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宫妃浑身一颤,不由踉跄几步后退。
“娘娘,怎么办?”宫女急切地问道:“要是明兰撑不住酷刑,娘娘,该怎么办啊?”
那宫妃眼中掠过寒光:“还能怎么办?只能有一条路走了!”
她说着披上斗篷,从袖中拿出一个黑色瓷瓶,递给宫女:“这事就交给你办了,要是事情不成,你知道该怎么办,对吗?”
宫女闻言,脸上死灰一片,她颤抖着手接过瓷瓶,咬了咬拜下道:“娘娘,奴婢去了。”
那宫妃拢了拢斗篷,美艳的脸庞隐在重重阴影之下:“本宫去一个地方,若事成了,本宫就送你出宫,永永远远地不要再回宫中。”
“是,永永远远地…不要再回宫…”宫女呢喃地重复,她伏在地上,等她再抬头,那宫妃已经消失了身影。
她紧了紧手中的瓷瓶,转身踉跄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黑幽幽的漫长的宫道上,有个黑影在黑夜中顺着宫墙埋头疾走,春夜的风融融,撩起她黑色的斗篷,犹如蝙蝠的双翼,暗而不祥。
她熟练地拐过一道道宫门拐角,避开宫中侍卫的耳目,向着前方遥遥矗立在黑暗中的宫阁而去。
当她看见那宫阁的一角,明亮的宫灯燃着,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
她紧了了紧披风,正要再走,忽地,有一道纤细绝美的身影站在月下,月色如水,倾泻在她的身上,在她脚下投下清清淡淡的阴影,她长长的发未梳髻,只随意披散着,看着绝美的剪影竟似地底冒出的凄艳的女鬼。她慢慢转过头来,就在她不远处幽幽一叹:“夜这么深了,淑妃姐姐还出来散心么?”
黑影猛的一惊,连连后退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月光下的女人。
“你…你…”她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聂无双微微一笑,一步步向她走近:“淑妃姐姐,你是要去哪呢?这么深更半夜的不怕走夜路碰见鬼吗?”
黑影一颤,过了许久,她终于把风帽退下,露出一张美艳的面容,她冷笑:“聂无双,看来你是在这里专门等着本宫了?”
聂无双红唇边含着幽幽的笑,看得淑妃心头发寒:“是啊,本宫奉皇上之命去查是谁下毒害皇后娘娘,这真凶没有捉到本宫怎么会轻易收手了呢?”
“你你…不是已经找到了么?”淑妃底气不足的问道。
聂无双一步步靠近:“捉到一个不会开口的内侍,一个傻傻的宫女,淑妃姐姐,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还是当皇后可以好糊弄的?”
淑妃干笑一声:“这本宫怎么知道?”
“淑妃姐姐怎么会不知道呢?”聂无双走近她,看着她心虚的脸,慢慢地说道:“不就是淑妃姐姐指使那个叫富喜的内侍向皇后娘娘下毒吗?”
淑妃猛的一惊,眼睛紧紧盯着聂无双,一丝杀气已经悄悄流露。
“你没有证据!”淑妃冷笑起来:“你凭什么说是本宫指使下毒的?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你聂无双自编的故事!”
聂无双一笑,轻轻地开口:“本宫有没有胡说,今夜过后就自然会揭晓。你派去灭口的宫女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被皇后捉住了。”
淑妃又是一惊,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淑妃姐姐太过失算了。你算错了皇后,又算错了本宫,自从查出这富喜,本宫就派人日夜看着辛夷宫,淑妃姐姐自认为隐秘的事,其实本宫早就了如指掌。”
淑妃倒吸一口冷气,她看着月下的聂无双,一时间心凉如水,她怔忪半晌才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如果你要揭发本宫,大可在皇上面前揭发,如果你不是,你说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聂无双眼中流露赞赏:“淑妃姐姐果然聪明,到了这个地步,居然不会自乱阵脚。”
淑妃哈哈一笑:“我王晴宁是谁?是王家的嫡女,我的父兄,族兄都在军中,如今皇上在对秦国用兵,轻易不敢动本宫,就算皇后也要忌惮我三分,她就算抓到我的把柄又能怎么样?”
“那这么说,淑妃娘娘是不怕了?”聂无双慢慢说道:“难道说今夜本宫来就是什么也得不到了?”
“哼,本宫就知道你有所目的。说吧。”淑妃松了一口气,问道:“你要什么,只要我王晴宁给的起的,金山银山,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给你。”淑妃说道。
“本宫只要淑妃姐姐的一个秘密!”聂无双看着天上的月亮,淡淡开口:“你只要告诉本宫,是谁给了姐姐那种毒药。本宫就当今夜没有见过淑妃姐姐。”
她看向那黑夜中那一盏在风中摇曳的大红宫灯,唇角溢出冷笑:“就算你不说,本宫也猜到了五六分,今夜一问不过是确定一下,本宫猜得对不对而已。”
淑妃杏眼中射出怨毒:“你怎么知道?”
聂无双微微一笑:“本宫怎么不知道?”
淑妃松了一口气:“好吧,我说!毒药是高太后给的。她与本宫出主意,毒死皇后,到时候皇后一死,本宫就是皇后,然后她会逼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就算皇上为了悼念皇后而答应立大皇子为太子,哼哼,本宫也没有损失…”
聂无双听了,沉默半天:“淑妃姐姐就这么放心与高太后合谋吗?难道淑妃姐姐不怕最后功亏一篑,高太后既不让你做皇后,还会杀人灭口么?”
淑妃脸色一白,定了定神,哼了一声:“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博一把怎么知道?高太后需要的是在后宫中对她言听计从的皇后。如今的皇后明显忠心已经不如以前了。她立本宫为皇后,自然不怕本宫不听她的话。”
聂无双幽幽一笑:“而且淑妃姐姐还想着,大皇子失去了母后,以后是生是死还不是姐姐手心里拽着的。一举两得。不是么?”
淑妃脸上顿时尴万分,她从未像此刻恨极了聂无双的玲珑心思。简直就像是见了鬼一般,她洞悉了自己的所有底牌。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事事都落在了下风。
她气息不稳地干笑:“好了,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可否让本宫离开?”
“可以。”聂无双看了永熙宫一眼,回头笑道:“只不过看在淑妃姐姐是二皇子名义上的母妃的份上,想提醒姐姐一声,不管今夜过后,皇后抓住淑妃姐姐什么把柄,你都不能把高太后拉出来当挡箭牌。”
“为什么?”淑妃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不可?让皇后与高太后两个人狗咬狗不是瞧着有趣么?”
聂无双笑叹一声:“淑妃姐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既然都得罪了皇后,怎么又愚蠢地要去得罪太后呢?”
她说完转身慢慢离开,消失在融融的月色中。
淑妃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转身顺着来路,一路踉跄地回了自己的宫中。
宫正司中。
皇后看着地上已经气绝多时的女尸,回头怒道:“这宫女是哪个宫中的?”
一旁的内侍回答:“看样子的好像是辛夷宫的,她对明兰用毒,被我们抓住了,没想到她口中早就含着毒药,我们一时不察,她就服毒自尽了。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扶着胸口,气得咳嗽连连:“简直是一群蠢材…本宫就知道是那个贱人!果然不出所料!”
王嬷嬷连忙上前:“皇后娘娘不要生气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淑妃一定大难临头了!”
皇后边咳边冷笑:“什么人证?什么物证?两个死了的狗奴才,一瓶药,到时候本宫去抓她,她还能狡辩呢!本宫最后还能拿她怎么办?”
“那皇后娘娘想要怎么做?”王嬷嬷为难地问道。
“来人,把这两个人丢出宫外,丢在乱葬岗,连草席都不用给!”皇后眼中流露寒光:“本宫要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淑妃呢…”王嬷嬷问道。
皇后看着内侍奉上的黑色瓶子,冷笑:“本宫既然知道是她,以后给本宫走着瞧!本宫不要她死得那么快,本宫要一点一点夺去她最珍贵的东西,哈哈…”
她的笑冰冷而疯狂,那脸上的神色连一旁的王嬷嬷都禁不住心头发寒,可到底什么才是淑妃最珍贵的东西?…
聂无双回到了永华殿中,灯火通亮,她长吁一口气,转入殿中正要叫来杨直,忽地看见林公公含笑站在内殿侧。
“娘娘,您可回来了。”林公公笑着道。
聂无双脸上的神情倏然冻结,半晌她才恢复自如,笑道:“皇上来了么?”
“是的,皇上已经等了娘娘许久。娘娘还是快些进去吧。”林公公撩起帷帐,回答道。
聂无双心中大大“砰砰”跳了两下,慢慢走了进去。内殿中,萧凤溟正在看书,跳跃的烛光映着他的侧面轮廓,清隽从容。他翻了一页书,似感觉到她的到来,含笑回头:“你回来了?”
聂无双被他一双深眸看着,忽然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勉强上前笑了笑:“皇上不是说今夜不过来了么?”
萧凤溟的手轻抚过她的长发,握了她的手,微微一皱眉:“怎么手那么凉,出去为什么不多穿一件?”
聂无双微微一叹,伏下身贴再他的胸前:“皇上你不是知道臣妾去哪了吗?”他的手温热,熨帖着她冰冰凉凉的脸,格外舒服。他修洁的手上带着淡淡的墨香,似才刚批阅完奏章才回,浑身上下透着舒散的暖意。
萧凤溟一笑,轻抚她的长发:“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朕。”
聂无双心中涌起极复杂的感觉,是他太过沉稳,还是她的道行不够,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的一点点心思都逃不了他的眼睛?
她抬起头来,美眸幽幽地看着他:“皇上是不是像从前那样,不愿意为臣妾花费半分心思?”
“不是。”萧凤溟的目光沉静得犹如夜间的深海,看不明,也看不透:“朕跟以前不一样了。自从那一次被行刺之后…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才能看清楚自己的真正心意。”
他在她手心落下一吻,搂了她放在怀中:“朕说过,愿意跟你长长久久的,这是真的。”
聂无双心头一暖,不由追问道:“那皇上还相信臣妾吗?”
“相信。不管怎么样,朕相信的东西一般都是值得相信的。朕相信你不会离开朕,也不会背叛朕…这就够了,不是么?”他的笑容在她面前缓缓展开,温柔美好,一双纯黑的深眸映着她的影子,仿佛天地中他的心中就只有她一人。
聂无双眼眶微微一热,美眸搜寻着他脸上的每一分表情,理智告诉她不能信,但是不知怎么的,一颗心忽地热了起来。
“傻子,干嘛要哭呢?”不知什么时候,他伸手拂过她脸颊,聂无双这才惊觉自己流泪了。点点滴滴的泪水滚落,她忽然有些迷茫,这一切是真的吗?还是一如从前,温柔只是更毒的毒药,是不是这一切背后隐藏着她更不知晓的阴谋。
可是,他是皇帝,她不过是他众多的嫔妃之一。甚至将来的某一天,她也许不得不在他面前露出自己最可怕最狰狞的那一面。到时候两人又该如何自处?
她乱了…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不可以靠近,在自己的心抗拒过自己那么多次以后,还是情难自禁。在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也许那颗冰冷的心就不可抑制地趋近他。
他是她的温暖,在颠沛流离孤苦无依中的一方安稳天地。这个意识迟缓地进入她的脑海中,她忽然地哽咽:“皇上不可以骗臣妾…不可以…”
萧凤溟叹息一声,下一刻,她便被他打横抱起,放入重重帷帐围绕的床榻上,他耐心地看着她哭泣的容颜,笑叹道:“朕还没怪你半夜三更擅自外出,你反而哭得这般厉害又是做什么?”
聂无双看了他一眼,抱紧他,泪灼热滚下:“皇上明明知道臣妾在说什么。”
萧凤溟忽地顿住,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他慢慢的开口:“朕不是顾清鸿,你也再没有满门可以让朕抄斩,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是你…根本忘不了他?”
聂无双停住哭泣,怔怔看了他许久,忽地吻上他的薄唇,气息交融间,她开口:“臣妾相信…”红唇印上他的唇,他清清淡淡的唇间有好闻的松柏气息,气息交缠中,他喟叹一声,紧紧拥住她:“无双…”
千言万语只在这一叹息声中。帝王路,孤单寂寞。他不愿意做孤家寡人,有她同行的话,偶尔在案牍劳累间想起来总得会心一笑。原来心有所钟是这般美好的事,即使知道两人心在天涯,却宁愿相信终有一日她愿意靠近他,长长久久与他一处高处不胜寒。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冷心也罢,这一辈子,坐拥天下,也要她在身侧。
头顶帐影凌乱,红烛摇曳,帐中她的眼中还挂着泪滴,他轻轻拂去她的泪,轻哄:“不哭了…没什么可哭的…”
聂无双破涕为笑,他的口气犹如在哄着小孩,可是他分明几个皇子都不曾这般。想着,心头涌起甜蜜,轻吻蜿蜒而下。即使统统都是假,谁又会这般认真计较,这一刻他愿意宠着她愿意相信她,这便够了。
萧凤溟见她展颜笑了,心头竟浮起千金买倾城一笑之感,他笑道:“你可不是妖精么,朕都被你折得没脾气了。”
长夜漫漫,这一夜,似宫中每一个枯夜一般平凡得毫不起眼,可谁也不知,这漫漫的夜,这重重宫阙中,已经有些开始不一样了,只有他和她在这个暮春的春夜中,心与身贴近无间…
聂无双睡了一会,忽地醒来,一转身是他沉沉的睡颜,她想起那一角的宫檐上那一盏火红的宫灯,心中的不安却挥之不去。暮春的夜已没有了寒气,但是她确越来越了然没有任何睡意。她缩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安稳的呼吸声,心绪复杂。
“怎么睡不着?”萧凤溟醒来,闭着眼,把她更紧搂在怀中,慢慢道:“安稳睡吧,不要多想。”
聂无双依在他怀中,忽地问道:“皇上知道是谁要害皇后么?”
“是淑妃?”萧凤溟依然不睁开眼,带着朦胧的睡意,漫不经心地道:“朕算来算去,就只有她有这个能耐。…不过后宫朕一向不想管,倒是养成了她这般嚣张的性子。”
“不是。”聂无双想了一会,一字一顿地道:“是太后。”
萧凤溟终于睁开眼,黑暗中,他沉静地看着她,没有惊讶也没有任何疑问,翻了个身,他看着帐顶,不发一语。
“皇上不要对太后轻易丧失警惕。”黑暗中,聂无双看着他的侧脸道。
“朕从未轻视过太后。”萧凤溟淡淡地道:“只是她这一招未免太狠。竟要的是皇后的命来换一个太子之位,她以为她还是当初的高皇后,朕一死,她就可千秋万代把持朝政。”
“皇上相信臣妾说的?”聂无双忽地问道。
萧凤溟转头,黑暗中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能看见他唇角的一抹苦笑:“朕只不过相信太后做得出来这等事。”
“她要逼皇上立储。”聂无双埋入他的怀中:“可怜皇后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这一切都是淑妃做的。”
萧凤溟苦笑:“梓童她太傻,若她相信朕而不是依靠太后,一开始朕和她就不会成了现在这样…”
聂无双心中一动,不由看着他。他的话她听在心里却品出不一样的意味,如果她刚开始是遇见他而不是萧凤青的话,是不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她还未喟叹,忽地萧凤溟抚着她的背,说道:“睡吧,别想了,这等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想好对策的。睡吧。”
聂无双点了点头,萧凤溟翻了身,背对着她又道:“对了,朕今天收到前方的战报,秦国耶律图有意和解,你兄长可能过一两个月就会随着秦国的谈判使节入京。你就可以见到你大哥了。”
聂无双闻言惊喜:“真的?”
“自然是真的。”萧凤溟闭上眼,淡淡地笑道:“凤青也会回京。朕倒是很想看看经历过大阵仗的他可否如往昔一般…”
他说着,渐渐安稳睡去。聂无双却被他后半句惊得无法回神。
萧凤青…眼前忽的掠过他身影,她怵然而惊,环顾四周,可是沉沉的夜给不出她要的答案,更漏滴答。一转头,一回首,他的影音无处不在。
耳边还响起他狠绝霸道的声音:“聂无双,你别以为本王放你走就是给你自由,我要让你知道,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