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蓦然忆起在北燕皇陵中他逛花园一般的闯过了所有的机关,只是耸耸肩说小时候玩多了,此刻想起却是那样的揪心。
“走哪条路啊?”诸葛候摸了摸头说道,在前面指了指:“这条?这条?还是这条?”
百里行素回头望了望众人,第一个走了上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家跟着我的脚步走就对了,不然触动机关我可不管。”
萧清越眉目纠结,暗咒:“哪个变态造出这样的地方来?”
烟落看着百里行素的步伐,头也没回说道:“大家小心跟着,不要走散了,黑鹰死士死快就跟来了,大师傅你走后面照应,我在前面。”
“好啦好啦。”诸葛候催促着:“快走快走。”
几人陆续随着百里行素进了阵中,除了百里行素没有人知道这座地宫有多大,谁何一个不了解的人踏入这里都必是死路一条。
地宫之外,黑鹰死士也随之进入帝宫之中,华淳太后与锦瑟二人带着金武卫来到祭神台,将地宫的石门打开,进到入口里面,沉声说道:“放下断世石!”
金武卫一听顿时一愣,只要放下断世石,就是彻底与外面隔绝了。
锦瑟见人还不动手,接过华淳太后身上的佩剑,刺进墙壁的机关口,入口处重达千斤的巨石缓缓放下,华淳太后望着缓缓封住的地宫入口,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正在阵中的烟落一行人也听到了那异样的响动,萧清越顿时出声:“那是什么声音?”
“是断世石放下来的声音,断世石一放下,这里就彻底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看来华淳太后是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萧淑儿平静地说道。
“所有人?她自己也不想活了?”萧清越道。
诸葛候淡然一笑:“她从来就没怕死过。”对她自己而言,早在二十几年前,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东齐大乱是在所难免了,华淳太后是要他们所有人都死在这地宫之中,再也不能出去。
烟落一听也不由紧张起来,如果再也出不去,岂不是他们所有人都要被困死在这里,百里行素头也没回在面前走着,平静说道:“我既然带你们进来,就一定让你们出得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阴森森的。”萧清越望望四周,虽然看起来是很平常的东西,但却让人觉得诡异得不行。
“大昱的皇子们都是在这里长大的,一年又一年,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会成为大昱的皇帝。”诸葛清淡声说道。
萧清越闻言沉默了,望向走在最前的百里行素,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着吗?仅仅是听说已经毛骨悚然了,何况是亲身经历的人。
烟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地跟着百里行素身后走着,眼睛却一直望着他的背影,仿佛可以看到稚气的孩子在这黑暗而血腥的地宫是如何在行走。
百里行素似乎感觉到越来越近的人,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向后面的人说着走的步法进退,一行人也不由加快了速度却又小心万分,一不小心触到任何一处机关,都是必杀。
不少的黑鹰死士闯入阵中,却不懂破阵之法,只靠硬闯,华淳太后带着金武卫走了另一条与他们相挨的路,进到阵中快步疾追,一边走一边指挥着黑鹰死士朝着百里行素一行人那边追。
“他们来了!”萧淑儿惊声叫道。
黑鹰死士突然之间闯了出来,完全不顾阵中的机关就发疯一般地朝他们冲了过来,触动了机关,箭矢暗器都朝他们射去,有的倒下了,有的还继续朝他们追赶而来。
萧清越眼尖,一取方才在外面夺的银弓搭箭拉弓,直取要害,不能近身战,这样远方攻击总行吧!诸葛候一看萧清越,不服气地一扬眉:“就你有啊,我也有。”
说话间,诸葛候从袖子内取出一物,萧清越顿时狂晕:“你几岁,还玩弹弓?”
“我…”诸葛候好不委屈,这是他买给无忧的好吧!
萧清越箭如流星,每发必中,朝诸葛候吼道:“还不想办法给我取箭!”
“哪有?我又没有!”诸葛候又吼回去。
萧清朝指了指箭中因触动机关而乱射的箭矢:“那么多是什么?”
“你要我去那里拿?”诸葛候恼怒,那么多机关暗器,怎么拿?
“你怕了?”萧清越一脸鄙视。
“谁怕了。”诸葛候一听便不服走,脚下一蹬便一阵狂风般卷了过去,把后面所有的机关触动,一阵风似的卷回来,将箭矢收了一大捆,人却毫发无伤。
萧清越满意的笑了笑,像诸葛候这种武功已经高到变态的人物,这点危险怎么能奈何得了他?
华淳太后那边已经看到他们一行人,冷声大笑:“以为你们躲进这里,本宫就奈何不了你们?今天…你们谁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虽然可以看见,似乎也相隔不远,但是却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若是强行从那边过来,必定触到两条路之间的机关暗器,华淳太后眸光一利抓起边上的一名金武卫提起,便朝这边冲了过来,暗器乱箭齐出,那名金武卫却成了箭靶一般将所有的利器都挡了去,烟落握剑的手不由一紧,眸子瞬间呈现出幽蓝的色泽:“谁死谁活,就各凭本事了。”
“百里行素,你若还是大昱的国君,就给我立刻杀了你身边的女人!”华淳太后扬手一指烟落,厉声说道。
“够了。”百里行素声音平静而淡漠,望着对面的华淳太后面色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一丝情绪“这么多年,对你而言,我是什么?我的母亲!”
华淳太后望着他,眸底恨火滔天。
“我是你耻辱的印迹,我是你可以任意摆布的棋子,我是你可以指挥着杀人的工具,你遗弃我,厌恶我,毒害我,甚至置我于死地,我从未有过一刻恨你的心,因为你有你的苦,因为你是我的母亲,你叫我做什么,我不会有一丝犹豫地去做,不管对错,不管是否自己愿意,可是二十七年来,对你而言,我又是什么?连一句叫自己母亲的资格都没有?”百里行素直直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替她报仇,他替她杀人,他从来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从来不可以有自己的意愿,不管他怎么做,他在她眼里只是一个肮脏的东西。
“那是他们害的,是西楚害的,是华容害得,是洛家害的。”华淳太后嘶声叫道。
“楚峥死了,华容死了,他们都死了,你还想怎么办?”百里行素自嘲的一笑。
“他们是死了,可是她还活着!”华淳太后指着烟落,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要我所受的,我要在她身上千万倍的讨回来,我要他们最宝贝的女儿生不如死,我要他们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你真的疯了!”百里行素痛苦地望着她,曾经他以为只要报了仇,只要她的仇人死了,她也会好起来,可是她没有好起来,却愈发的变本加厉。
这种疯狂的恨折磨着她,也折磨着他二十七年。
“我是疯了,从楚峥和姓洛的那恶贼将我送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疯了,从被他们推到铁勒军中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华淳太后眼底血丝尽现,似乎又坠入了那缠绕了二十七年的恶梦,喃喃说道:“我把她当最好的姐妹,我帮她离开大昱,我帮她跟姓洛的在一起,她说每个人都有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力,说的多好听啊,最后就是为了他们的自由和幸福,将我践踏成泥,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母亲没有害你,当年她回到西楚就一直在找你,她怎么会害你?”烟落沉声说道。
“没有害我?一直找我?”华淳太后仰头狂笑,无尽悲凉:“知道她是怎么出来的吗?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把她救出来的吗?是我,楚铮为了向铁勒借兵,废了我一个月的武功,把我送给了铁勒首领做玩物,他不是人,他想尽办法的折磨我,好多回从我身上连皮带肉的都咬,把我玩腻了,不要了,就丢给军营的属下,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无数个…,我天天祈求着他们来救我,一天一天地等,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来…”
百里行素痛苦的闭上眼睛,手紧紧攥成拳头。
华淳太后怔怔地望着一处,神色突然平静得出乎寻常,轻轻说道:“我当她是最好的姐妹,我当姓洛是朋友,我当楚峥是我最爱的男人,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救我,铁勒的军营里说他们回了西楚。”她的声音突地变得尖锐,咬牙切齿:“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我过着比奴隶还不如的生活,一个月后我的功力恢复了,我趁他们睡觉的时候,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把铁勒首领从头到脚全剃了喂狗,把他全身上下一片肉都不留,只剩一副白骨,我放毒把铁勒军营里所有的人都杀了,回去之后,看到姓洛和华容成亲了,西楚与大昱之战,西楚大战,楚筝稳坐皇位,他们笑得好恶心,好恶心。”
烟落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霎时间被抽尽全身的气力…
华淳太后还在那里说着,仿佛是在对她们说,更似是在自言自语:“我发誓,我会讨回来,一定要千百倍的讨回来,我回了大昱,因为帮了他们,我被视为叛徒尝尽刑罚,我要让自己活下来,一定要活着让他们付出代价,可是我却因为那帮畜生染了不干净的病还有身孕,如果要打掉那个东西,我也活不成,为了能活下去,我什么都忍,什么都能忍…”
所有人都沉默了,萧清越望着对面那疯狂的女人无力叹息,有句话说的对,不管什么,不管做了什么,错的也好,总是会有一个对的理由,只是人的立场不同而已。
一个女子被人这样的背叛,如何不恨,怎能不恨?
诸葛候听了也不由有些沉重,开口道:“事情是发生了不错,可是华容那丫头没害你,那么多年一直在找你,楚峥那小子是浑球了点,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华容你死了,她真信了还在沧都立了你的衣冠冢,直到你突然出现在沧都,却是下毒害她,还害得烟丫头一出生就双目失明,她又开始找你,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昱销声匿迹了,她根本找不到你,直到楚峥那小子死才把事情说出来,华容两口子知道你定是恨极了他们,他们是何等聪明的人会不知你要干什么,他们把烟丫头托付给楚策,一心求死,本以为楚峥死了,他们一死可以化解你心里的恨,可是你…”
烟落霍然望向诸葛候:“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我…”诸葛候挠了挠头“是你自己一根筋,修聿小子才着急让我查的嘛?我还是从雷震那家伙那里套的话,你娘当年并不知道这事,你爹许是知情的,当时你娘有了你大哥,楚峥和洛家小子都一门心思放在救人上,不就…”
有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面,可恨之人又何尝不可怜。
萧清越望着前言烟落与百里行素的背影不免担忧,谁也没有想到这般疯狂的华淳太后,背后会是那样一段不堪提及的过去,也让太多的人卷入其中,百里行素,她,楚策,楚修聿…
西楚先帝纵然没有跟华容在一起,却了为保护她而不择手段,只是没想到一时的保护,却害了这么多的人的一生。
华淳太后蓦然一笑,冷冽而嘲弄:“死?死有什么大不了?死都太便宜他们了,太便宜了他们了。”而她活得,比死还要煎熬,二十七年被那梦魇所缠绕,夜夜不得安眠。
烟落站在那里似乎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果然是与洛家有关的,如今回想起来,自己的仇恨是那么地可笑啊,对楚策如是,对百里行素母子亦如是,她有什么资格恨呢?
“洛烟,不要装出一副伪善的嘴脸,太恶心了,跟你娘当初一样恶心。”华淳太后冷冷地望着她说道,唇角满是嘲弄的笑:“可怜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可怜算什么?”
烟落唇上血色尽失,颤抖的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响,萧清越上前扶住她,望向华淳太后:“不管你信不信,当年华容没害你便是了,如今他们三个人都死了,你何苦这般纠缠不放,真要自己一辈子,让百里行素一辈子也跟着你毁了?”
华淳太后面色骤然冷沉如冰:“他们是死了,可是还有人活着,她还活着,她的儿子还活着,洛祈衍还活着,楚策还活着,楚修聿还活着,我要他们死,全都死!我要楚家和洛家的人全都死,断子绝孙,我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都难安宁!”
萧清越叹息,直直望着华淳太后问道:“那他们都死了呢,你又想怎么样?”真搞不懂楚修聿又怎么招着她了,那两个孩子又怎么招着她了,仔细说起来楚策和小烟也没招着她,当年的事发生的时候,人都还没出生呢?
虽然可以理解华淳心中的那种恨和疯狂,可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复仇,既然他们都已经死了,这些人只是他们的后人,与当年的事根本不知,这般疯狂的报复,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太不值了。
不值是不值,可是哪个女人在经历那样的事后,会看得开,会放得下。
这最无辜的就是百里行素这家伙了,那样不堪的身世,没有父亲,母亲对自己满怀恨意,可是他又有什么错,错只错在不该成了她的儿子。
人说这世上最亲的人,便是家人,可是他的家人又在家里?这么多年纵然华淳太后厌恶他,毒害他,他却一直视她为母,纵然她从来不认他这个儿子?
也许,他一直渴望着能够让华淳太后好起来,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叫她一声母亲,纵然这个母亲在别人眼中是那样不堪,甚至可恨。
华淳太后冷然一笑,疯狂地说道:“没有如果,今天谁也休想走出这地宫,即便还有人我不能杀了,我也要他们痛苦一辈子。”
萧清越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真的疯了,小烟被她害得死过一回,如今还要她死,一辈的恩怨已经害了这么多的人,还要这样继续下去,怨怨相报何时了。
百里行素怔怔地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纤尘不染的白衣,如雪一般的银发,仿佛已经凝结成一座白玉的雕像一般。
这个如仙神一般圣洁的男子,却有着最不堪的身世,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整座地宫死一般沉寂,突然之间发出阵阵巨响,地宫地一阵剧烈的摇晃,面色行素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对望着对面的人:“你…”
烟落迅速敛起心头异样的思绪,沉声道:“大家小心,她让人动了地宫的机关,这里要塌了。”她真的恨到了这样毁天灭地,要与他们同归于尽,葬身地宫。
几人不由齐齐变了脸色,周围的机关都开启了,暗器和箭矢四处溅,整座地宫猛烈的颤动着,百里行素痛苦地望着华淳太后,华淳太后疯狂的笑出声:“哈哈哈哈--,都要死,你们全都要死,楚峥你得不到你心爱的女人,你的儿子也休想,你们楚家的男人都得不到,这是你欠我的,你们楚家欠我的!”
话音一落,机关内迸射出利箭刺进了她的身体,她的身子微微一颤,百里行素眼底瞬间翻涌起浓烈的思绪,举步便要过去拉她:“不要--”
然而无数的利器暗箭飞射过来,萧清越,诸葛候和诸葛清几人在挡着,眼见百里行素一动,烟落不由一颤,想拉他却又无法阻止他救自己的母亲,诸葛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还没战稳迎面而来的无数箭矢刺穿了他的后背,他抓着百里行素摇了摇头:“让她去吧,快走!”
话音一落,诸葛清倒了下去,烟落果断的拉住了他,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了,百里行素被她拉着离开,目光却紧紧望着站在那里的华淳太后,霍然跪了下去:“娘--”
这声压抑了二十七年对母亲的呼唤让华淳不由一震,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蓦然牵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利箭,暗器刺入了她的身体。
华淳太后仰面倒了下去,边上的花圃里一朵鲜艳的海棠花被利箭划断,掉落在她的手里,她蓦然忆起了已经遗忘了二十七年回忆…
那一年,她初到西楚入宫选秀,御花园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一身天青常服的俊逸男子手间折了一枝初绽的海棠冲着她笑:“你是哪宫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华淳,风华的华,淳美的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