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位于街角的咖啡馆以深浅不一的棕色为主题,装点着草绿色的塑料藤本。店门是双开的玻璃拉门,四边是巧克力般的木框,为冰冷的玻璃门增添了几分生动俏皮。
推门而入,门边一串风铃被灌入室内的风吹响,随后便听到店员清亮的一句「欢迎光临」。
这是家看起来就很温暖的小店,店里溢满了浓醇的咖啡香,融化在暖暖的空气里。
店里的客人不算多,大约还有四分之一的座位空着。在前面带路的快斗径直走向一处靠窗的座位,大咧咧地在靠近门的位置坐下。新一跟在后面,坐到了他的对面。
马上就有店员走了过来,在两人面前各摆上一杯柠檬水,又送上菜单,询问两人需要些什么。
身为这家咖啡馆的熟客,快斗很快就点好了自己的那份餐。
新一对菜单不熟悉,斟酌了好一会。他无法根据那些平淡无奇的名字推理出菜品的质量,最后也只能破罐子破摔,点了和快斗一样的东西。
记下菜单,可爱的Beta女店员轻轻笑出声来:「你们是双胞胎吗?长得好像啊。」
「我是哥哥。」
不等新一开口,快斗抢话道。
女店员又笑了笑,说了句「你们点的东西马上就到」,便转身离开。
「你是因为刚才我说你是我堂弟所以想要扳回一城吗?」新一睨着快斗,「没想到怪盗基德那么小心眼啊。」
「有吗?」快斗端起柠檬水啜饮着,巨大的柠檬片挡住了他大半边脸,「我哪里看上去像你堂弟了?」
「这么说你比我大?」
「……」快斗乖乖闭嘴。对于自己的易容对象,他总会做深入调查。新一的生日日期他甚至连档案局的网页都没有登录,直接在八卦网页上就找到了。
5月4日,比他大一个多月,金牛座,一个和牛一样执着倔强的星座。
「你不觉得把时间浪费在计较年龄上很不值得吗?我只给你一顿饭的时间,接下去是每天固定三小时的午睡,我可不想错过。」
「……」想也知道快斗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学校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就算不吃午餐也没有三小时来睡。但新一知道快斗此刻心情不好,便也没有拆穿他,只是笑着端起玻璃杯,比划了一个敬酒的姿势,「还是要感谢你。」说着抿了一口柠檬水,被酸得皱起了眉头。
「感谢我?」快斗疑惑,「案子不是你自己破的吗?」
「只是感谢你没有跑掉而已。」
快斗翻了个白眼:「原来可以跑吗?」
转念一想,如果当初新一冲向命案现场的时候他扭头就走,回家再把灰原哀的抑制剂吞了,简直就是石沉大海,新一想找也找不到。思及此处,快斗在心下暗暗叹着自己不该太老实更不该好奇心旺盛多管闲事。
新一说:「不过就算你离开了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家地址。」
「……」快斗握紧手中的杯子,以防自己不小心就把它丢向某个不要脸的侦探。
因为快斗的沉默,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谁也没有抢先开启下一个话题的打算。
打破这片尴尬沉默的是刚才为两人点餐的小姐,她端着餐盘走来:「您好,您点的经典咖啡来了。」
既然是咖啡馆,咖啡最早上桌没有什么奇怪的。
两杯「经典咖啡」被贴心地分别放置到两人的右手边,新一向店员小姐致谢,然后放掉了酸涩的柠檬汁,饮了一口咖啡。
他没有动托盘上的糖包和奶精,纯咖啡更符合他的口味。这款咖啡不愧被称为「经典」,入口浓醇滑腻,在唇齿间漫延了一股回甘。
再看快斗,他一口气就把所有能加的料都加了进去。尝试喝了一口后,似乎仍觉不够甜,伸手又想抓放在一边的糖罐,却发现这张桌子上的调味料偏偏就缺了糖。
「……」
「你找这个?」新一往前推了推自己的托盘,上面端放着两包白砂糖和一罐奶精。
快斗二话不说接过,只拿了糖。灵巧的手一撕,两包糖一齐开口,白色的晶体滚入棕色的液体里,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甜腻。
放完了糖的快斗终于心满意足,「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喝咖啡不加糖的家伙是什么心理,自讨苦吃?」
新一苦笑,他没想到Omega的嗜甜竟然能夸张到这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如何?」新一问快斗,「听说吃了甜的东西心情会好一些。」
快斗咬了咬下唇。
就算他一直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却还是没能逃过新一的眼睛。
是的,他的确心情不佳,在看到浅月优后颈那道长长的伤口之后。
明明已经加足了糖的咖啡最后还是化开了口中的苦涩。快斗咽了口口水,却冲不淡那味道。
可他还是让自己笑了起来:「名侦探还会关心我的心情?你不觉得趁着我心情不好逻辑混乱更容易趁虚而入套我话吗?」
「只会隐瞒更多吧。」新一淡淡地戳破了事实。
「但我真的没事,」快斗说,「那只是对浅月小姐同情的情绪而已。我并不认为Omega就只能做演绎悲情故事的主角。那些被人们定义为『脆弱』的只有身体而已,但是心是由自己掌握的。」
快斗也是在不久之前才想通这些的。
如果是在几天前看到今天的这一幕,他大概又是另一种心境。
新一看到这样的快斗,感觉好像有光芒正从他的眼中闪耀而出。
明明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怎么看起来就有另一种感觉?那认真的眼神里蕴含的坚定闪烁着美丽的光芒。只是因为性别不同吗?
轻笑出声,新一垂下眼露出释然的表情:「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入正题好了。」
-Two-
好巧不巧的,那位可爱的店员小姐又走了过来。
她端着餐盘走到桌边:「这是您点的鳗鱼排和牛排。」
「鳗鱼排?!」快斗诧异地看向新一,「不是点了跟我一样的吗?」
新一摊开餐巾为餐点腾出位置:「临时换了,你当时似乎在走神。」
「……」盯着摆放在新一桌面的那盘鳗鱼,即使它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形态,快斗仍是不自觉地往桌子对角线方向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用餐愉快。」
「谢谢。」新一嘴上道谢着,却没有拿起刀叉,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快斗,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盯得快斗毛骨悚然。
「干嘛一直看着我?」
「继续刚才说的。」
「嗯?」快斗装着傻。他将餐巾铺在自己的大腿上,拿起刀叉,「我开动了。」
「喂喂,不要装傻啊。」
「中国有句古话,『食不言寝不语』。」
「……」
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新一苦笑着拿起了刀叉。
直到半个小时后,小人得志的快斗才慢悠悠地把自己盘中的牛排吃完。
白色的瓷盘上,暗橘红色的肉酱被他心血来潮地勾勒成了一幅抽象画,搭配边上点缀用的西兰花和雕花胡萝卜,竟也有几分艺术感。
「吃饱了?」
早就等在一旁,把咖啡喝光还续了杯的新一也只能在心底磨牙。
快斗大喇喇地打着呵欠:「酒足饭饱,我困了。」
「……」新一可以确定,快斗一定是故意耍他的。
或许正是因为快斗知道他们接下去会讨论到的话题,才会选择这么无赖的方式来逃避。
「不急,」要比无赖的话,新一不介意也厚颜无耻一次,「听你说这里的点心味道不错,所以我为你点了份松露巧克力蛋糕,看样子还要一会才来。」
该来的是逃不掉的,新一以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这一点。
快斗端正地摆好自己的餐具,然后将它们搁置在一边。正午已过,本就斜向南边的太阳又倾斜了一些,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投到深棕色的桌面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金。
「你问吧。」
快斗说。他敛起了略带玩世不恭的笑容,正经起来甚至有Alpha一般凌厉的气势。
「我想知道高德伯格二世的身份。」新一开门见山。
「幻术师。」快斗没想到新一的第一句竟然是问这个,「当然,不仅仅是幻术师。」
自然不是普通的幻术师,否则也那天他也不会和快斗一起出现在希尔顿酒店的地下室。
忆起酒店那一幕,新一眨了眨眼感觉脸上有点烧。当时Alpha信息素的气味近乎爆棚,不难想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新一想着如果他和灰原哀迟到那么一些,看到的可能就是更加不堪入目的镜头了。
「你在想什么?」快斗蹙眉唤回走神了的新一。
「啊!」被快斗吓了一跳,新一整个脸都涨红了。他嘴上说着「没什么」,视线却心虚地移向了别处,脑海里那夜的情景越发清晰。
新一努力地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回:「『不仅仅是幻术师』,意味着你知道他其他身份?」
「是。」快斗毫不掩饰,却也什么也没有多说。
看来想要获得有用的信息,自己必须付出点什么。
新一不介意拿一些、或者更多的信息来跟快斗进行交换,他并不担心这些秘密会流泄出去,好歹快斗也和他一样,长了一张……嗯,正义的脸。
「记得上次在神秘列车上的Bourbon吗?」新一说,「我只是怀疑高德伯格二世与他们有关。」
话只是开了个头,快斗摊手,示意新一继续。
「事情大概得从我变小开始,故事有些长,你不用午休了吗?」
「我在等甜品上来啊。」快斗笑着强调道,「你为我点的那份。」
-Three-
阳光又往店内探进了一步,照到快斗墨蓝色外套垂落在座椅上的衣角。
等新一简单说完,快斗正好喝完最后一滴柠檬汁。
「你说是那个每个人都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让你身体变小?」杯底的液体格外的酸涩,快斗的声音也被它刺激得有些沙哑,「然后那个组织正试图研发一种能够让人返老还童的药物?」
任何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冷笑一声嗤之以鼻,但快斗不会。
因为他知道,Spider正在寻找的那块名为「潘多拉」的宝石,象征着永生。
沉默了几秒,快斗理清了一些思绪,他说:「我不认为高德伯格二世与你所说的那个组织有什么关系。」
「是吗?」新一反问,脸上摆明了是不相信的表情。
快斗摇头。
既然新一告诉了他那么多,他也不妨透露一些东西给新一:「古纳?冯?高德伯格二世的代号是Spider,据我所知,他身边还有一个代号为Snake的家伙。我调查他们很久了,并没有发现他们与你所说的那个组织有任何的交集。」
快斗说得十分简练,他不想说更多了。
他刚开始以为自己可以从新一那里获得一些关于Spider这个组织的信息,毕竟这两个组织是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但他很快知道自己错了,事情远比他们想的要复杂上许多,结果也因为一丁点的偏差而相差了千里万里。
既然不同,他便不愿意再告诉新一其他。
因为正义的侦探是想要将这些深藏在地下的黑暗全部曝光于光明之下,让它们无处遁形;而快斗,他只是需要一个真相罢了,一个被遗忘了八年才被人重新拾起的真相。
快斗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底是有些小小的庆幸的。
如果他和新一所追逐的是同一个东西,他没有自信来保证自己能先一步得手。他敬畏自己的这个对手,并且知道他们之间势均力敌的平衡总有一天会被打破。
如果没有交集,至少在关注的重点不同的情况下,更为执着的快斗握着更重的胜利筹码。
被快斗直接否定了自己的推测的新一有些着急:「理由呢?」
「作案手法不同。」
「每个人都有自己惯用的手法。」就像Vermouth和Gin的不同。
「两个组织的作案目的也不同。」明明已经服用过抑制剂了,快斗却觉得新一身上那股盛气凌人的感觉丝毫不减。他再三思考之下不得不说了谎言,「返老还童这种想法太天真了,Spider的追求似乎比较实际一些,金钱、宝石、荣耀。」
「……」新一思忖了几秒,才回复快斗的这一句话,「能够接触组织核心的人并不多,或许高德伯格二世只是还不清楚组织的真正目的,而……」
新一的话被快斗硬生生打断:「你的理由呢?为什么你会认为两个组织是同一个呢?」
因为那对永生的可笑追求吗?但快斗并没有把Spider的目的告诉过新一。
新一被快斗这句反问逼得愣了一下。
他没有理由。
唯一的理由是当时灰原哀看到高德伯格二世时的反应。就像她每次遇到组织成员时一样,惊慌失措,好似误入了地狱之门,看到满目的恶鬼般害怕。
他发觉自己的大脑似乎不够用了,不论怎么运转,那些感性的东西总是占据着主要的位置。他需要快斗告诉他更多的东西,可惜因为他一时的盲目自信,错漏了知道更多的机会。
新一无从反驳。他抬眼直视快斗,「也许你再告诉我一些关于那支组织的事,我就能回答你的问题了。」
「我拒绝。」
快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新一的要求。
「我们只是各行其是,你拥有你的正义,我追求我的真理。我们之间的资源共享并无任何意义,名侦探。」他起身,抽走了插在夹子里的账单,「远道而来皆是客,这餐算我请你好了。你放心,欠你的人情我会用别的方式还的。至于所谓的餐后甜点,很美味,谢谢。」
说罢,快斗头也不回朝店门附近的收银台走去。
新一没有追上去,因为没有意义。
一顿饭由谁来埋单并不重要。
他默默咀嚼着快斗的话,好像读懂了什么,当想要更深入地思考下去时,才察觉自己碰壁。
「用别的方式还吗?」
喃喃念了一句,新一招来店员,又点了一杯咖啡,这次,是甜得发腻的卡布奇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