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追随本心:回荡世纪的剑桥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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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心的惘惑(9)

有人会说,心里下定的许多小决心,最后不可避免要违背不少,这是一个既没成果也无教益的过程。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之所以说是无益,因为这暗示着心灵堆积着许多亟待清理的垃圾。还有,很多人都会谈到“超越行为”这一古老而神秘的教条,其内涵就是很实用地缩短忏悔时间。这个观念的大概意义,就是让故意为之的自卑感过分延长,这并非一个鼓舞人心的过程。人们道德层面的失败最好能即时掩埋。事实上,约翰逊博士是一位很敏捷与理智的先验主义者。可以肯定的是,倘若他之前知道这一充满技术与学院派味道名字,必然会加以反抗的。正如之前所说的,下定决心与违背决心的过程并非一个收获的过程,只会不断弱化心灵的“纤维”,让下次兑现决心的希望更加渺茫。这种行为多少有点让人窒息,亟须多一点的空气流通,需要更多一点粗莽的开诚布公。我们不会对未能遵守立下的诺言感到羞愧,只会感觉到,若能实现的话那就会更好。一位朋友很理智地谈论这个问题:“不,我不需要下什么决心,要是我有能力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就不需要这样的决心。要是我们没有能力实现这个目标,那么无法兑现这个心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在这个议题上,我的观点是,若某事的确很重要,并且清楚意识到不能完全相信自己作出改变的能力,那么,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将这份决心告知一些睿智、友善的朋友,并向他们作出承诺,在未来某个固定日期之前,事情的发展进度。这可能会给予我们真正的帮助,因为这引入了一些外在的因素,让怀着良好出发点但却软弱之人获得他们所需的帮助。无论在哪种情形下,这种行为都该怀着庄严、认真的态度去做,而且不能很频繁。毋庸置疑,偶然间扪心自问是很明智的做法,人无法在一个星期内改正缺点,然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继续保持美德。要是我们能静心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发现自己是进步或是倒退了。

一如在个人所有的事情上,这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个人的性情与气质。若是下决心这样的行为可以帮助别人,那么也就没有任何理由去干预了。即便如此,我们可能过分纠缠于细节的得失,将微不足道的事情扩展为全部,而不是沿着大的方向前进。有个古老的谚语,说是要看好口袋的小钱,大钱随便花。我对此一直不敢苟同。在我看来,这必然会给人们造成极大的困境,难有积蓄。但是,巨大的财富都是从着眼于大钱开始的,而不是纠缠于区区几分钱。

讨论许久,关键还是要有属于自己的目标,为人要厚道,满怀希望,勇于向前,而不要总是谨小慎微地自我指责或沉湎于病态的沮丧之中。请牢记:若通往地狱的道路是由果敢之决心铺就的,那天国就是以这般决心为穹盖的。

八哥只是一只鸟?

今天,我长时间地观察着一大群八哥,它们聚集在一片栅栏围起的专属羊群活动的田野上。八哥是一种很有趣的鸟类,一身靓丽的外衣,羽毛闪耀着亮丽、阴郁或是彩虹般的七色,让人难以捉摸。八哥身上的颜色总是顺应“潮流”的。在一个天蒙蒙的早晨,它悠然栖息在灰白色的巢穴里,活像一位受人尊敬的农民。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它如鸽子一样改变光泽的表面,展现彩虹七彩的颜色,或如喷溅的石油着火时展现的艳丽。它的啄又尖又长,却运用的那般英勇。看到八哥在忙活,真是甚有兴味。它从不淡定或是默默面对任何事,喜欢极尽喧嚣之事。它似乎总是在赶路,始终在忙活,仿佛追赶一列即将出发的火车。它大口大口地吞着食物,似乎这是几个星期来的第一顿,也可能是它这个月来最后的一顿。其实,与其他鸟类相比,八哥是举止最为鲜明的鸟儿。要是你将一些面包碎屑扔到草地上,就会发现自由散漫的知更鸟第一个赶到,蹦跳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最后才觉得自己可能要分一杯羹;然后麻雀挥舞着翅膀,愉悦地咯咯叫起来;接着就是雀科小鸟绅士般翩然而至,动作优雅地叼起属于它们的食物。突然,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传来,一两只八哥气喘吁吁地赶来。它们恐惧与兴奋交加的表情,似乎已下定决心,在为抢食物被打死或是饿死之间必须要作出一个选择,它们决定选择了前者。它们奋力地将全部食物一把抓起,然后迅速飞走了。

八哥栖息的时候,却非常害怕无聊的侵袭。它们集合在一起,然后像意大利主教那样,临着薄雾,啁哳不停感叹着时间的流逝。它们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就开始对听到的各种声音进行怪里怪气的模仿。对它们而言,人生就是一场始终不停歇的游戏。

多年前,我在苏格兰一个狩猎小屋度过冬季。八哥喜欢在湖中的一个小岛上栖息,小岛四周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杜鹃花。在白日将尽的下午四时,它们通常聚集起来。首先来到集合点的八哥通常绕着巢穴的上空不断盘旋,迟到者加入进来,在空中一起自由地舞蹈。夕阳慢慢沉没之时,可见八哥从四面赶来,在那里聚集着厚厚的一层,环绕着小岛,翙翙飞翔。一里之外,一群密集的八哥如流变的气球,时而厚厚地叠加在一起,上层的八哥时而飞离,就像一面招展的旗帜。最后,八哥集合完毕,在发出某个信号后,它们默默地飞回小岛。一两分钟内,它们都已回到了栖息之处,然后发出了一阵喧嚣的声响,每只八哥都扯尽歌喉,颇有唱响晚祷赞歌的味道。几分钟后,似乎又在某个信号的指挥下,歌声突然断绝,没有半点的缓冲,有如冒气的蒸汽闸突然被关闭。要是某人靠近一点,拍一下手掌,八哥群又会大声喧闹起来,一大群八哥如箭射向天空,恢复它们的队形。声音消失之后,又徐徐地飞回栖息处。

今天,我静静看着数以百计的八哥在草地上寻寻觅觅,似乎在研究着什么,附近几棵树都挤满了八哥,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如一壶煮开的水。我蹑手蹑脚地靠近树篱,想要近距离地观察,它们也继续在那里觅食。突然,一只八哥似乎嗅到了危险。仿佛一道命令下来了,数以百计的八哥扑然飞到半空,驻足在树梢上的八哥也飞过来加入这个队伍。整个群飞到旁边的休耕田地里,在那一片安全的地方继续觅食。

也许,那个信号在八哥群中是极为清晰的。让我迷惑不解的是,它们到底如何完成这种演变的呢?它们以极为有序的方式飞向开阔的天际,彼此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根本不存在相互碰撞的可能。这其中蕴涵的方法着实让人不解。真不知道谁能定下如此有序的步调与精准的方向。当八哥飞离的时候,节奏是那么同步,展翅飞翔的时候没有一丝困惑或是失措。人们会简单地将之称为它们一种本能的反应。我以为,即便是雏幼的八哥身处这样的环境,也会觉得这种行为是完全自然舒展的。但是,整个动作过程暗示着一系列非凡的心理过程:敏捷的观察力,快速的推论,即时的演算,对某种指引的无条件服从。很难看出是哪只八哥担当指挥的,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着谁指挥谁。因为,一大群八哥在田野觅食的时候,充当指挥的八哥开始带队,飞跃出来,跟在后面的八哥必然瞬时获知了一套明确与预订好的程序。要是人为地将八哥们驱赶,在前面的八哥似乎要比后面的更快一点飞起来,似乎就成了领军者了。事实上,整个过程是一个完全有序且极有系统的演练,甚为优雅。我见过一大群八哥自然飞翔到靠近树篱,突然被一个从干草堆里冒出的小男孩吓着的情景。这群八哥发现突然冒出的男孩,已经离他很近了。人们可能会觉得,受此突然的惊吓,它们会乱了阵脚。但是,八哥整个队形却是笔直往上飞起,仍保持着完美的队列。

我记得担任校长的时候,有一次指挥男孩们进行队伍的演练。虽然,他们都很愿意听从指挥,也想要做出正确的动作,但是,最难的还是让他们准确地完成表演。男孩们根本无法保持队形的距离,要是第一排的人突然停下来,后排的人就会惯性地挤过去。要是尝试一下稍微复杂的队列变化,整个队伍会瞬时乱成一盘散沙。男孩们都知道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他们应该有八哥那样的智慧吧。

这就是动物非同寻常的地方。它们的推理能力在某些方面似乎极为出色,在一些方面却让人深感绝望,它们要花很长时间去习得新的习惯。同时,它们又似乎很快就能接受新的思想。比如,山鹑学会了不再害怕经过铁轨的火车。人们可见它们在铁轨旁的田野上,面对着呼呼而过的火车,泰然自若。它们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危险。所以,它们对此全然不顾。也还是山鹑年复一年地光顾打靶场,来来去去,但却从来察觉不到需要去避免一些潜在的危险。即便一只小山鹑之前在此受伤,在一两周之后,还是会有一群鸟儿照样光顾这个打靶场。我猜想,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慢慢区分出驱鸟者与猎手的不同之处吧。但是,它们这种不完整的推理能力仍然让人觉得甚是奇怪,而它们的直觉又是那么敏锐与精确。

我记得,有一次观察一只雌性山鹑守护着一窝雏幼的山鹑的情景。山鹑全副心思都投入到照看这些幼儿上了。要是有谁胆敢靠近栏舍,它就会怒不可遏。而那些“小家伙”也意识到这是它们的母亲,都会跑到它的身边寻求庇护。但是,在一周的时间里,它却将这些小家伙全部踩死了。事实上,有一次我亲眼看到它将一只小山鹑踩死了,只是为了让小山鹑免于因我靠近带来的危险。

但是,八哥在公共利益面前所展现出的智慧,值得我们作一番有趣的探讨。八哥是一种极为喧嚣与自私的鸟类,要是其中一只八哥找到了食物,数十只八哥都会赶过来争抢,直到瓜分完毕,它们对他人的权利没有一丝的尊敬。虽然,它们如此自私,但又是一种喜欢群居的鸟类。它们的社区感与彼此陪伴的欲望是难以阻挡的。它们心中崇尚帝国主义式的“联邦”,它们对某种指挥的顺从是无条件的,但它们又是完全无序的,一刻不停地与彼此作对。

我想,八哥这种社区模式也许是主张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原则的实践产物吧,虽然领导这场运动的八哥必然是走错了方向。八哥生活的模式是让他们满意的。它们显得很健康,通情达理,却又很贪婪与强壮。八哥们从不会有莫名的忧郁,也不会没精打采。要是哪只弱小的八哥辛苦觅到的山雀被一只更大的八哥抢走了,它也不会花时间为之感伤或是感到愤懑,指责世间没有天理,它只是迅速地去找寻其他的食物而已。它们似乎感受不到社会问题所带来的压力,它们的常识与行动都处于一个很高的水准。显然,它们应归属于中产阶层的生活模式。我们无法想象八哥在月亮之下如夜莺一样引吭高歌,它们必须要为生存而不断努力。在清晨的休闲时光里,它们就会对所有声音进行粗劣的模仿,如正常人在工作之后,晚上到俱乐部或是音乐厅里放松一下。八哥是出了名的勇敢与幽默。但是,云雀与夜莺这些孤独的灵魂似乎对生命之美有着某种深藏不露的乐趣。显然,八哥将云雀视为傻瓜,因为它将很多力气与时间花在唱歌与飞翔之上;八哥显然也是鄙视夜莺的,因为它们在原本应该进入梦乡的时分,还有闲心对着朗月,闻着花园的香气放声高歌。

我不完全赞同八哥的做法。它们的生活是井然有序的,显得忙碌又合理。它们能将自己的利益与“公民”的责任完美地结合起来。我欣赏它们难以置信的演变过程,羡慕它们对任何隐私的无视。但是,八哥究竟只是一个快乐的“学童”罢了。它遵守秩序,乐于享受食物,不像蜜蜂那样总是忙碌,也不像黑鹰那样热爱群居。它只是一个因循守旧的“坏蛋”而已,要是人类走上了八哥这条“幽默”的道路,我将深感遗憾。

原创就好吗?

最近,我在阅读新编的《牛津赞美诗集》。坦率地说,阅读过程中感觉更多的只是新奇的兴趣,而没有阅读后的满足感。这本书在新编的时候,遵循的原则是尽可能地还原最初的版本。之所以说“尽可能”,是因为我所依据的基数并不广泛。在我所看到的赞美诗集中,基本上都是对“原著”改编之后所呈现的版本。

这一理论在原则上很容易理解,但在实际的操作中却是很难的。那些捍卫还原最初版本的人可能会这样发问:没有原著者的允许,他人有什么权利对此进行改编,然后还在原作者后面加上几个改编者的名字;而且在很多情形下,这种改编占据很大的篇幅,导致意味全变。读者当然会觉得,人们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去对待任何一种文学形式。当然,这种论调乍看是无懈可击。但除此之外,其实还是有多方面的考量的。倘若赞美诗只是诗歌的一种形式,赞美诗集只是适合个人阅读的一本“神圣”诗集,那么对此的改编无疑是难以自圆其说的。但是,赞美诗集所承载的内涵远不止于此。赞美诗集是礼拜之时的指定用书。也就是说,赞美诗的第一功用,就是在教堂礼拜之时使用的,谱成歌曲让教徒来歌颂;其二,更为重要的是,礼拜者不仅要学习赞美诗作者的思想以及内涵,而且还要将这些内容作为人生的信条。礼拜者们在唇上默念这些诗句,与他人一道大声高唱诗集,以此来表达他们内心的信仰、情感及期望。

以上所说的这些关于赞美诗的功用,会让我们以全新的视角看待这一问题。我们不仅要考虑原著者的权利,而且还要顾及到使用这些诗集的礼拜者们的感受。诚然,有人说赞美诗就是从原作者手上传递出去,成为礼拜者们的一笔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