走进门,可是这一次,他走错了,不,他并未错,在婉容未嫁进门前,这里只是他一个人的房间,但是自从婉容嫁进来,这里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新房,只是,从此以后,他便搬进了书房,再没在这里过过夜。
只是这一次,他一路走着,根本什么都没想,便茫然的进了门,抬起头来,却见婉容正一脸惊奇的看着他,他一愣,才恍然想起,原来,他走错路了。
他尴尬的看着她,低下了头,抿着嘴道,“我……我走错了,我回去……”
她却一把拉住了他,“怎么了?”
他看了她一眼,“没事,可能是忙的有点昏了!”说完,便推开了她的手,往外走去。
婉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奇怪,这时绿水走了出来,道,“我方才好像听见了相爷的声音,怎么,怎么走了?”
婉容恍惚的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看的出,他心里有事……”
绿水奇怪的道,“什么事?难道朝上又出了什么事?”
婉容没有说话,走了出去,不可能是朝上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的,这个世上,便只有那个女人,苏婉儿……
颉令回到了书房中,一屁股坐了下来,只感到身上如此疲惫,就好像已经活够了一辈子,再也不想起来了一样,他看着面前,眼中却只是一片虚无。
她说,不会再与他见面了,只是那几句简单的话,在他听来,却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
此时他才明白,原来,他总是进宫,他喜欢朝政,他愿意付出,他辅佐皇上,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她,因为她在那里,所以他才想去,因为皇上是她的夫君,他才会帮他,因为她是这个国家的一国之母,他才要维护这个国家。
现在她说,不会再见他了,他的世界,就好像落下了一个角,就好像上好的一块瓷器,只要有一个瑕疵,一个裂缝,经过一些时日,那裂缝便会越来越大,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崩塌。
他叹了口气,双手撑在桌上,慢慢的看见桌上的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他默默闭上了眼睛,即使他只想做一颗围绕在她身边的,小小的一颗星,也不行吗?
那是他最后的一个寄托了。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他以为自己已经抛弃了曾经懦弱的自己,却不想,自己竟然还是如此的优柔寡断,也许,他从来就没变过,在朝政上,叛乱中,人前人后,他所表现出来的睿智果决,也不过是他做的一场太过完美的戏而已,他的心里,其实,还是那个弱小的,优柔寡断的懦夫,尤其当他面对她时,放弃过,忘记过,颓废过,最后,却还是转了回来,不论之前忘记的意念,有多坚决,只要一见到她,见到她温暖如春的笑容,他便将自己的誓言,将暗自警告自己所有的前言,都系数忘记了。
他原来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是啊,她说的对,也许,不再见她,他终究能忘记的,只要不再见她,慢慢的,总会忘记的。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总有一日,会忘记的。
原来果然是这样,相逢时的一瞬间,却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来忘记……
婉容靠在门边看着他,看着他垂着头,落寞的脸上,写满了伤痛。
他也许自己都不知道,那时的他,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让人心疼,一个高高在上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该是人们羡慕的天之骄子,可是,他却有泪,只能自己吞,那并不是因为他的心坚固,可以自己安慰自己,而仅仅是因为,他不能……他的身份,让他不能向任何人低头,他的烦恼,也是最隐秘的——关于那个早已成为别人的妻子,大胤皇后的女人。
婉容想要推门进去,可是手放在门上,却终究没有推开,也许他不愿让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吧,她进去了,他会不会更加难堪?
更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安慰他呢?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安慰一个想着别的女人的,自己的男人?
但是她又没有走,她只是静静的靠在门边,她不想走,他在里面伤心,她在外面陪伴,即使是这样默默的陪伴,她也愿意,总归,他不是一个人伤心了……
第二日,他果然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去忙碌了,只是那章略显憔悴的脸,暴露出,他昨夜,定是一夜没有睡,而婉容,亦是辗转反侧,一个晚上没能安睡。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呢,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婉容照例去给老太君请安,一大早晨,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即使内心里有着分歧,也都隐藏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她只是淡淡坐在一边听着,一句话插不进去,有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她便也想告辞回去。
却不想,这一次,老太君没有淡淡的点头允她走,却道,“大公主可有空?若是无事,来陪老太婆说几句话吧!”
婉容一愣,却低头道,“婉容没事,能陪老太君,自然是好!”
待人都下去了,老太君才拉起了婉容的手,苍老的脸上,带着状似慈祥的笑容,道,“大公主进门,也有几月了吧!”
婉容点了点头,道,“老太君就不要叫我大公主了,既然已经进了李家的门,我便只是颉令的妻子而已,不是什么大公主!”
老太君笑着道,“既然这样,我就叫你婉容吧,也是,已经是一家人了,那些虚礼,也就放下吧!”
婉容心里奇怪,她向来都是礼仪最周全,好像在向所有人说,婉容不过是个外人一样,但是这一次,她怎么就突然这样说了?
她定是要对自己说什么吧。
婉容想着,却听话的低下了头,老太君道,“我也老了,看过了几朝岁月,李家风风雨雨的,过了这么多年,却是人才越来越凋零,不说别的,就是自家的子孙,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颉令也是,从小就是优柔寡断柔柔弱弱的,以为他也成不了才,可是他有毅力,到了今日,实在是不易,可惜,李家,也就他一个还能撑起来,看他年纪也不大,却是现在李家最大的支柱。”
婉容听着,似乎已经听出了她的一些意思。
她见婉容不说话,又道,“我知道你们年轻,脸皮薄,我这张老脸,都是什么都不怕的,你也进门几个月了,可有消息了?”
婉容一愣,随即低下了头去,看来他们怕老太君生气,还没告诉她,颉令,颉令至今还没进过她的闺房……
见她低着头,老太君却只当她是羞涩不好开口,叹了声,道,“颉令也是个苦孩子,他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你也都知道,我也就不说了,可是从此以后,他便只关心朝政,对于别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关键是,他连自己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传宗接代,本也该是大事,他不关心,我却要替他关心了,他也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他哥哥孙子都快有了,他却连个苗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以后这么大的家业,交给谁?难不成就交给他哥哥那个混账东西?”
婉容抿着嘴不说话,老太君越说越起劲,“我是绝不能同意的!婉容,我年纪也大了,我知道,我这身子,越来越不好,也没几年的熬头了,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他能有个一儿半女的,我不想看到他清苦一生啊……”
她更拉紧了婉容的手,“婉容,我可全指望你了,不说别的,十几年了,他总算是娶了亲,也可见,你在他心目中,定是不同的!”
婉容离开后,脑海中还是回荡着老太君的话,她不禁自嘲的一笑,在他心里不同?不,他们想错了,他娶她不过是因为圣旨,他心里,唯一不同的女人,就是苏婉儿。
可是,老太君又说的对,他总该有个子嗣的。
而婉容,身为他的妻子,也有义务为他生子,不然,不禁他会遭人话柄,她也会跟着挨骂。
可是,他现在甚至不愿进她的房门啊?
不,他昨日伤心,定是为了苏婉儿,现在他为情伤,难道不正是好时机吗?
她该利用这个机会,对他比从前更好,让他知道,世上还有个人,会对他好,那样,或许便还有转机!
想到这里,她更快步往回走去,边走边在心里想着,该如何说服他,愿意接受她,首先,他愿意让她生子了,有了孩子,再让他回心转意,便更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