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就是因为她,修聿才…”燕初云气忿不已,她从北燕追到西楚,又从西楚追到中州,好多次被他们绑回来,又偷跑出去,可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修聿看都不看她一眼。
“绮凰,我是大哥之析,记得小时候我和之谦被父皇罚着跪太庙,你每次都偷偷跑来给我们送糕点,结果每次自己都在路上吃了大半。”燕之析朗然笑道。
烟落抿唇失笑。燕皇瞧着和乐融融的兄妹三人很是欣喜,高声道:“凰儿多年未归,往后你们这做哥哥的要多疼着点,还有初云,以前闹着说没姐妹,如今有了皇姐别老想出宫疯跑。”
“你要不抢修聿就是我姐姐,若是硬抢,我可不认。”燕初云小脸一扬说道。
“初云,当着这么多人说抢男人,你羞不羞?”燕之谦拉了拉她,低声提醒道。
“羞什么?看上了,就要抢!”燕初云一脸坚定地说道。
殿内众人闻言,都不由失笑出声。
燕初云侧目瞥见轮椅上的人,眸光骤然一亮:“你…你不是西楚的上将军吗?我在沧都的时候听说你被你爹废了武功,原来是真的?!怎么还有这么狠心的父亲!”
萧清越无奈耸耸肩,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如你所见,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
“姐姐,我推你过去。”烟落出声推着她入席就座。
燕初云对萧清越很是崇拜,粘在她们这桌怎么也不肯走。众人表面上都与她谈笑,又是关心,又是赠礼,然而又会有几个人会是真心的,她无意知道,只希望这个无趣的宫宴快些结束。
酒过三巡,燕皇搁下酒杯,望了一眼右下方的刑天,移目望向烟落满目慈爱之色,缓缓言道:“凰儿,朕曾经一直在想若你回来的话,便将刑天为你招为驸马,不知…你可愿意?”
驸马?!
萧清越闻言望向对面刚毅英武的男子,要她的妹妹嫁这么个木头男人,门儿都没有,侧头望向烟落,答案不言而喻。
烟落闻言微微一愣,眼中波澜不兴,淡声回道:“不愿意!”
大殿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目光都望向面容冷淡的女子身上,有惊愕的,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当着燕皇和大将军如此直言的拒绝,不仅不把大将军刑天放在眼中,也让燕皇失了颜面。
刑天面色无波,执着酒杯的手微一滞,抑头一杯饮尽,默然不语。
燕皇面上笑意微僵,瞥了眼刑天,道:“凰儿,父皇并未强逼于你的意思,刑天是我看着长大的,把你交给他,父皇安心。”虽然他现在还是北燕的皇帝,但总会有退位的一天,总希望有一个能让他放心的人能够保护着她。
烟落低眉沉默,聪明如她,自然明了燕皇的用意,怕将来自己无力保护于她,故而将她交给他最信任的人。
良久,她抬眸直直望向上座的燕皇:“我不喜欢他!”轻淡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掷地有声,极为坚决。
她留在北燕只是想快些医治好萧清越的伤而已,她不是个贪婪的人,这权势也好,富贵也罢,她没有那兴趣争抢,只是想尽力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那你是要跟我抢修聿?”燕初云气鼓鼓地起身喝道。
烟落几分哭笑不得,微笑回道:“我是认识他,但是仅止认识而已。”只要知道无忧过得好,便足够了。
她不过是仇恨维系的一缕孤魂,不知道哪一天就会随之灰飞烟灭,这样短促而狭小的人生除了报仇,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爱。
刑天不知何时望向她这边,她与那个中州王,不仅仅只是认识那么简单吧!宁愿冒死顶罪,也让他们父子安然离开,这份付出和决心会只是认识的人所能做到的吗?
燕皇眉头微锁,既不愿惹得女儿不悦,又顾虑她的将来无人照顾,身旁的仪皇贵妃思量片刻,望向烟落,含笑言道:“公主与刑天将军相识并不算太久,不喜欢是正常的,只要多些时间相处了解,会慢慢发现大将军是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男人。陛下的心意,公主心思玲珑也自然是明了的。”
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放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欢喜还来及,她却毫不犹豫的拒绝,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燕皇闻言面上一喜,道:“贵妃说得有礼,凰儿,父皇不逼你现在就回答,从今日起以一年为限,若你与刑天相处一年,还是如此坚持,父皇便再不提此事,可好?”
“我…”烟落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后道:“好,那便一年。”若自己再这般拒绝驳了燕皇的好意,让刑天在朝中颜面尽失,以后在北燕怕也会有麻烦,一切等治好了萧清越的伤再作打算。
燕皇闻言朗然一笑,侧头望向刑天:“凰儿多年未回北燕,近来军中也无大事,待过了册封大典你便陪凰儿去皇陵拜祭先皇后,顺便带她在燕京走动走动!”
“是。”刑天起身拱手回道,移目望向对面桌案风姿秀致的女子举步走了过去,在桌案前停下,执起白玉酒壶将她面上空落的酒杯斟洒。
“一年,本将足以征服公主的心。”一双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声音低得只有她们这一桌听见,却是狂妄之极。
烟落冷然失笑,望向那笑意狂妄的男子,低声问道:“将军当本宫是一支敌军,还是一座城池,要让你用一年的时间攻打征服?”
爱情,是一场战争吗?
刑天唇角勾起一丝笑,若真只是一座城池便也简单了,而她却比拿下一座城池还要费神,不过他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抬手举了举自己手中酒杯:“臣恭贺公主还朝!”
烟落微怔片刻,执杯一饮而尽:“多谢。”
两人这一番悄悄话除了边的萧清越和连池两人,看在别人眼中却是别样的暧昧,一场名为她接风洗尘的家宴,却演变了一场别扭的相亲宴一般。
宫宴之后,华清宫竟然变得格外的热闹起来,后宫嫔妃和诸皇子们日日前来问候,好不殷勤,直让他们招架不住,礼部张罗着半月之后的公主册封大典,大典的排场竟是与太子册封典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阳光温暖的午后,花园清幽雅致,烟落躲过那些麻烦的人来到后园便看见萧清越靠着轮椅睡得香甜,拿着薄毯悄然走近前去搭在她腿。
萧清越虽无一身功夫,但警觉性比任何人都高,霍地睁开眼,一见是她笑语问道:“那些人都打发走了?”
烟落起手斟了杯茶,递到她唇边,轻然一笑:“有何公公在。”
燕皇对她百般荣宠,本意是想弥补于她,却也在无意之中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招人嫉恨,皇宫里的人最惯笑里藏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所谓的兄弟姐妹推上死路?
“百里行素还没有回来吗?”萧清越见她沉默不语,扯开话题问道。
烟落沉默片刻,道:“去金山也好几天,没见回来。”
“不是又去了哪个烟花柳巷去了吧。”萧清越不屑地哼道“从来了北燕皇宫,他就变得怪怪的,好似故意躲着你似的。”
躬着她?!
烟落纤眉微挑,她不躲他就好了,他还躲着她?
半月之后,北燕皇朝尊一品圣皇欣公主的册封大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宫乐声中,昭告了天下,燕京山下一片欢腾,百姓争相聚集在王宫外的望川楼下,等待着一睹这王朝最尊贵的公主。
皇宫内,黄幡飘扬,镶金丝的红毯从奉先殿延升到望川楼,禁卫十步一岗分列两边,好一派威严。
仪乐声声,礼炮鸣响。妆容明艳的女子自奉先殿缓步而出,明黄的宫装上绣着凤凰于飞,长长的袍摆拖展在身后如凤尾一般,头冠上的珍珠摇曳出华丽的光影,红毯两侧的的禁卫齐齐退后跪地恭迎。
她侧头望了望旁边坐在轮椅之上的萧清越,一步步登上望川之楼,燕皇眉眼一片祥和慈爱,握着她的手高高举起,望向下方的百姓,高声道:“朕最尊贵的女儿!圣皇欣公主!”
万民齐齐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铺天盖地的呼声,响彻燕京的上空。
踏上这一步,她以为她已经挣脱了命运!
直到多年之后,她才知道,红尘辗转,与天争命,她终究还只是他人手中提线的木偶,走在别人预订的道路,了无尽头…
绮凰轩,坐落于北燕皇宫东角,花木扶疏,一泓碧水之上长长的水榭走廊延伸到殿中,没有皇宫的庄严肃穆,倒多了几分别样的清幽雅致。
烟落推着萧清越缓步走在水榭长廊,连池带着连美人跟在身侧,一人一兽流连张望:“小师妹,你的皇帝爹对你的还真是舍得啊!燕京那处别宫已经是不得了了,这一处绮凰轩这么秀美别致,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烟落环顾着四周美景,眉目前一如往昔的沉静淡然。华美的宫殿也好,尊贵的封号也罢,只是属于她所在的这具身体的,她从不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他们师徒三人的努力医治之下,加北燕上好的药材和难得的蛟龙血为引,萧清越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虽还不能下地行走,手却可以开始做一些轻微的动作。
“小烟,你现在可是公主了,天天为我这么忙前忙后的,别人会笑话的。”萧清越微一侧头含笑言道。
烟落抿唇轻笑:“你还是我姐姐,一直是。”这样一直为她无怨无悔付出的姐姐,她如何舍弃,若不是有她这数年来的护佑,又何来今日的她?
萧清越的起居饮食用药,她从来都是亲力为之,不愿假手于人。百里行素自金山回来甚少与她们同行,只有在医治萧清越的时候才会出现,多数时候是在燕京城中寻花逐艳。
刚进到殿中坐下,便听殿外的小太监进来道:“公主殿下,仪皇贵妃和初云公主前来恭贺公主迁入新居!”
烟落淡眉微皱,虽不想见,但仪皇贵妃如今是正一品的后妃,宫中无后,她便相当于这六宫之主一般,她若不见还不定会招什么麻烦:“请她们到濯香殿。”
濯香殿内,燕初云难得穿了一身浅紫的宫裙,显得娇俏可人,四下打量着绮凰轩的景致,看到一身织锦宫裙的女子缓步走来,笑着迎了上去:“皇姐,你的宫殿真漂亮,我也想来住。”
烟落含笑点了点头:“你要喜欢的话,住过来也无妨。”燕初云有时候虽然任性,但性子直爽,与萧清越一般,她并不讨厌。
“初云,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仪皇贵妃上前轻斥,而后笑意温婉望向烟落:“初云还小,不懂事,以后全仗你这做姐姐多教导。”
烟落只是含笑,眸中清冷一片。
“越姐姐呢?她跟你一起来了吗?她的伤怎么样了?”燕初云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问道。
“她在后殿,伤势大有起色,过上数月估计便可恢复了。”烟落坦然回道。
燕初云闻言眸光一亮:“真的可以像以前一样厉害吗?你不知道当年皇姐和越姐姐在赤水平原与刑天一战的事太厉害了,还把那家伙狠狠摆了一道,太解气了。”谁让她每次偷跑,那家伙就带兵把她抓回来“等越姐姐好了,我一定要拜她为师!”
仪皇贵妃哪想到自己的女儿与这两人竟然要好成这般,:“看到你们姐妹和睦,本宫也安心了。”
烟落笑意清淡:“初云很率直,和姐姐一样。”这样的女子没那么深沉的心机,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不用去费心提防。
“还有啊,上回你们藏在我宫里,刑天把假扮你的那个宫女真娶了回去,不过前些日子好像已经发现了把人赶了出去。”燕初云忍不住偷笑道。
仪皇贵妃闻言笑意微僵,原来刑天纳那宫女为妾,是因为她。
“父皇也真是的,怎么想起来把皇姐推给只会带兵打仗抓人的家伙。”燕初云心中为她抱怨“他只是父皇捡回来的,要不是因为皇姐失踪,父皇就不会出宫遇上他,更不会有今天的什么大将军。”
烟落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之色,她只听燕皇说刑天是他抚养成人的,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点隐情,正在这时,便听得宫人来报:“公主殿下,刑将军在外求见,说是今日陪公主前去皇陵祭拜皇后娘娘。”
春光明媚,庭园中满目繁花,轻风一过,零星的花瓣随风飞扬,带着迷离的香气笼罩在整座绮凰轩,树下身形颀长的俊朗男子一身深蓝绣锦长袍,愈发显得意气风发。
烟落送走仪皇贵妃母女二人,也没有差人朝刑天回话,径自在殿中与萧清越一道品茶聊天,连池扭头望了望水榭走廊外若隐若现的身影,说道:“小师妹,他都在那站了一个时辰了。”
“我该说的都说了。”她神色一如往昔的淡漠,那样直言的拒绝,他还听不懂吗?
萧清越摇头失笑:“小烟,到底中意什么样的?”
即便她们姐妹情深,却总有着自己秘密藏在心头没有坦白,她是如此,小烟亦是如此,因为即便是彼此,她们都不敢去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