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双小小的眼睛里,放射着精明的光,看起来竟然不似一个年长者的浑浊。
轩辕衍先反应了过来,他第一件事,便是拉起了苏婉便要往外走,并口中念着,“我看这老头子是疯了,哼。”
苏婉踉跄了两步,还在迷蒙中,却听后面的药王轻笑一声,“此谷进来的容易,出去的难,劝你收回方才莽撞的话,我老头子可以不计前嫌!”
轩辕衍他回过头来,呵呵一声冷笑,“我早想见识一下,每日都听仇宴说这山谷有多厉害,听的我也心潮澎湃了!”
药王只是无所谓的收拾着他的药箱,轻声道,“你自己一人,或许拼了半条命,真能走出去,但是别忘了你身边的那位,她就算是身体好好的,也未必能安然出去呢,更何况现在的她,走路都要如此缓慢,谷外毒瘴遍布,沼泽纵横,现在又正是毒蛇猛兽出没的季节,无人领路,嘿嘿,你们可以去试试!”说着他抬起头来,看着苏婉,笑的猥亵,“你的意思呢?”
她自然不想,但是又怕明说了惹怒了他,便低声道,“老先生名满天下,仰慕先生的女子一定不在少数,我,我早已嫁人了,还有几个孩子,怎么可能配得上先生,谢过先生错爱了,不过这谷中的女主人,我是当不得的,我……我不治了,求先生放我们出谷吧!”
轩辕衍一把将她护到了身后,厉声道,“别向他求情,哼,简直是强盗,当初又不是我们非要来的,是你的人把我们带进来的,现在带进来了,却又不送出去,亏你还是一谷之主,如此没有修养。”
他却嘿嘿一声笑,“你说对了,我从来没说过我有修养,这里是我的地方,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修养做甚?”
轩辕衍被他说的一哑,竟然无言以对,若是在往常,苏婉定要笑他,从前都是他涎皮赖脸,今日总算是遇到一个更不要脸的了。
但是现在苏婉心里只是焦急,她看着那年纪看来总有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心里不禁埋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竟然还想这么多,但是她口中只是道,“老先生,是他不懂事,先生别听他的,谷主是先生,自然什么都是先生说的算,不过婚姻大事,不是该两厢情愿吗,不然您茗满天下,天下人若是知道,您这样开玩笑,实在对您的名号有损不是!”
他定睛看着苏婉,“你的意思还是不愿意了。”苏婉低着头,不好说话,他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定是嫌老家伙快要入土了,你心里定是在骂,我这个老不死的,还拉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不正经,是吗?”
苏婉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敢,说什么天鹅,我不过是一个被毁了面容的怪物罢了……”
他呵呵一笑,“那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了,你嫁给了我,我将你的脸治好,还能让你变得比从前更漂亮,不是很好?”
轩辕衍一哼,“算了吧,我看你是根本没那个本事,治不好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便用了这个方法来!”
他抬头瞥了眼轩辕衍,“年轻人,你不用激我,老家伙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能因你一激就做错事?容易被激怒的是你们年轻人!”
“你……”轩辕衍再次被挡了回来,气呼呼拉过了苏婉,“我们不治了,也懒得理你的什么威胁,婉儿,我们走,嫁给他当真不如我们死在一起,还能做对苦命鸳鸯!”
说完她便又拉着苏婉便走,却听身后的人又慢吞吞的道,“你们就这么走了?真是自私啊,皇后娘娘难道忘了,还有一个人,正在笼子里等着娘娘呢,娘娘走了,我留他亦无用,便只能交到后园,去做成药人,每日试药了!”
苏婉大惊,连忙停下了脚步,“你……你是说颉令……你卑鄙!”
他呵呵一笑,“没错,我就是卑鄙,我不仅卑鄙,我还无耻,下流,脸比城墙厚,心比铁石硬,但纵是如此,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轻轻笑着,“今日你只有两个选择,留下来,我将你的脸治的好好的,还放了你所有的朋友,然后你乖乖的做我的夫人,要走,你放心,天底下,绝没有第二个人还能救你的脸,你一辈子都要以纱遮面,没脸见人!”
她一愣,低着头停在了那里,一边的轩辕衍脸上一冷,拉着她,“还用想?婉儿,我们不治了,就算你一生都是如此,我也绝不会变心,我们走吧!”
但是苏婉却拉住了激动的他,道,“比我的脸重要的,是颉令,颉令在他们收中啊!”
他皱着眉,“你都自顾不暇呢,还管别人?你放心,他心里有你,为你都跑到这里来了,你就算今日做了这样的选择,他亦不会怪你,就算你现在去问他,他与我的回答,定也是一样的!”
药王哈哈一笑,“你的心真是狠啊,你自己抱着心上人走了,自然不会想管你的敌人,有他在,反倒阻碍你与她的关系,能借我们的手将这个阻碍除掉了,你何乐而不为呢?”
他却一哼,“你休要挑拨离间!我才没你那个心肠!”
药王瞧着苏婉,残忍的笑着,“你可知道,被当做药人是什么样的?我可以让你去我们的药园看看,里面养了不少闯进来的人,都被做成了药人,他们的作用,就是试药,凡是有刚刚研制好的药,便由他们先来尝试大多都是致命毒药,我自然不舍得他们就那么死了,多浪费啊,于是我便毒一次,救一次,这样他们的作用就更能发挥了,还能重复着利用,我真是聪明啊!”
苏婉听的已经胆寒心战,脑海中想着那凄惨的样子,想着若是颉令也成了那样,心都控制不住的要颤抖了。她赶紧道,“别,你们别这样对他!”
药王只是挑着眉看着她,“那就看你的了!”
苏婉咬着唇,“我现在如此丑陋,你为何非要……”
他笑道,“凡人肤浅无知,只看表面的丑美,我却一见你就知道,你的心才是最美的!”
轩辕衍却哼道,“我看你是知道她是皇后,才想要加以利用的吧!”
苏婉亦是这么想的,他却是眼睛一动,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但是不论你怎么想,就只有那两条路可以选!”
苏婉已经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轩辕衍低头看着她那犹豫的神色,心里一紧,他了解的苏婉,定会为他牺牲的。
他却不想看到她牺牲。
他眼中一闪,趁着她还犹豫不定,突然一把拉住了她,一手环住了她的腰,要横抱起她往外跑,却不知他虽然已经足够快了,却有人比他还要快,只见里面的药王竟然不知何时便抓住了苏婉的肩膀,嘴角露出邪恶的笑来,“想走?没那么容易!”然后便听轰隆一声,轩辕衍抬起头来,却见一个大铁笼从天而降,他下意识的放开了苏婉,苏婉便被那老头一把拉走了,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响动,轩辕衍反应过来时,已经困在了牢笼中,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药王,“你早就想好了……”
药王轻哼一声,“不过是请君入瓮!”
苏婉大惊,“你你……你怎么这样……”说着一把推开了药王,退的远远的。
药王歪着头,“他想强带你走,让你不能救你的朋友,你该谢我,不然,他就带你离开了,然后你心心念念的朋友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苏婉却犹豫着看着他,心里焦急却有什么都不能做,“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怎样才能放过他们?”
他清浅的笑着,“方才我不是说了?”
她心焦的看着轩辕衍,轩辕衍亦痛苦的看着她,眼中带着深刻的担忧,“别,婉儿,你别相信他!”
可是苏婉该怎么办呢?他们都是她的挚友,她的恩人,他们因她才会困在了这金谷中,她怎么能看着他们受伤害?她闭上了眼睛,痛苦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你,你放了他们吧……”说着,一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对面传来得意的笑声,“好,好,不过,放他们,还是要等等,等你与我成亲了,我才能放了他们!”
她隐忍的咬着唇,看着他,他却一脸无所谓,她也只能点了点头,“好……”
笼子里的轩辕衍痛苦的看着她,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婉儿……我宁愿死,也不想看到,你嫁给这个糟老头!”
苏婉回过头去,惨然一笑,“我不会让你死的!”说罢,便低下了头去。
药王呵呵一笑,走过来,苏婉连连后退,嘴里叫着,“你干什么!”
他笑了笑,道,“你怕什么,既然已经说好了,自然是要给你治脸了!”
苏婉恍然,点了点头,惨然的看了眼轩辕衍,便被药王拉着进了里间。
轩辕衍气的一拳捶在了笼子上,“看我出去将你千刀万剐!”
苏婉战战兢兢的坐在那里,看着药王收拾着那些黑乎乎的药,现在没有轩辕衍在一边保护她了,只有她一个人闯了,她心里未免有些害怕,加上又担心两个人的安危,一脸苦恼,沉着脸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药王收拾好了,走过来,对着苏婉道,“是谁这么狠心,划的这样深,对你该是恨之入骨了,怎么,你杀了人家的亲人吗?”
苏婉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可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不去惹人家,就不许人家惹你了吗?总要有一个人先惹事的!”
药王哦了一声,“你是说,那个狠心的人,才是先惹事的,那么她先惹事了,你就要去报复回来喽,这样才有趣!”
苏婉叹了声,“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看着她,“并不是你以德报怨,她便能放过你的,她反而会变本加厉!”
苏婉抿着嘴,不想在多说,却感到他在她脸上抹上了那黑乎乎冰凉凉的药,他一遍一遍的仔细的抹着,一会儿,又让她闭上眼睛,然后她便感到他在往她的头上缠纱布,过了许久,他才道,“好了,每日这样换药便可!”
苏婉想要睁开眼睛,却猛然发现,她整个脑袋都被包起来了,只留下了鼻孔呼吸,连眼睛都被蒙了起来,处于黑暗中的人总是担心和多疑的,她不禁伸出手来论抓,“怎么……怎么一定要将眼睛也蒙起来吗?可是这样,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药王的声音就在一边,“那是自然了,你眼睛上亦有疤痕,既然治一次,你总不希望留下瑕疵的吧!”
她半信半疑,伸手想摸自己的脸,他却又制止道,“别动,不能碰,不能摸!”
她叹了声,“原来还要这么麻烦!”
苏婉在黑暗中待了一日,也不知时间,不知地点,吃饭时他便为她解下一点露出嘴来,吃过了就又缠上,不知过了多久,她心中越来越焦虑,却想着这样的黑暗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呢,心中便更加难受起来。
这时药王的声音出现在一边,“是不是坐的乏了?走,我带你出去走走!”
她自然是没的选择的,他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虽然她想起那他那张丑陋的脸,便不想再被他碰到自己一寸,但是无奈的是,她眼前一片黑暗,根本没有办法,便只得任由他牵着,往不知名的地方走着,她感觉自己就是好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奈又痛苦,简直希望那一刀赶紧下来,好过等待死亡。
两人沉默了许久,缓慢的走着,他轻声在她一边道,“其实你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金谷虽不比皇宫,却比那里更自由,更无拘无束,你是这里最高贵的女人,也与皇后没什么两样!”
苏婉心里想着,自然不同,她若是只为追求自由,早就离开皇宫,离开那些是非了,但是她追求的从来不是自由,而是他的爱,有他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属,无奈这颠沛流离的命运总是让人无法抵抗,她不觉心里哀伤的想着,他如今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在为她难过?是不是也在思念她?
药王在一边继续道,“或许你想说,你心里是有别人的,不论在那里,没有他你都会很痛苦,那么我劝告你,还是尽快收回你的心吧,你这样想他,他却未必会想你,他身边莺燕环绕,总会有人代替你的位子!”
她静静的笑了笑,道,“是啊,总会有人代替的,但是,却没人能代替他心里的位子,不论他身边是谁,他心里的位子永远留给我,便好了!”
他哦了一声,轻笑一声,道,“若是我猜的没错,你脸上的伤,该是他身边的女人所为吧?”
她低头不说话,却已然默认了。
他又道,“是那位十分得宠的德妃?”
她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呵呵一笑,“那你尽可放心,他心里绝无你的位子,你定是不知道外面现在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流传最广的传言,便是,皇上要新立皇后了,那个空悬的位子终于有了归属,而得到那个位子,母仪天下的,就是将你的脸毁掉,伤你到如此的,德妃娘娘!”
苏婉的心里一惊,立即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黑暗中,仿佛自己还在睡梦中一般,那梦中常出现的画面,又出现在脑海里,瑞莲一身凤袍,对着她笑面如烟,“苏婉儿,你还是斗不过我,皇上是我的了,后位是我的了,你的什么,都是我的了!”
她一个激灵,喉头一热,立即喊道,“你在说谎,你在骗我,你想让我安心嫁给你,所以你才骗我的!”说完,她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双手颤抖着,她推开了他的手,转身要走,这个时候,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可以装的很好,可以装作没有怨恨,但是她的心却无法欺骗她,她不想看到瑞莲仍旧在皇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想看到她做上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她伤害了自己,她总要付出些代价吧,不然,老天就太不公平了!
她放开了他的手,自己却没了方向,在黑暗中伸出双手来,往前摩挲着,可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这时,他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轻轻一笑,道,“你看,没有我你是不行的,你现在毫无依靠,你只能依赖我,你心里的那个男人,已经将你完全忘了,你还要想着他?你还要为他守身如玉?你还想回到他身边吗?哈哈,那你也太低贱了吧,一次次被伤害,一次次被哄回去,你到底是人还是玩偶?”
“够了,你别说了!”她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双手捂住耳朵,眼泪已经止不住的要流,他却在一边懒散的道,“别哭哦,不然可就不是治脸了,而是在毁脸了,你想拿一张什么样的脸去见他呢?难道就是一张溃烂的不成样子的脸吗?”
她一愣,却不由自主的止住了眼泪,他又揭露了她的痛点,世人再怎样看她,都抵不上皇司潼一眼,她如此心灰意冷,有一个原因就是一想到他会对她露出厌恶的表情,一想到他因为她的脸渐渐离开了她,便会心痛不已,纵使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那样做,但是女人的心在这个时候总是多疑又敏感的,她想都不敢去想,若是有那一日,她宁愿现在就死掉了,再也不让他看到,那么她至少在他心目中还永远是从前的苏婉,就好像穆珍儿,在他心目中,她永远停留在了那个花样年华。
他笑了笑,又来到了她面前,静静的拉住了她颤抖的手,缓缓往前走去,他的手并不像他的脸那样干枯,至少不是她想象中仿佛干尸一样瘦弱的只剩下骨节的手指,反而给人感觉很厚实,手心和指尖都有茧子,她想该是常用笔又下笔十分有力,才慢慢磨出来的。
他柔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若是不信,等你好了,我自可以给你看外面官府的告示,他们总不敢拿这事开玩笑吧。”
她沉默不语,心还在随着他的激动的颤抖着。
他笑着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脸溃烂的,你自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甚至更加美丽,然后重新站在他面前,让他看看,你并不是没了他就活不了的,他这样对你,你亦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样才公平啊!”
她却低着头喃喃道,“他……他定是还不知道,是瑞莲伤了我,否则,他绝不会……”她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他说的话。
他啧啧了两声,“到现在你还在为他想借口吗?你怎么知道他就不知道呢?你并不能肯定吧!”
她一滞,是啊,她离的这么远,怎么知道皇宫里到底发生着什么呢?
她迷蒙的想着,他到底是不是知道呢?不,他一定不会知道的,不然他怎么还会让瑞莲做皇后?可是,他曾经说过,因为瑞莲对他的恩,不论她做过什么,他都会原谅她,难道,即使她杀了自己,他也会原谅她吗?
她神情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被领到了哪里,只闻到一股墨香迎面而来,她定了定,“这是哪?这并不是方才出去的地方啊?”因为眼睛不能用了,别的却变得比较敏感起来,是以她马上就肯定的说。
药王呵呵一笑,道,“别担心,既然你已经要嫁给我了,难道我还会害你吗?进来吧,这里是我的卧房!”
她一皱眉,“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现在,现在我还没,还没嫁给你呢,怎么能进你的卧房!”
他却笑着拉过了她,“你放心,我也知道,我带你来不过是想为你画一幅画像,这里的画笔最全,因此才来这里的!”
她却道,“你说谎,我蒙着脸呢,你画什么。”
他道,“就是这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凭借自己的猜测来画,才能有趣,不然,哪有什么乐趣而言?”
他说着便将她按到了椅子上,她奇怪的坐在那里,他还亲自为她来摆姿势,让她靠在椅背上,双手放在腿上,她近距离的闻着他身上的药味,心里却突然一动,便问道,“怎么近来都没见仇宴?”
他道,“他?自然还在看药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