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聂无双郁结在心口,那边朝堂中果然渐渐有了不一样的波动,先是礼部尚书提醒皇上三年的选秀之议,在朝堂上,皇上听了并未置一词,皇上的沉默被朝臣们解读为默认,遂纷纷附和。如今皇上正当盛年,膝下也才刚刚有了三位皇子,这皇子人数比起上一朝先帝简直是太少了,所谓皇嗣兴旺才是国之兴盛之兆,有忧心国事的朝臣纷纷上表请皇上广纳后宫,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朝官更是纷纷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一时间,朝堂后宫,一石激起千层浪,纷纷奔走。皇后的来仪宫更来往皆是宗亲命妇,忙得不可开交。
雅充容见聂无双镇定自若,笑着赞道:“娘娘真沉得住气,臣妾听说皇后那边已塞了不下十几个妙龄少女的人选。淑妃与敬妃也都有人上门喝茶呢。”
彼时聂无双正坐在窗边懒懒看着书,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春衫,单薄又勾勒出她曼妙完美的身段,她听了雅充容的话,翻了一页,红唇边一勾:“总归他们是不敢找本宫说情的,谁会这般自找没趣。不过也好,本宫也不爱插手。”
她说着,又轻轻笑了笑:“这后宫济济一堂,本宫才瞧得开心热闹。才有天天好戏可看呢。”
雅充容看了看四周,见宫女内侍都在外面候着,遂上前低声道:“臣妾还听说太后娘娘很早就写了一份名册给皇上呢,这次选秀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聂无双入鬓的秀眉一挑:“什么名册?”
“就是太后娘家那一边适龄的闺秀啊!”雅充容压低声音:“看来太后也十分重视这次选秀,很早就开始谋划了。”
聂无双放下手中的书册,皱眉道:“太后看来还是不死心,拼了命也要插手后宫。”
雅充容充满担忧:“太后若真的是要插手后宫,她一定会扶植她高氏的势力,到时候娘娘的境况堪忧啊。”
聂无双想了想,抿嘴一笑:“你怕什么,本宫头上还有个淑妃,还有皇后,她们那才是正主儿。”
“但是娘娘盛宠在先,那些新进宫的秀女一定会针对娘娘的。”雅充容真心实意地替聂无双忧虑起来。
聂无双一笑,美眸中闪烁着妖冶细碎的光芒,像是带了毒的刺,看得雅充容心头一跳。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宫就坐等她们来吧。”聂无双涂了嫣红蔻丹的纤纤玉手捏着帕子,冷冷地道:“在后宫,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死!这点本宫还是明白得很的。”
过了几日,皇上下了旨意,圣旨中说道,如今秦应两国正在交战,不宜大肆选拔秀女,但今年的春选亦是不再推迟,订于一个月之后,但是名额却是大大缩减了,以前各地秀女浩浩荡荡涌进京城的盛况恐怕再也无法看见。即使圣旨上如此指示,秀女的资格也一提再提,名额也一减再减,但是数量还是壮观得很。
皇后又上表道,可以适当把宫中老宫人放一批回家,这样宫中伺候的宫人面目便能常新,亦是减少了宫中用度支出。萧凤溟听了赞赏有加。于是,前朝一些老宫女与年纪大的内侍纷纷领了赏赐离京。这样有品级的女官离宫回家,新进宫的秀女即使落选亦是能填补这些空缺,也不用从低贱的宫女一步步熬出头,皆大欢喜。
选秀女之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朝堂与后宫纷纷各走各的门路,各显神通,最终的名册定了下来,一步步呈上给皇上与皇后过目。聂无双几日早上去拜见皇后都听得宫妃在一旁窃窃私语,议论哪家的秀女才情如何,又议论哪家的千金相貌如何如何…这些话题总是最好最热烈的谈资。
这一日,她坐在敬妃的下首,淑妃今日也破天荒来来仪宫中给皇后娘娘请安:有求于人总是殷勤一些好。四妃来了三位,德妃失宠已久,在自己的宫中形同软禁,自然不会来。底下的妃嫔时不时拿眼看着她们三位,猜测着这一次选秀的隐秘。
敬妃也许是意识到那些探寻的注视目光,用扇子掩了半边脸,侧头对聂无双道:“如今就看皇后怎么住持这一次选秀了,这一次名额少了许多,听说很多秀女相貌才情都不错,恐怕更加难以抉择。”
聂无双正低头喝茶,闻言用帕子拭了拭唇边的茶渍,低笑道:“是呢,皇后娘娘恐怕也头疼。”
两人正窃窃私语,皇后由女官扶着走了出来,她今日穿一件大红色凤服,明晃晃的金凤凰在衣上振翅欲飞,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她面上脂粉施得厚厚一层,白得有些过了,但这样惨白的颜色亦是遮不了她眼底的倦意。看来这几日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众妃连忙跪拜三呼千岁。皇后慢慢坐了下来,环视一周,笑道:“今儿怎么人那么齐?今个本宫可没什么赏赐。”
这般打趣的话很少由皇后口中说出,众妃嫔都捂着嘴笑了起来。皇后亦是笑道:“好了,本宫知道你们的心思,这一次的春选名册定了,等等本宫就命女官呈上给礼部,让礼部着力办妥。另外这一次依循旧例,由本宫主持选秀,淑妃敬妃二妃在一旁帮本宫定夺。”
皇后说着顿了顿,看向聂无双:“贤妃也一起跟着商榷,德妃身体不适,就不参与秀女的甄选。三妃定夺过后,本宫与皇上再行封赐。”
皇后一语决断今年的选秀程序,除了聂无双之外,淑妃与敬妃都一副了然的样子,聂无双连忙上前跪在皇后面前恳辞:“皇后娘娘抬爱,但是臣妾恐不能胜任。”
皇后微微一笑:“如今你也是四妃之一,理当为本宫分担一些。”
她这般说便是不让她推辞。聂无双只能接下。皇后看了一眼底下的妃嫔,笑着道:“新人进宫,你们都是做姐姐的了,可不许欺负新人知道么?”
众妃嫔面上各有各地神色,但是嘴上都恭谨地称领谕旨。
请安过后,聂无双正要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秋蒙悄悄上前:“贤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请。”
聂无双心中微微诧异,随后跟着秋蒙返回,来到皇后的寝殿之中。寝殿之中燃着进贡来上好的沉水香,幽幽荡荡,沁人心脾。皇后靠在美人榻上,有宫女正为她卸去头上沉重的凤冠与发簪。
皇后闭着眼,任由宫女梳理长发,看样子像是睡了。聂无双悄悄站在一旁,等着皇后醒来。
宫女手执象牙玉梳,慢慢梳理,动作轻柔缓慢,聂无双抬头看去,只见皇后的发色还算乌黑,但却不如平日所见那么浓密。既然她头发不多,怎么能梳成各式各样的凤髻。她的目光微微一闪,果然见妆台边放着一簇编好的假发。
原来如此,在应国贵妇中,也时兴用假发包在发髻中,令头发看上去浓密如云,更增加美观。看来皇后也是十分注重自己的仪容。
宫女梳好皇后的头发,恭谨道:“皇后娘娘,梳好了。”她说着,手微微一动,一团随着梳子梳下的头发就被她迅速塞入自己的袖中。
皇后竟然头发掉得这般严重?!聂无双美眸不由一闪,就见刚才那宫女低着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皇后睁开眼,见聂无双来了,笑道:“贤妃妹妹来了?坐吧。”
聂无双谢恩过后,这才坐下,她看着皇后的脸色,试探着问道:“这几日皇后娘娘脸色不好,是不是思虑过重?”
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叹了一口气:“怎么不忧虑呢,一个选秀就几乎要折腾掉本宫半条命去了。”
聂无双看了一眼妆台边的假发,装作不经意问道:“娘娘可要保重啊,最近可是凤体有些不适?”
皇后见她如此关切,笑道:“也没有什么,就是最近夜里睡不安稳,头发也掉得厉害了些,太医说是肝火上升,阴虚肾衰所致,不过太医开了药,本宫用了以后也觉得似渐渐好了些。”
聂无双安慰道:“娘娘操心后宫之事,的确是太过操劳了。臣妾不才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实在是惭愧。”
皇后一笑,看定了聂无双的美眸,慢悠悠地道:“怎么会不能分忧呢?今日本宫都说了,你与淑敬二妃一起帮本宫住持选秀,这就是帮了本宫很大一个忙了。”
皇后拍了拍手,大宫女秋蒙低着头,呈上一份薄薄的册子递给聂无双:“这是本宫拟的名册让贤妃妹妹参考一下,这选秀每一年都是如此,选的人家一般家世必定不会太低。既然家世都差不多,重要的是品行如何,要是选些太过张扬的人,这后宫恐怕是非更多。贤妃妹妹以为如何呢?”
聂无双看了几眼,在其中看到了几个姓许的名字,心中顿时了然。她合上册子放入自己的怀中,嫣然一笑:“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皇后见她如此快就领会了她的意思,靠近她,握了聂无双的手:“本宫知道贤妃妹妹一向是最明白本宫心思的…”
皇后闻言,淡淡一笑:“罢了,如今后宫形势你也明白,淑妃自从得了二皇子之后果然时事跟本宫作对。总之这件事你说得也对,本宫倒是看出她那点点狼子野心了,不然之前那么多年本宫还一直被她蒙在鼓里,蒙得死死的。”
聂无双看着皇后冷森森的语气,心中微微发寒,遂与皇后撇开话题,又聊了一会。
到了最后,皇后问道:“你兄长可有消息什么时候回京?到时候一回京本宫就把聂将军的婚事办了,再过一两个月云乐公主的婚事也要办了,那时候刚好你大哥的婚事在她之后,也不算拂了太后娘娘的面子。”
聂无双想起云乐那张倔强的面容,心中一叹:“是,臣妾替大哥谢过皇后娘娘的恩典。”
“谢什么,以后就是真正一家人了。”皇后笑着按了按她的手,意味深长地道。
聂无双回到了永华殿打开皇后给的名册,一一看过,后面用蝇头细楷写了一行家世渊源。她叫来杨直。杨直接过去一看,面上微微动容:“娘娘这名册从何而来?”
聂无双把皇后如何给她名册如何暗示一一说了。杨直又仔细看了看,皱眉道:“这册子上固然皇后娘家的堂亲姨亲不少,但是亦有不少亲后党一派的闺秀,皇后娘娘分明是要让娘娘在选秀上帮衬着提携这些闺秀,好让她们顺利入宫。”
聂无双想起皇后在来仪宫拿高太后警示她,又拿她兄长的婚事对她恩威并施,一时间觉得棘手万分。这选秀看似简单实则半分也马虎不得,里面的学问简直是深不可测。
“娘娘得想办法让皇后娘娘达成所愿。”杨直眉心不展:“皇后虽看着仁慈,实则牢牢把控了整个后宫,娘娘此时羽翼不丰千万不能得罪了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