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和公主府。
花园里,茶香袅袅,暮寒坐在石桌边,认真地煮着茶。暖玉倚在前方鲤鱼池的栏杆上,伸手抓起盘中的饲料,捻碎了让粉末飘进池中。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她最近一直心事重重,做什么都带不起劲来。连夜里最亲密的接触,她都表现得像是在完成任务,不复以往的温柔和热情。
……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手一抖,准备倒进茶碗里的水在到了桌上。定定看着淌在桌面上的水,他拿起旁边的帕子吸去,对前方的身影叫道:“公主,茶好了。”
暖玉停下喂鱼的动作,她最亲密的人、最爱的人,骗了她十四年!为什么?他要骗她这么久?为了什么……
将饲料盘交给旁边的丫鬟,她转身走过来,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石凳凉。”他道。
她看他一眼,站起来,让身后的丫鬟将准备好的垫子铺在上面,复又坐下。
“来。”暮寒将一碗茶递给她。
她伸手接过,捧到嘴边啜饮了一口。他煮的茶很好喝,不过,不是每天都有这种闲情逸致来煮茶就是了。
她噙着笑,慢慢品味着。
这十四年,他们幸福吗?她幸福吗?
她觉得是幸福的。
他不爱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府里。他们一起下棋、听歌、品茶……很惬意啊……
但事实上,他骗了她!整整十四年!
想到这里,她差点掉下泪来。默默的喝完了大半碗茶,她将碗放下,伸手按住他的腿,轻轻揉着:“腿疼吗?”
“不疼。”他微微一笑,伸手盖住她的手,将它们紧紧包裹进自己的双掌里。这几天她对他的碰触无动于衷,就更别说主动向他伸手,现在,他终于松口气。
“暮寒……”她将头埋到他腿上,闭上眼,关住里面的泪水。
“怎么了?”他低下头,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脸,见她睫毛有些湿润,心中忐忑起来。
“我好爱你……”她沙哑道,眼泪落进他的手心。
那泪灼痛了他的手,他的心,他定定地看着她:“暖玉,怎么了?”
“没事……”
他一笑,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手仍去张罗面前的茶水。
一会儿后,他拇指轻轻拭掉她眼角的泪,俯身在她额角吻了一下,道:“还要喝茶吗?”
“要。”她笑着坐起来,伸手正要去端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禁僵住了手。
她一直奇怪,他是怎么把让她不孕的药下给她的。若要下在食物里,有人去行动,十四年下来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那她应该早知道了。特别是点儿还在的时候,她对她忠心耿耿,事必躬亲,那就更难了。
原来……
是茶啊!
他们喝的茶,除了宫里赏赐的一些,全是岳阳来的。暮寒的老家便在岳阳,他爱极了岳阳的君山银针,买茶的茶商、茶农,十几年如一日地都是固定的。
而且,董飞一向很少管府中琐事,却将买茶这件小事记得清清楚楚。前年,茶来得晚了,暂时换了碧螺春喝。一日,她路过书房,听见董飞的声音:“今年的茶还没到。”而暮寒沉吟片刻说:“偶尔几天不喝,应该没关系。”……
“怎么了?”暮寒见她愣住,关心地问。
暖玉回过神,看着他,又看了看碗里的茶水:“君山银针?”
“是啊。”
“是将一样茶喝一辈子容易,还是将一个人爱一辈子容易?”
“一样容易了,另一样也容易。”他道。
“是吗?”她一笑,端起茶仰头一口喝光。
“公主?”他讶然,没有人这么喝茶的。
“容易吗?”她将碗哐当一声扔到桌上,“那是骗一个人十四年容易,还是被一个人骗十四年容易?”
他惊讶地望着她。
“你的药下在哪里?”她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你的腿,到底疼不疼?!”
他垂下眼,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说不出话来。
“你骗了我十四年!”她痛心大叫,禁不住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
“你有说过一句真话吗?”
“暖玉……”他抬起头,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公主!”突然,走廊上跑来一个小厮,“公主,皇上来了!带了好多禁军来……”
话音刚落,就见茂荀领着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出现在前方,匆匆朝这边走来。
她不曾见过茂荀身上有这么重的戾气,更无法猜测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皇姐!”茂荀见暮寒坐在园中,马上飞身过来,伸手将抱住暖玉的腰,然后向就退后几步,对前方的禁军大喊,“将驸马拿下!”
“发生了什么事?”暖玉抓住他,又看向暮寒,见他一脸镇定,惊骇地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气,发疯一样大叫,“你……你做了什么?!”
“皇姐……”茂荀见她太过激动,不禁有些担心。
“都给我站住!”她大喊,一把推开茂荀,指着跑过来的禁军,“给我站住!”
禁军们在暮寒身后停下来,犹疑不定地看着茂荀。
“皇姐。”茂荀厉声道,“他涉嫌行刺朕,朕必须先将他带走!”
暖玉不理他,一步一步走向暮寒:“你骗我十四年,是为了杀我弟弟?”
他看着她,张开嘴,缠抖着唇舌:“对不起……”
她禁不住冷笑起来,泪水像夏日的阵雨的屋檐,止也止不住。
“对不起……”她颤抖着双肩,“对不起……十四年……我换来一句‘对不起’……”
“暖玉……”
“你别叫我!”她大喊,伸手指着他身后,“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