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西北少数民族史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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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汉代的属国(3)

对于原来设立的其他属国,东汉初年基本上维持原状,有的派遣官员,有的听之任之。安帝即位,国内民族矛盾激化,各地纷纷掀起反抗东汉政府残暴统治的斗争。在这种情况下,东汉政府陆续设置了一批属国,以缓和民族矛盾。这种属国与西汉初设属国不同,它是在原有郡县管辖地区将境内少数民族集中的地方划出来设置属国。属国吏民不承担赋税,以别于郡县编户。这种属国一开始就是比郡属国,属国都尉与郡太守平行。《后汉书·百官志》:“建武六年,省诸郡都尉,并职太守。唯边郡往往置都尉及属国都尉,稍有分县,治民比郡。”这是东汉属国的特点。

下面略述东汉属国的情况。

张掖属国窦融离开河西到京城任事,张掖属国的机构仍然保留未变。《后汉书·明帝纪》:永平十七年“秋,八月,丙寅,令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及张掖属国系囚右趾以下任兵者,皆一切勿治其罪,诣军营”。同书《窦融传》附固传:永平十六年,“固与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两件事发生在同时。令负刑任兵者诣军营,是为了补充兵力之不足,其中提到张掖属国,并与四郡并列,证明张掖属国建置与郡相仿。窦固这次领兵,是因为汉明帝认为“固明习边事”。他到张掖所领张掖甲卒及卢水胡,有不少是窦融的旧部。窦固依靠这支力量大战天山,追呼衍王至蒲类海,“有功,位加特进”,证明张掖属国甲骑仍然是一支很强的力量。

张掖属国都尉的地位虽然从光武初年已经提高,不在郡级之下,但正式肯定这种建置是在汉安帝时。《续汉书·郡国志》载:“张掖属国,武帝置属国都尉,以主蛮夷降者。安帝时别领五城,户四千六百五十六,口万六千九百五十二。候官、左骑千人(官)、司马官、千人官。”这说明从安帝时起,张掖属国与张掖郡的户口是分开统计的,治民已有区别。但是,张掖属国都尉仍无治所。东汉其他属国所领各城都是县,有县名,唯独张掖属国所领五城是官名,不是地名。新出版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把张掖属国摆在居延属国以南,合黎山以北的一小块地方。居延属国户数仅及张掖属国的三分之一,而地区比张掖属国大得多。而且,合黎山以北,远离弱水,地多风沙,人畜依靠什么生活,这些都是难以令人理解的。

张掖属国的情况是由历史原因形成的。如前所述,西汉时的张掖属国就在张掖郡境,属国与郡县是一块地方的两套管辖体系,郡县管理交通沿线的编户,属国管理农业边沿地区的游牧部落。农业地区实行郡、县、乡、亭、里制度,县有令长,乡有三老,亭有亭长,而部落牧民仍然按照原部落大小列为百户、千户。属国都尉下设候官、左骑千人官、司马官等,分管部落。东汉时期张掖属国的这种情况没有更动,史书上也没有迁移属国吏民于弱水南的记载。《后汉书·段颍传》载:延熹三年,“余羌复与烧何大豪寇张掖,攻没巨鹿坞,杀属国吏民”。据乾隆《甘州府志》,巨鹿坞在山丹县东南,段颍追羌于此。坞和壁是边塞地区田卒、屯户、戍卒居住的小城堡。巨鹿坞原为巨鹿人徙居于此而筑,后来又为属国吏民占有,坞址远在张掖以东,说明张掖以东地区仍有属国都尉的下属机关。

候官、左骑千人官、司马官、千人官,是性质不同的几种官职。候是警戒维护地方治安,像张掖属国这样大的地方,不会是一处设候官,也不是一个候官。左骑千人官、千人官是按属国吏民部落分布而设的,张掖属国精兵在万人以上,而且是由匈奴、卢水胡、月氏胡等几种民族组成,所以其官职也不是各有一个。《续汉书》的作者不了解这种情况,以不同职能的职官名称代替县名,造成《郡国志》所列属国领城体例不统一的现象,给后人造成麻烦。

再从张掖郡的户口情况分析。《汉书·地理志》载西汉张掖郡户二万四千三百五十二,口八万八于七百三十一;《续汉书·郡国志》载东汉张掖郡户六千五百五十二口二万六千四十。两汉河西四郡户口都有变化,但其他三郡都不如张掖郡减少得多,原因是:(一)《地理志》载张掖郡户口包括属国,东汉张掖属国都尉别领部落,户口分计;(二)张掖居延属国都尉所领的户一千五百六十,口四千七百三十三,也是从张掖郡内划出;(三)显美县划归武威;(四)卢水胡、月氏胡人有一部分向湟中迁徙;(五)东汉政府向河西移民屯垦的数量比西汉大大减少。就是这样,张掖属国的人数还比居延属国多得多。张掖郡八县,户六千五百五十二,居延属国户仅一千五百六十,在今天绘制的历史地图上,把张掖属国的四千六百五十六户挤在一块小地方,显然不符合情理。

根据许多情况分析,张掖郡和张掖属国从地理区划上是不可能截然分开的。西汉时如此,东汉户口分领也是如此,郡县管乡里,属国都尉管部落,这与其他属国不同。

东汉时历任张掖属国都尉的有马援族孙马毅,张兴之孙张兴业,冯勤之子冯宗等。《居延汉简甲编》有张掖属国司马赵檠功(53.8,甲370)。《隶释·赵相刘衡碑》记有“张掖属国都尉”;《两汉金石记·仓颉庙碑》题名有“尹叔,字子明,官张掖属国。”

张掖居延属国《续汉书·郡国志》:“张掖居延属国,故郡都尉,安帝别领一城。”此城即居延。根据居延汉简,西汉武帝时置张掖属国都尉后,就在居延设立百长、千长等官员,管理属国吏民。郡府经常行文下达张掖属国都尉设在居延的小官。当时居延为郡北部都尉府治所在,又是屯田中心,人口兴旺,农、牧业生产形势很好。东汉屯戍甲卒减少,居延与张掖郡治所相隔较远,所以安帝时改郡北部都尉为居延属国都尉。献帝建安末又改为西海郡。

历任居延属国都尉者,安帝时有范邠,献帝时有庞淯。

另外还有“酒泉属国”之说。《后汉书·西域传》引安帝延光二年敦煌太守张珰上书云:“今以酒泉属国吏土二千余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集解》:“可发张掖、酒泉属国之吏义从合三千五百人,集昆仑塞也。”汉昆仑塞在今甘肃安西县,汉属敦煌郡。敦煌为酒泉邻郡,张珰上书不是无稽之谈,说明安帝时酒泉一度设立过属国,不久废。

广汉属国《后汉书·安帝纪》:永初二年“十二月,广汉塞外参狼羌降,分广汉北部为属国都尉。”《续汉书·郡国志》:广汉属国(都尉),故北部都尉,属广汉郡,安帝时以为属国都尉,别领三城。户三万七千一百一十,口二十万五千六百五十二。”所领三城为阴平道、甸氐道、刚氐道。安帝时属国都尉冯绲,治阴平。

属国三县都称道。汉制,“县主蛮夷日道”。甸氐、刚氐,原为氐人居住的地方。这一带后来又是氐羌杂处。《西羌传》:“或为白马种,广汉羌是也;或为参狼种,武都羌是也。”《南蛮西南夷列传》:“白马氐者,武帝元鼎六年开,分广汉西部,合以为武都。”划广汉西部设武都郡,则所划之地原为白马氐所居。所以这里既有白马氐,又有白马羌。

安帝初,因广汉塞外参狼羌降,置属国。参狼羌原在武都,汉开武都郡,一部分徙居塞外。武都塞外亦即广汉徼外。在此前一年,西羌第一次大起义就从武都与陇西二郡交界塞外爆发,一部分参狼羌不参加起义,归汉,汉置属国领护,属国居民主要为羌人。

广汉属国都尉治所阴平道的民族状况,据《三国志》注引《魏略·西戎传》云:“氐人有王,所从来久矣。自汉开益州,置武都郡,排其种人分窜山谷间,今虽统于郡国,然故自有王侯在其虚落间。又故武都地阴平街左右,亦有万余落。”广汉属国领户三万七千多,仅阴平街左右氐人即达万余落,说明阴平道氐人不少。又《华阳国志·汉中志·阴平郡》:阴平郡,“土地山险,人民刚勇,多氐、傻,有黑、白水羌,紫羌。胡虏风俗所出,与武都略同”。傻即叟,亦即蜀,是广汉地区的古老居民,西周时亦有之。黑水羌和白水羌是武都参狼羌的一支。《水经注》载,白龙江上游有二水,一名白水,一名黑水。居于白水者为白水羌,居于黑水者为黑水羌。由风俗“与武都略同”,可知阴平白、黑水羌由此地迁来。

东汉末年,曹操为了对付刘备,曾徙大批氐人于关中。晋江统《徙戎论》提出要“徙扶风、始平、京兆之氐出陇右,着武都、阴平间”,使返回原籍。此阴平氐就是原广汉属国吏民。

广汉属国都尉是因塞外参狼羌归附而设。武都参狼羌入广汉,又与原住于此的广汉白马羌发生矛盾,白马羌多次袭击属国。《西羌传》载:永和二年,白马羌攻破官屯,“广汉属国都尉击破之”。又桓帝建和三年“白马羌寇广汉属国,杀长吏”,益州刺史率板檐蛮讨破之。说明属国设置后,斗争依然激烈。

广汉属国后来改为阴平郡。改郡时间说法不一。《元和郡县志》载建兴二年置阴平郡。洪亮吉《补三国疆域志》记为阴平郡建兴七年人蜀。改郡为蜀汉事,何能先置郡,后入蜀,不过,入蜀置郡前这里已是蜀魏相争的军事通道,曹操强迁氐羌居民于关陇,属国建置早已破坏了。后来,蜀汉占有其地,设置阴平太守。

蜀郡属国《续汉书·郡国志》:“蜀郡属国,故属西部都尉,延光元年以为属国都尉,别领四城。户十一万一千五百六十八,口四十七万五千六百二十九。”所领四县为汉嘉(故青衣)、严道、徙、旄牛。蜀郡是益州西部的大郡,民族成分复杂。《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自嶲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徙、莋都最大;自莋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最大,其俗或土着,或移徙,在蜀之西。”自汉平莋侯,“冉皆震恐,请臣置吏。以邛都为越嶲郡,莋都为沈黎郡,冉为文山郡”。

东汉蜀郡属国,基本上是西汉沈黎郡地。《西羌传》:“或为旄牛种,越嶲羌是也。”旄牛应是羌族,在越寓水下游,故称越嶲羌。莋都是夷不是羌。《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氐人皆被发左衽,言语好譬类,居处略与汶山夷同。”汶山是“六夷、七羌、九氐”之地,夷、羌界线分明,有严格区别。

蜀郡西部是羌氐南下的通道,也是南夷北上的大路。南下北上的各族在这里会遇,相互错居。汉开蜀郡,大批羌、夷向西迁至塞外,东汉时的大牂(羌)、龙桥(羌)、申薄等部,只有少数留在塞内。天汉四年,沈黎郡并蜀,“为西部,置两都尉。一居旄牛,主徼外夷;一居青衣,主汉人”。蜀郡属国有夷有羌,在汉碑中也可得到证明。蜀郡属国都尉李翊纪功碑中记:境内“有夷、羌”,“有道则服”。属国都尉丁鲂碑中也有“理边邦羌、夷”等语。

设置蜀郡属国的背景是旄牛夷(羌)的反抗。《南蛮西南夷列传》:“延光二年春,旄牛夷叛,攻零关,杀长吏,益州刺史张乔与西部都尉击破之,于是分置蜀郡属国都尉,领四县如太守。”这次反抗斗争,始于元初五年,历时五六年之久,汉朝政府在平息之后,改都尉为属国都尉,借以缓和民族矛盾。

蜀郡属国改为汉嘉郡的时间有三种记载。《南蛮西南夷列传》:“灵帝时,以蜀郡属国为汉嘉郡。”同书《方术董扶传》:“灵帝时,(刘焉)遂求益州牧,扶亦为蜀郡属国都尉,相与入蜀。”刘焉出任益州牧的时间在灵帝中平五年六月,时黄巾起义军已在蜀自称天子。董扶入蜀不会早于是年六月。次年灵帝死,少帝立:九月董卓废少帝立献帝,而刘焉仍主益州,汉朝顾不得改属国为郡之事。可见,设立汉嘉郡时间不会在灵、少二帝时。洪亮吉《补三国疆域志》:“汉嘉郡,蜀汉章武元年以蜀郡属国置,领四县。”时间比《后汉书》所记晚三十多年,比较可信。

犍为属国《续汉书·郡国志》:“犍为属国,故郡南部都尉,永初元年以为属国都尉,别领二城。户七千九百三十八,口三万七千一百八十七。”所领二城为朱提、汉阳。犍为郡置于西汉建元六年。武帝从唐蒙请以蒙为中郎将,使夜郎,会夜郎侯多同,约为置吏。“还报,乃以为犍为郡”。《索隐》引苟悦说:“夜郎,犍为属国也。”可见犍为属国有夜郎人。又《后汉书·安帝纪》称其为“犍为属国夷”。《南蛮西南夷列传》又说“其人皆椎结,左衽,邑聚而居,能耕田”,又称其为“朱提夷”,习俗与蓓都夷不同。

犍为属国后改为朱提郡。《补三国疆域志》:“朱提郡,汉建安二十年蜀先主以犍为属国置,领五县。杨戏《季节辅臣赞》原注:邓方随先主人蜀,蜀即定,为犍为属国都尉,易郡名为朱提。太守选为安远将军床降都督。考床降都督之置在建安二十四年,则朱提郡之立当从《华阳国志》、《水经注》作二十年为是。《晋书·地理志》云章武元年始置,《元和郡县志》又云诸葛亮南征时所置,恐皆误。”此说是可信的。

辽东属国《续汉书·郡国志》:“辽东属国,故邯乡,西部都尉,安帝时以为属国都尉,别领六城。”六城为原辽西郡昌辽(天辽)、宾徒、徒何和辽东郡无虑、险渎、房等。《十三州志》:“辽东属国都尉治昌黎道。”辽东、辽西二郡原为秦置,汉因之。但西汉“上谷至辽东,地广民稀”,经济发展缓慢。霍去病“破匈奴左地,因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从此,大批乌桓人人二郡地。建武二十五年,辽东太守祭彤“以财利抚纳鲜卑大都护偏何,使招致异种,骆驿款塞”,于是继乌桓之后又有大批鲜卑人迁入。从此民族问题突出起来。

永元九年,“鲜卑寇肥如,辽东太守祭参下狱死”。《东观汉记》说鲜卑“杀略吏人”,“祭参坐沮败”。事后,永元十六年,诏令在辽西昌黎城“复置辽东西部都尉官”,为辽东属国的建立准备了条件。

辽东属国设置的时间,即辽东西部都尉改为辽东属国都尉的时间,大约在元初二年至永宁元年间。《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元初二年“辽东鲜卑围无虑”,“复攻扶黎营,杀县令”。当时未见属国都尉派兵出击。不久,建光二年发生了辽东属国都尉庞奋伪造玺书,谋杀玄菟太守姚光的政治事件。属国设置当在此前二三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