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六宫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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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凤阳除夕(1)

乾元八年,战乱不休的苍和大陆之上,东齐,西楚,大夏成为中原三大强国,北燕与南越两国内乱不止,关外大漠有异军突起,统一漠北。

苍茫无垠的大漠,沙垄相衔,盘醒回环,气势壮观,一支驼队正慢条斯理的行进,驼铃声声清脆,轻灵动人。

一身西域装扮的红衣女子,扭头说道:“领主,楼兰城到了。”

驼背上面容沉静的男子没有大漠中男子的粗犷,却多了几分沉静雅致的风韵,闻声一掀眼帘:“千千?”

一旁的长须老者笑着轻斥:“千千,这里不是朔州,再叫领主,你想害死我们?”

千千吐了吐舌头,连忙求饶:“那不叫领主叫什么?”扭头望向面容沉静的男子,狡黠一笑“叫公主?”

这被其称为领主的,正是从燕京之后乱离奇失踪近两年的北燕公主,燕绮凰。

当年一离开明阳城,便寻到漠北的四海客栈,进而找到龙骑禁军,这支只有每任燕皇才能见到的神秘军队,由她统领在这漠北之地趁势而起,一统漠北,定都朔州。

“天不早了,准备进城。”烟落淡声道。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潋香楼内丝竹声声悦耳,两名面覆轻纱的舞姬缓缓步上彩台,一个红衣妖娆,一个蓝衣翩然,短小的抹胸,露出香肩,纤腰盈盈,手挽碧绫,玉腿在轻纱裙中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舞尽万种风情。

这是西域最负盛名的风月场,这里有最好的美酒,最美的舞姬,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台下锦衣华服的男人,个个伸着脖子瞧着台上翩然起舞的美人,红衣舞姬一边一边扭腰一边靠近蓝衣舞姬的边上,低问:“领主,怎么办?”

烟落皱了皱眉:“看看再说。”楼兰太子与高昌及安息使结盟,意与漠北开战,她才与千千设法扮成舞姬混入,想探得消息。

白衣翩翩的男子从二楼雅室步出,身姿极尽潇洒,瞥了眼下方台上的两人,眸光骤然一亮,倚着栏杆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

他的肩上趴着一只醉熏熏的雪白小兽,突然一跃而起跳了下去,哪知酒劲一上来,直直跌在了下面桌上。楼兰太子乌奇及身旁几人顿时一惊,身后的护卫霍然拔刀上前便朝那小兽劈去。

小兽顿时毛都炸起,一个敏捷空翻避了开去。

烟落纤眉一皱,嘴角抽搐地望向二楼之上的白影,那一张圣洁如仙的面容,魅惑如妖的气度,不是百里行素是谁?

百里行素接收到她的目光,笑着招了招手,从楼上纵身跃下,乌奇一脸怒意的朝来人喝道:“本太子今日包下了整座楼,你又是何人?”

百里行素面上万年不变的风流笑意,凤眸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人:“连城,把这家伙给我丢出去。”话音一落,连城提起几人,从窗口直接扔了下去。

小兽窜起,扑到她怀中,亲昵地蹭了蹭脸。

百里行素笑盈盈步上前去,一张双臂:“亲爱的徒弟,想死为师了!”

烟落身形一转避开他,淡淡言道:“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行素将外袍一脱搭在她身上,哼道:“这么倒胃口的身材也拿出来显摆,你好意思?”

“倒胃口,你脸红什么?”千千望着那张圣洁如仙的面上隐约的绯红道。

“咳…”百里行素微微咳了下,凤眸一转望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可愿意到这潋香楼来做舞娘呢?”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问道:“你们怎么在楼兰?”

百里行素垮着一张俊脸委屈地哭诉道:“还不是这狠心的女人,那么无情的抛弃我们,我们才这么不远千里找你,所幸上天有眼…”

她无奈抚了抚额,望向连城道:“怎么回事?”

“公子说西域的美酒难得,女子妩媚奔放,就来了楼兰开了这座潋香楼。”连城坦然回道。

“烟儿,一别良久,有没有想我啊!”百里行素坐在桌边,支着下巴笑眯眯地问道。

“没有。”

他面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快两年没见,都不知道多少个秋了,怎么能不想呢?”

烟落头疼的揉着眉心,本想快些探听清楚楼兰太子与使臣密议对付漠北之事,如今所有的计划都被百时行素搅得一团乱。

自潋香楼的相遇,百里行素化作尾巴一支,走哪跟哪,让人几近抓狂。

“你的潋香楼关门了吗?”烟洛停在卖埙的摊位边,拿起一只在细细把玩。

百里行素望着她手中之物,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挑了一只试了试音,买下递到她面前:“送你!”

她摇了摇头:“我不会吹这个!”

“不会可以学嘛,你师傅我可是万能的。”百里行素一脸自豪地说道,不由分说便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中。

烟落抿唇一笑:“你是人,还真把自己当神了不成?”

百里行素闻言低眉淡然一笑:“那你呢?”

“我?”烟落纤眉微皱,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他侧头望了望她,面上的笑不再是平日的玩世不恭,透着微不可见的心疼:“你也只是人,只是个女人,燕皇的死你要背着,刑天的死你要背着,铁甲卫的死你要背着,你不会累吗?”

虽然她没说,但如今也大致猜出她现在的身份,真不敢想这两年在漠北一场场震惊中原的战争中,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低眉握玩中手中的埙,唇角勾起轻淡的笑:“人活着有些责任总是要承担的。”

她何尝不想过平静的生活,可是有人根本容不得她安生。

“你毕竟是个女人嘛,就该做点正常女人该做的事。”

烟落闻言失笑:“我该做什么?”

百里行素扳着手指一一数道:“比如弹弹琴啊,下下棋啊,绣个花儿什么的,多美好的生活,看看你们一个个非把自己折腾得要死要活,也不嫌累得慌。”

正在两人悠然闲聊之际,便看到从楼兰王宫的方向,奔来一队卫兵,领头指着百里行素便喝道:“就是他,快给我抓起来!”

烟落顿时拧眉,来人不正是那晚跟在楼兰太子身边的人,百里行素一撸袖子便欲上前干架,烟落一把拉上她上了马背,快马奔出楼兰城。

“哎,你拉我干什么?”

“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收敛点。”她还很多事没办,不想打草惊蛇。

“我管他是地头蛇还是四脚蛇,敢欺负到我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烟落举目望向浩瀚沙海,清凉的风迎面吹来,清澈中透着几分大漠的苍凉。

百里行素抱怨了几句,四下望了望,探手拉过她手中的缰绳,道:“难得来一回西域,我带你去瞧个地方!”

夕阳下的大漠格外的雄浑壮观,两人一骑纵马奔驰,一连走了两个时辰,百里行素勒马停下,道:“前面走着过去。”

烟落跟着下了马,不由好奇:“到底要瞧什么?”

百里行素拉着她疾行数十丈,爬上高高的沙丘,扬手一指:“看,那里!”

烟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沙垄相环的盆地之中,一泓碧泉弯如新月,碧如翡翠明珠,泉边芦苇茂密,微风一过碧波荡漾,水声潺潺,瑰丽动人。

“这叫月牙泉,无论这沙漠怎么变,它依旧存在。”百里行素望着下面的绿洲,敛去了往日的风流,眉眼沉静。

“我听姐姐说过,很美!”她由衷赞叹道。

大漠无垠,能寻到这一处小小的绿洲,是多么难得。

“你先下去!”百里行素侧头笑着说道。

她闻言快步跑下了沙丘转身望着站在沙丘之上白衣翩然的男子,仿若是将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他冲着她,高声道:“烟儿,你听!”

他笑着从上面一步一步地走下来,风中带来细沙轻轻鸣响,百里行素欢喜地说道:“听到了吗?沙子在唱歌!”

她望着那潇洒尽失,在沙丘上笨拙得像个孩子似的人,不由一笑,:“听到了!”

百里行素笑着跑了下来,:“这是神沙山,以流沙积成,流沙分五色,赤黄绿白黑,刚来的时候听人说这里的沙子会唱歌,专门跑来试了好几回。”说话间他捧着五色的沙子到她面前:“你看,是不是五种颜色?”

她笑着点了点头,印象中永远风流潇洒的人,此刻像个孩子一般,着实有些意外。

“还有那边。”他指着泉边的花丛道:“那叫七星草,这里的人叫它罗布麻,是医治百病的药草。除了神沙山和七星草,就是这泉里的铁背鱼了。”

她拧着眉试探着问道:“你不会…吃过了吧?”月牙泉被当地的人视为圣地,他不会真跑来抓这泉里的鱼吃吧?

“鱼不就是养来吃的,比起中原的鱼,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一会咱们再抓两条上来。”百里行素笑着说道,举步朝前走道:“前面是玉泉寺,每个月初之时,周围的人才会赶来参拜。”

“你很喜欢这里?”烟落站在他背后出声问道。

他背影一滞,面上的笑容一点点黯淡下去:“有个人一直想来这里…”

似有模糊而沉痛的画面在眼前如浮光掠过,他不记得是在多久多久以前从那个人口中听到这月牙泉的美好。

烟落面上的笑容悄然沉寂,只是默默走在后面:“这里很漂亮,仿佛有带给人希望的力量。”

“希望吗?”他低头,唇角勾起冷嘲的弧度,转身在玉泉寺的台阶坐下。

她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点了点头:“是的,希望,这水就是行走大漠之人的活命的希望。”

“这两年,过得好吗?”百里行素在背后缓缓出声问道。

“很好。”烟落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他,就不后悔?”

她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爱上了,所以她要坚强起来,去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她的姐妹,她的孩子,她的他…

她思量了许久,决定坦白漠北的事,于是说道:“师傅,我带走了北燕的龙骑禁军,近两年来一直在漠北隐姓埋名。”

百里行素摸了摸下巴,望着她的背影,一脸正经:“我想…问你个事?”

她转身也在玉泉寺外的台阶坐下:“什么?”

他凑近前来,皱着眉头问道:“你跟中州那家伙,洞房了吗,难道还是他不怎么行…”

“没有。”她冷冷地瞪他一眼,拧眉:“让你失望了。”

“不失望。”百里行素扬唇一笑,那叫一个灿烂“反正现在刑天也死了,修聿也不要你了,人家现在多了不起啊,威风凛凛的大夏皇帝,怎么还会看上你,索性咱两凑活着过日子得了,趁着这两年,好好发展发展感情,规划规划未来…”看着她越来越冷沉的面色,顿时语气一转“好了,好了,我不说,不说了。”

日暮西沉,洒下一地金辉,微风拂面而来,带着此许的凉意,整个月牙湾美得恍若超世外的仙境,两人静坐不语,似是不忍打破这份唯美的景致。

百里行素取出方才买来的埙,十指修长摩挲着鹅蛋般大小的埙,悠悠的埙声从他的指间袅袅而起,幽深古朴。

时而悲戚,时而柔和,悠远而沉静,绵软似云,哀泣如歌,如同一曲孤独的天籁在悄然诉说沉寂多年的悲伤,一遍又一遍在月牙湾回荡不息,令人动容。

“这是什么曲子?”她出声问道,她不明白一向笑容可掬的百里行素竟然会吹出这般凄美而断肠的曲子,那一刹那间她发现,相识六年,她从来未曾了解过他。

他停下吹奏,低眉摩挲着手中之物:“追梦。”

她也不由打量着手中的埙,这小小的一块黄土竟能造就这么神奇的东西,让它的声音道尽红尘沧桑,沉吟半晌问道:“师傅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百里行素闻言樱唇一勾:“我的梦想啊,坐拥天下美人,尝尽世间点降唇,是不是很伟大?”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当我没问。”

百里行素笑得极其无赖,一撩衣袍起身道:“等着,我去抓鱼,来了西域要不吃这铁背鱼,那可是人生一大憾事。”说罢便朝湖边走去。

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低眉拿着手中的埙试着勉强吹出音来,她学东西极快,但却怎么也吹不百里行素方才的那番荡气回肠来。

然而,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回想起这碧水泉边,古刹神庙前的一幕,才真正领略到他埙声中,那入骨的苍凉与孤寂。

回到城里,已是次日天明。

燕之谦暗中派了使者与乌奇太子,还有高昌,安息两国使者暗中结盟欲与漠北开战。

数日后,高昌和安息的密使遇刺身亡,楼兰太子乌奇阴谋夺位被楼兰王贬为庶民,将一向主和的二王子阿古泰立为太子,与漠北结为友好之帮。

一切,出自她手。

离开楼兰的那一天,她写了信,托去往大夏的西域商队送往中州。百里行素打定了主意要把潋香楼发展到朔州去,化作尾巴一只跟去了漠北。

乾元八年的冬初,中州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纯白笼罩了天地。

中州王府,暖阁之内丝毫没有外面的寒冷之气,裹着绣锦棉衣的孩子趴在窗口处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俊秀的小脸透着几分可爱。

正埋头批阅奏章的男子抬头,笑意温和:“无忧,把窗关上,小心着凉。”

宽大的桌案之后,身着浅紫龙纹锦袍的男子丰神隽永,雍容贵气,隐约透着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这便是如今中原三大强国之一的大夏之主,楚修聿。

无忧抿了抿唇,扭头问道:“爹爹,娘住的地方也会下雪吗?”

修聿提笔的手一滞,脸上的笑意缓缓沉寂了下去,将手中的朱笔搁下,握起放在手边的那只同心锁,又一个冬天,又过了一年了,她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回来。

烟落,你何以忍心就走得这样干净?

正在这时,萧清越扛着个大包袱一脸欣喜地冲进了书房:“小烟来信了。”

修聿接过展信一看,只是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

娟秀的笔记,映入眼中,心头波澜顿起,激动难耐。

萧清越毫不客气地倒茶喝了一口,指了指桌上的包袱道:“这是她托人西域的商旅带来的罗布麻茶,说是给无忧调养身体的。”

修聿闻言望了望桌上的包袱,道:“她在西域。”

罗布麻茶,除了在西域,没有第二个地方会有这种东西。

萧清越闻言从袖内掏出另一封信,说道:“嗯,她说在楼兰遇上百里行素了,还去了月牙湾。”

祁月望着萧清越手中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的长信,桃花眼斜向修聿,笑语道:“看来皇后娘娘跟皇帝陛下你还真是没话说啊!”

给萧清越的信写那么长,给他就那么几个字,这差别也太大了。

萧清越把信来来回回又看了两遍,喃喃道:“”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西域。“祁月翻了翻白眼:“你用点脑子好不好,这信半个月前送的,他们怎么可能还在楼兰,你傻啊!”

修聿默然打量着纸上短短几字,眉眼间洋溢着浅浅的笑意,淡声道:“不必找了,她总会回来的。”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他便也放心了。

燕京之乱中,他看到为救无忧不顾一切的她,她不想受他的保护,只是为了保护无忧吧,不想再出现那种让他两难的局面,她将无忧看得比她的命还重啊!

朔州的冬天,格外冷冽。

百里行素裹着薄毯窝占着她的软榻,控诉道:“这漠北的冬天真不是人过的,你说你怎么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烟落充耳不闻,望着桌上的地图不由皱起眉头,西楚边境军队频繁掉动,到底用意何在?

漠北两年征战方才统一,还有在旁的北燕和西域三十六国虎视眈眈,若再起战事,漠北该如何应对?

千千带着人进来送膳,看到窝在榻上的人不由恼火:“你又来了?”

百里行素凤目微一挑,扫了一眼她:“今天换的这张脸不错,就是眼睛那里有点小小毛病。”论易容术,他才是天下第一。

“你不待在你的潋香楼,天天跑过来,有完没完?”千千一插腰,怒声吼道。

百里行素悠闲地抿了口茶,大言不惭道:“敛香楼那里太冷了,本宫主人身体娇弱,过来借住几日,等这场雪过了就走。”

身体娇弱?!

强悍不是人一样,还娇弱?

烟落净了手准备用膳,百里行素扫了一眼满桌的菜色:“怎么没有我要的乳鸽?”

“你还要在朔州待多久?”烟落淡声问道。

百里行素俊眉微一挑,闷闷地出声:“嫌弃我了?”

“师傅不喜欢漠北的冬天,就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吧。”她抬眸望着他认真说道。

百里行素闻言拿起筷子,夹了肉放到她碗中,哼哼道:“多吃点肉,看你那副排骨身材,以后看哪个男人会要你?”

“谢谢。”她淡声回道。

“客气什么,你现在是我的靠山嘛,当然是要巴结一下的。”百里行素一副要赖上她的模样。

她唇角微勾,淡声道“天下第一的百里行素,想要什么没有,还要我做靠山吗?”

“我就喜欢现在这样,你做漠北的老大,我赚银子给你分,时不时来蹭顿饭,多好!”百里行素笑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