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莲靠在床上,至今还有些心神恍惚,她做了什么?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她刚刚好像不是自己了一样,一激动,便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要让苏婉儿彻底消失,因为只有她消失了,她才能得到皇上所有的宠爱,可是,当她真的动手了,苏婉儿果然已经没了气了,她心里却开始恐惧,苏婉儿婉转的笑声仿佛时刻的跟随着她,她想起苏婉临死前的话,她说,就算她变成了鬼……难道,她果然变成了鬼?
瑞莲捂住了双耳,抱着自己的头,口中喃喃的念着,“别恨我,别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会那样做,或许……或许真的是被魔鬼缠身了,方才杀你的人,不是我,不是我啊……”
“你在做什么?”皇司潼的声音突然让她一惊,抬起头来,却见皇司潼喘着粗气,满脸的汗水,她心里一惊,他已经去过端妍殿了?
她赶紧别过了头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又来做什么,不是说要去休息了!”
皇司潼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一瞬间便握的紧了,仿佛要将她的手捏断了一般,“婉儿呢?她被你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
瑞莲一愣,他……他是什么意思,他去端妍宫没见到苏婉吗?然而她却马上装作一脸懵懂无辜,“你……皇上你怎么了?我……我的手……”她说着脸上一阵痛楚,硬是掰下了自己的手,却又仿佛牵动了腹上的伤口,脸上呈现出痛楚的表情来,皇司潼却仿佛已经魔障了一样,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婉儿……婉儿……”
瑞莲赶紧抬起头来问道,“她怎么了?她到底又怎么了,让皇上成了这样……”
皇司潼恍惚的看着她,仿佛已经失去了魂一样,半晌,他才喃喃道,“她不见了……
瑞莲一愣,什么叫不见了?不是应该……不是应该死了吗?
那一晚仵作来到了端妍宫,仔细的检查了满地的痕迹,又看了那滩血迹,半晌,才小心地道,“常人若是流了这么多的血……定是没命了……”
皇司潼的一下紧了起来,他看着门外的守卫,吼道,“昨晚是谁看着这里的?”
进来的首领战战兢兢,“皇上……昨晚守卫的人……今日全数……失踪了……”
皇司潼的眉头皱了起来,“失踪了?”
这时门外太监喊道,“德妃娘娘到!”
一会儿,便见瑞莲拖着虚弱的身子,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失血过多的脸上惨白一片,她一脸痛苦,却还是强撑着缓慢的走过来,看见地上的血迹,震惊的脸上更加苍白了,皇司潼仔细的看着她的表情,悲愤的心中在快速的转着,瑞莲抬起头来,“怎么会有血?”
皇司潼抿着嘴,“不知道是谁的血……”他心中多么希望,那不是婉儿的血,多希望婉儿还在这里撅着嘴等着他,与他怄气,与他吵闹,只要她还在,她想怎么样都行,可是……
瑞莲这时皱着眉,道,“昨晚轩辕衍也逃狱了,不知道两者有没有关系……”
“你还想说什么!”皇司潼突然怒吼了一声,一脸震怒的看着瑞莲,瑞莲一愣,随即别过了头,冷冷道,“我没想说什么,我不过是想,会不会是轩辕衍想要劫走娘娘,娘娘抵死不从……”
皇司潼灼灼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她却丝毫没有躲闪,一直直视着他,他哼了一声,“你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人想到,此事与你有关!”
瑞莲冷哼一声,“皇上是说,昨晚我自己都要死在那里了,却还有心来管人家的死活?皇上说这话前,该先看看我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我就是怕,皇上若是看娘娘失踪了,再将一切都安在我身上,让我吃了这个哑巴亏,才拼了半条命赶来的,我经历过一次,已经怕了,怕皇上再见也不见我一面,便将我定了罪!”她指的是他曾经看了那名册,便定了她背叛了他,连见也没见过她一面,便将她打入了冷宫一事。
皇司潼定定的看着她,眼中闪出危险的气息来,她低垂着眼眸,心中早已没了主意,只是强撑着才没有软下来,见他久久不说话,她心里已经忍不住,突然咬着唇,一哼,便伸手捂住了伤口,谁都不知道,她每次一捂着那伤口,并不是在止血,而是在一瞬间,用手剥开了那伤口,让血瞬间便渗了出来,这一次亦然,几个宫女一惊,连忙奔了过来,扶着她,“娘娘……娘娘怎么样了……”
皇司潼脸上神色不变,定了定,道,“你先回去吧!这里现在不需要你!”说完便冷声一声,转过了头去。
瑞莲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在宫女的搀扶下,往外慢慢的走去。
待她离开,皇司潼才又回过了头,仔细是看着地面上的血迹,道,“你来看看,这里的血迹,与那些,是一个样吗?”
那人一愣,走过来,才发现,这面还有一小块的血迹,看起来淡又浅,似乎是被人踩过了,他仔细的扫了扫,又换做各个角度看了下,用不知名的工具罩了罩,随即笃定的道,“皇上,这该不是同一个人的血迹!”
皇司潼赶紧道,“怎么说?”
那人道,“皇上请看,那些血迹比起这个新了些,看颜色虽然相差无几,但是仔细看,这个稍微阴暗些,加上奴才手中的红伞在烛光下罩着这些血,若是同时的血迹,便会是相同的颜色,不同时间凝固的血迹,相隔时间越久,颜色差异越明显!除此之外奴才想,受伤的人该是在里面受伤的,所以里面那么多血迹,这块血迹距离这面远,就算是溅也溅不到这里,若是能溅到这里,也不会就溅了这一块,但若是后来带走伤者的人拖着伤者离开时滴下来的,他们前面走,是踩不到这块血迹的,但是这块血迹上有人踩过的痕迹,因此奴才想,或许是伤人的人留下的……”
皇司潼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反射着精明的光,他低声道,“也就是说,伤人的或许被伤者伤了,又或者,伤人的人,本就是带着伤的……”他想起方才瑞莲腹部的血迹来。
天似乎已经亮了,她似乎已经做了太久的梦,梦中,有瑞莲那狂傲的笑声,有锐存静静的哭声,有皇司潼惊叫的声音,有轩辕衍的喊声。
梦中她似乎看见了已经死去很久的穆珍儿,她的脸依旧是那么年轻,洁净又美丽,仿佛给美丽的瓷娃娃,是啊,她的年纪,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个年纪上……她站在雪中的梅花树旁,那艳丽的,血红的梅花,映照着她洁白的脸,让她原本美丽的脸,却显得鬼魅又恐怖,她温柔的笑,也显得如此的诡异,她对苏婉招着手,对她微微道,“看,你杀了我,现在,又有人杀了你,这个世界多么公平啊……”
苏婉茫然的看着她,“我已经死了吗?”
她笑的越来越美丽,也越来越可怖,“没错,你死了,你终于来了,其实,我已经等了你太久太久了,我一个人好寂寞,现在,你终于来陪我了……”
苏婉看见她的笑容扭曲着,那张美丽的脸,仿佛一个魔咒,映在了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不,我没有死,我不想死……”
她哈哈狂笑,“不想死?你还活着做什么呢?你的脸已经毁了,现在的你,比鬼还要可怕,谁还会要你?你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不不……潼如此爱我……不论我变成了什么样,他都会要我的……”她哭着说,然而那话,她自己都不相信。
“婉儿,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男人的心能信吗?”她露出委屈的表情,“你看,他曾经不是那么爱我,可是没多久,他的心就被你占据了,现在,你也马上要过去了,男人的心,就是这样善变,永远不似女人,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苏婉的心一片空荡荡的,是啊,她的脸毁了,她现在一定比鬼还难看,没人会忍受得了这样的魔鬼生活在自己的身边……她的泪落了下来,她不如就这样死了吧,至少死了,还能在他的眼中,留下一片耀眼的艳阳,他一生定会记得她的……
她刚刚想放弃,然而却突然看见另一面,有一个悲痛的身影,“婉儿……你要干什么?不不,你不能去,她在骗你……”轩辕衍大叫着,拼命的往这里跑着,“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变的,不论你变成什么样,你是苏婉儿,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她心中的灰暗,因为他的话变成了阳光,穆珍儿鬼魅的脸也渐渐模糊了,但是却听她的话还在耳边,“欺骗,全都是欺骗,即使现在一时激动说的这样彻底,然而誓言会在时间的摧残下,慢慢阴霾,每日对着你的脸,总会有一日厌烦的,爱情……爱情不过是表象爱情不过是欺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总会厌烦的……总会厌烦的……”
她越来越远,苏婉愣愣的看着,却被人猛的拉了过去,她惊叫出声,“轩辕衍……”
“婉儿,我在这里!”她的手突然被人拉住了,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惊叫着,“脸,我的脸……”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轩辕衍压住了,他按下了苏婉,“婉儿,别动,你身上的伤很重,不能动,好不容易止住了血,退了烧,万万不能再牵扯到了!”
苏婉抬起沉重的眼皮,却见面前的轩辕衍,一脸狼狈,胡子几日都没刮了一样,满脸憔悴肮脏,实在都不像是他了。
她舒了口气,总算是没再挣扎,却侧着脸,问道,“能不能给我镜子?”
如她所料,轩辕衍顿了下来,沉默不语。
她看着他,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泪水划过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痛,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她的脸,果然已经毁了……
轩辕衍一惊,连忙拿来手巾,“别哭,别哭婉儿,万万不能哭,脸上涂了药了……”
可是她怎么可能止住眼泪呢?她哭着道,“反正已经这样了,涂了什么都没用了,你至少让我哭个够吧……”
轩辕衍却皱着眉,不断的给她擦着眼泪,“婉儿,不要这么说,会好起来的,真的!”
她才不信呢,“你别骗我了,她划了我多少下,我记着呢,一十六下,一张脸上,怎么能搁得住她这样划?瑞莲,崔瑞莲,她自己的脸伤了,她就要我比她差十几倍,她好狠的心……现在她满意了,她终于满意了……”她只感到浑身都在痛,尤其是胸口的伤口,好像要将她整个都撕裂了一般,她呻吟出了声,他赶紧压住了她,让她不要再乱动了,“平静下来婉儿,以往那么多的挫折,你都忍耐下来了,你都安全度过了,这次你一定也能的……”
“别说废话了!”苏婉厉声打断了他的好言相劝,“伤的不是你,你不会明白,你不是女人,你更不会明白,一个女人不论再怎样,她的脸,是她所有一切的来源,脸都毁了,面对世人的容貌都毁了,什么都没了……”她咬着唇,痛声叫着,“让我去死吧,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你为何要救我,我已经什么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轩辕衍咬着牙控制着她不让她动,许久,看见她痛的只能喘息了,终于安静下来了,他才静静的道,“你还有我……婉儿,不论怎样,我都不会抛下你的!相信我!”
苏婉愣在那里,看着他坚韧的脸庞,脑海中却突然又想起了那清晰的梦境,穆珍儿的话还在耳边,她喃喃道,“多美的誓言啊,让人听了,都会中毒的,可是,再美的花,只能开放一次,便会凋谢,再美的誓言,也会有凋谢的那一天……”
“婉儿,誓言不是花,不会凋谢的!”他拉着她的手,紧紧的握着。
她茫然一笑,“是啊,誓言不是花,誓言,比花还要美丽,还要短暂……”
轩辕衍愣愣的看着她空灵的目光,一时竟然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听她慢慢的,平静地说道,“现在你觉得我可怜,觉得我还是我,你可以轻易的说出这样的誓言,你可以再心里告诉自己,什么外表,什么容貌都不在乎,爱情怎么会是如此肤浅的东西呢,你可以对自己说,你的心意永远不会变的,只要我是苏婉儿,可是,你躲不过时间的枷锁,总有一日,你会发现,我已经不是我了,你会发现,原来一切与你想象的不一样,原来你自己都不了解你的心,再见到美丽的女子,你便会觉得,看啊,他们多好,我为何要守着一个鬼脸呢?呵呵……呵呵……鬼脸,我知道我现在,定是比鬼还要难看,可怖!”
轩辕衍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被她这样一说,他竟然对自己也没有信心了,他现在对她,始终如一,他现在只想她能活下来就好,因为看见她要死了,真比他自己要死了还要难过,他想这便是真正的爱,可是,这爱有多久?
他自己亦没有个确切的时间……
苏婉静静一笑,已经瞥见他放在一侧用来剪纱布的剪刀,“怎么,我说中了男人的心事了吗?是啊,她那么了解男人,她说的,一定是真的……一定是真的……”他还在诧异她说的“她”是谁,却见苏婉突然爬了起来,瞬间便扑向了一边的小桌上,拿起剪刀就要往脖子上话,轩辕衍一惊,却眼疾手快,马上夺了住,她却死也不放手,他急了,看着她大吼了一声,“苏婉儿,你是不是真的不是苏婉儿了!”
“不是了,我不是了,我已经受够了,也许,也许死了,一切就都平静了,死了,就再也没人能伤害我了……”她任泪水打在那伤口上,那疼痛让她不觉战栗了起来,轩辕衍看着她那样子,有气没地方发,他愤怒的用力一扯剪子,却连带她一起扯了下来,她一下摔在了地上,他一惊,扔下了剪子便过去扶起了她来,她却凌厉的看着他,用力的一推,他也摔倒在了地上,她努力的爬了起来,俯身在那里,还在扫着剪子在哪,他却一把拉过了她,将他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她痛苦的拍打着他的胸膛,“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你这样假惺惺……你滚开,滚开啊……”
他却死死的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坚定的道,“你说的没错,我并不知道我的心里,那感觉那冲动,到底能持续多久,但是,至少我现在所有的想法,就是,我要救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能看到你受伤害,你没看到,你昏迷的几天,我就好像经历了一辈子的劫难一般,从我出生至今,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那种好像,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了的可怕想法,我是一个帝王,可是我为了一个女人不想活了,可笑吗?不不,不可笑,是可悲,我对你如此神情,你却说,我的感情不会持续太久,你这么容易就让我所有的付出,都变成了笑话,却不给我一点平反的机会,婉儿!”他静静的捧起了她的脸,那脸上伤痕累累,确然十分可怖,但是,他却没有一点厌恶,只是怜惜,“婉儿,你听我说,我并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持续多久,我想,即使我现在说一辈子,你也不会相信,但是,请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对你的爱有多深,证明给你看,也证明给我自己看……你看着我,你不相信我吗?我一生,从没有像今日这样认真过……”
她渐渐的停止了哭泣,愣愣的看着他,最后,却还是叹息了一生,“不值得的……我……”
他苦笑了一下,“或许,你其实并不想我来证明,你或许更想回到他的身边……”
她却马上凛了脸色,“不,我绝不回去……”她毫不犹豫的道。她不想回去,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她想着梦中穆珍儿的话,她发现她竟然有些害怕,怕由此证明了,他果然如穆珍儿所说的那样,轩辕衍说的错了,她从来不想让皇司潼来证明,若是能选择,她宁愿选择,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一辈子都不知道……
这时轩辕衍扶起了她来,将她抱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才慢慢道,“因为你急需救治,我没能来得及带你回大胤,现在我们在悦来镇,大夫都是从洛阳请来的,但是医术定还是不悔有凡麓的好,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带你回凡麓,你也不要那么悲观,或许,你脸上的伤,是能完全好起来的!”
苏婉一愣,却马上又挣扎着起身,“不,我绝不去凡麓!即使要死,我也要死在大胤的土地上,我绝不要再迈出大胤一步了!”
轩辕衍一滞,看着她,“为何?我是为了你好啊,你难道还想着要回到皇宫中去吗?他那样对你……”
“不,我不回去,但是,我也不要去凡麓,我这个样子,哪里也不想去,你若是非要逼我去,我定会死给你看!让那些人知道,我竟然也有今日了,她们不知道该怎样看我的热闹呢,我不要见到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她说眼中又落出了眼泪。
他赶紧给她擦着眼泪,“你为何要想这么多……”
“你不是我,自然什么都不用想,可是,我一旦想到她们对我嘲笑的样子,就直接想要死掉算了!你说我虚荣也好,说我死要面子也好,随便你怎么说,我死也不去,你自己回去吧,让我自生自灭吧……”
他无奈的看着她,“好,我不逼你……我不逼你……既然你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了……我带你去寻遍大江南比,也定要找到可以让你恢复的办法,好吗?”
她看着他,“怎么可以……你是凡麓的王啊……”
他却静静拉住了她的手,“凡麓可以没有王……但是我却不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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