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西北少数民族史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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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汉代的属国(2)

天水属国此后再未安置其他匈奴降众,原部落群众也分批向东西迁徙,属国力量没有继续发展。但是属国的建置一直延续到西汉末年,《汉书·张汤传》附《张放传》载:“上(指汉成帝)不得已,左迁(张)放为北地都尉,太后以放为言,出放为天水属国都尉。永始、元延间,比年日蚀,故久不还放。”《资治通鉴》卷三二汉成帝元延元年,“北地都尉张放到官数月,复征人侍中,上于是出放为天水属国都尉”。张放出任时距西汉灭亡只有十余年,离任时已接近西汉灭亡时了,他可能是天水属国最后一任都尉。

西河属国《汉书·地理志》载,西河郡美稷县,属国都尉治。美稷在今内蒙古准格尔旗东北。《汉书·冯奉世传》:“初,昭帝末,西河属国胡伊酋若王亦将众数千人叛,奉世辄持,节将兵追击。右将军典属国常惠薨,奉世代为右将军典属国,加诸吏之号。”这是西汉时因用兵属国有功,升为将军衔典属国官职的一个例子。

汉朝设置西河属国的始年史书未载。上引昭帝末年已有用兵西河属国之事,昭帝在位十三年,其末年应为元凤六年或元平元年,证明此年以前已有西河属国。但《汉书·宣帝纪》载:五凤三年,“置西河、北地属国以处匈奴降者”。《资治通鉴》所记亦同。可见,西河属国曾两次设置,即昭帝以前一次,宣帝时又一次。

第一次设置西河属国,其首领中有伊酋若王。伊首若王名号《汉书》中两见,一见上引《冯奉世传》,另一为《汉书·匈奴传》:“握衍朐鞮单于立,复修和亲,遣弟伊酋若王胜之入汉献见。”此事发在汉宣帝神爵二年。两处的伊酋若王官号相同,但不是一个人。既然伊酋若王胜之是握衍朐鞮单于之弟,则此官职就非一般贵族所能得封,必然是出自与挛鞮氏通婚的四大王族。由是可见,昭帝时叛汉的伊酋若王是在此以前从单于本部归附的匈奴将领,从他叛走的方向也可以得到证明。归降的时间不会早于元狩三年,也不会晚于昭帝末年。从元狩四年汉朝击败匈奴单于后,曾有几批匈奴归附。

第二次置西河属国安排的匈奴降众,是一年前归汉的原呼韩邪单于部下左大将乌厉屈及其同伙。《汉书·匈奴传》:五凤二年,“呼韩邪单子左大将乌厉屈与父呼邀累乌厉温敦皆见匈奴乱,率其众数万人南降汉,封乌厉屈为新城侯,乌厉温敦为义阳侯”。为了安置这批降众,再置西河属国都尉官,领护归附部众。

西河属国一直延续到西汉末年。《汉书·叙传》班固叙述其家世时说,祖父班樨在哀帝时出任西河属国都尉官,可见西河属国一直维持到王莽篡权前不久。

新莽以来,西河属国都尉停设,故城仍然存在。《后汉书·安帝纪》、《耿弁传》、《梁懂传》等都提到西河属国故城,说明安帝永初年间原属国都尉所在已经荒凉,仅有属国故城遗址。

上郡属国《汉书·地理志》载,上郡龟兹县,属国都尉治。龟兹属国设于秦代,汉置上郡属国,都尉治所仍设于龟兹。

上郡属国设置时间不详。《汉书·元帝纪》载:初元五年,“上郡属国降胡万余人亡入匈奴”。同书《冯奉世传》亦载:“元帝即位,上郡属国归义降胡万余人反去。”此降胡应是匈奴,不是龟兹。从“亡入匈奴”所指方向看,他们原是漠北漠南一带活动的匈奴,不是河西匈奴。

五原属国《汉书·地理志》载,五原郡蒲泽县,属国都尉治。《汉书·功臣表》载,武帝征和三年,辉渠忠侯仆朋之子雷电“以五原属国都尉与贰师将军俱击匈奴,殁”。仆朋封侯在元狩二年,是与昆邪王一同归汉得侯的。后因再击匈奴,得王。元鼎四年雷电嗣,征和三年战殁。《汉书·李广利传》:“征和三年,贰师复将七万骑出五原,击匈奴,度郅居水,兵败,降匈奴。”《匈奴传》:“贰师将军将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与卫律将五千骑要击汉军于夫羊句山峡,贰师遣属国胡骑二千与战。”此属国胡骑即指雷电所领五原属国兵。这次战争最初汉军胜利,后因李广利动摇,致遭大败,五原属国武装受到很大损失。

《汉书·冯奉世传》载:冯奉世子“立,字圣卿,竟宁中以王舅出为五原属国都尉。数年迁五原太守”。竞宁为元帝年号,仅一年,冯立任五原属国都尉在竟宁元年。又《后汉书·独行刘茂传》:“刘茂,字子卫,太原晋阳人,哀帝时,察孝廉,再迁五原属国候,遭母忧去官。”候是属国都尉下属官员,由孝廉升候,仅见此一例。可见五原属国也维持到西汉末年。

张掖属国张掖属国都尉治所,《汉书·地理志》没有记载。《匈奴传》提到张掖属国,文云:昭帝元凤二年,“单于使犁汗王窥边,言酒泉、张掖兵益弱,出兵试击,冀可复得其地。时汉先得降者,闻其计,天子诏边警备。后无几,右贤王、犁汗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属国千长义渠王骑士射杀犁汗王,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因封为犁汗王。属国都尉郭忠封成安侯”。《功臣表》云成安严侯郭忠于元凤三年二月癸丑封。

“属国千长义渠王骑士”,属国指张掖属国;千长,即千人长,都尉下属官员,一般由本族首领担任;义渠王是义渠部落的头目,义渠部原在北地郡,此时有部分人迁居河西,仍归属国管辖;骑士即骑兵。《赵充国传》称赵“始为骑士”。汉简中有大量骑士,如氐池骑士、昭武骑士等。从这一句话里反映出张掖属国内部民族成分是复杂的,不仅仅是匈奴人。

张掖属国设置的时间根据汉简可以推到武帝时。居延148.1(甲838)、148.42(甲839)号简“征和三年八月戊戌朔己未,第二亭长舒付属国百长、千长”,证明征和三年不仅有张掖属国,而且属国在居延县设有百长、千长之类官职。又据65.18(地)简“丞相史下领武校、居延属国、部,农都尉”,亦可证居延有张掖属国的下属官员。再往前推,张掖置郡时间据《地理志》为太初元年。又《李广利传》:太初二年,“益发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以卫酒泉”,而不提“卫张掖”,说明张掖当时仅是军镇,非郡治。张掖郡的设置不会早于此时。

汉朝因李广利伐大宛,徙内郡居民数十万于河西,其中有不少人留居下来,为设立郡县提供了重要条件。为了管理新迁居民,设立郡县;对于原来游牧于此地的匈奴等少数民族部落,因其故俗,由属国都尉管辖。至征和年间,张掖属国不仅有都尉,而且在居延一带分设千长、百长,规模已经不小。可以估计张掖属国大约设于太初末至天汉年问。

张掖属国的组织和规模与其他属国不同。上述昭帝时属国都尉、义渠王等击匈奴,发生在张掖郡中部的日勒、屋兰、番和三县;汉简中所记属国百长、千长,是在居延地区,在郡境西北角;《续汉书·郡国志》载,武威郡领县有“左骑千人官”,这是属国的官职,原来应该是张掖属国都尉的下属,东汉划归武威郡,可见张掖属国辖区东面已深入武威郡境。从西起居延,东至武威,连绵千余里,凡是张掖郡的辖地,也就是张掖属国的地方,前者管理按郡、县、乡、里定居的编户、田卒,后者管理因其故俗、保留部落组织的游牧民族。

张掖属国其所以如此,是由历史原因和自然条件决定的。西汉设置其他属国时,都是为安置某一批降众,如安定属国为元狩三年安置昆邪王部而设,天水属国为安置折兰、卢胡所部而设,人数比较集中,可以一次择地安置,放在一块适宜的地方,而张掖属国则不同。张掖设郡时,这里原先就广泛分布着匈奴、羌、月氏等各族部落,直至昭末宣初武威郡分置前,在东西千余里的地方都归张掖郡管辖。张掖属国是在设郡以后陆续招徕各部落而安排的。他们原先有各自传统的牧场,不便择地迁徙,汉朝政府不仅因其故俗,还要因其故地安置他们。对以后从北方归附的小股匈奴部众,也是相机安置。这样,张掖郡与张掖属国在地理范围上就无法分开。张掖郡原先是一个东西千余里的大郡,自然条件各县都不一样,休屠、居延二泽周围是沙漠,显美、番和、日勒南北多山,汉朝移民屯田主要是在谷水流域和弱水流域,这里土地平整,水利灌溉便利,气候温和。汉朝在河西大力发展农业,开垦大路沿线平原川道的沃野肥壤后,游牧部落逐渐退到边缘沙漠山丘。这样,边境地区几乎到处有游牧部落,属国都尉的管辖范围也要伸入到这些地方。

由于张掖属国范围大,民族成分比较多,属国的组织机构也比其他属国健全庞大,仅精兵就达万骑,这是一支很大的力量。《后汉书·窦融传》载,更始初,窦融为了在群雄相争中扩大自己的势力,辞让巨鹿太守,要求任张掖属国都尉,掌握这支属国劲旅。窦融到河西,数年之间,就拥羌胡兵力数万骑,说明张掖属国的力量是相当大的。

这里附带研究西汉有无居延属国的问题。陈梦家先生根据汉简认为西汉时不仅有张掖属国,也有居延属国,居延属国不仅见于昭末宣初,甚至武帝末年已置。兹将他引用的几条简文抄录如下:

下属国、农、部都尉10.32(甲34)

丞相史下领武校、居延属国、部、农都尉65.18(地)

……史告居延属国、部、[农都尉]……216.1(甲1199)

陈氏将简文这样标点,认为“如此逗断是正确的”,从而肯定西汉有“居延属国都尉”。陈氏对简文的解释似欠考虑。上引三简在行文中使用“下”、“告”等语气,这是下行公文的格式。汉简中“下”、“告”、“诣”、“移”、“付”、“敢告”、“敢言之”、“上表”等通用行文格式是有严格规定的,它体现着上下左右之间相互关系的准则。简文中的“丞”和“史”,是郡守、县令的下属官员,秩六百石以下;属国都尉秩比二千石,仅略低于郡守。六百石以下的官员怎么能用下行公文的语气致书比二千石的都尉?

这几条简文不是给“居延属国都尉”,而是丞、史下达给张掖郡驻居延地方的属国、部、农都尉府下级机关的,郡太守府对所属县的各种基层单位都可下达文书。上引第三条简文删节号后有“里、“邑”二字可以证明。这种简文还可列举许多,如10.32(甲34)的原文是“……三月丙午,张掖长史延行太守事、肩水仓长汤行丞事,下属国、农、部都尉小府、县官承书从事下当用事者”。可见行文不是给都尉,而是给下属“小府”。

西汉时,一郡之中没有设立两个属国都尉的先例,何况居延是新县,人口并不太多。如果在这样一个小县同时设立县令、属国都尉、部都尉、农都尉等庞杂的官府,当地是无法承担得起的。陈氏西汉有居延属国之说出自对汉简的误释,是不能成立的。

金城属国《汉书·宣帝纪》载,神爵二年“夏五月,羌虏降服,斩其酋恶大豪杨玉、酋非首,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同书《赵充国传》载,“羌虏瓦解,前后降者万七百余人”,“羌若零、离留、且种、儿库共斩先零大豪犹非、杨玉首,及诸豪弟泽、阳雕、良儿、靡忘皆帅煎巩、黄羝之属四千余人降汉。封若零、弟泽二人为帅众王,离留、且种二人为侯,儿库为君,初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当时归降的羌部主要是罕开、先零、煎巩、黄羝诸部,人数约三四万人。

金城属国都尉治所最初在金城郡允吾县西。《水经·河水》载“小晋兴城,故都尉治”。原为金城郡西部都尉治,后设属国都尉治所于此。晋兴城是晋改的名称,不是原名。又《十三州志》“允吾县西四十里,有小晋兴城”,最初可能是驻兵储粮的地方,因离允吾不远,不设县治,所以《地理志》失载。

金城属国的情况与张掖属国有些类似。设立金城属国与赵充国开湟中屯田是同时进行的。《汉书·赵充国传》载其屯田奏云:“计度临羌东至浩亹,羌虏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垦,可二千顷以上,愿罢骑兵,留弛刑应募,及淮阳、汝南步兵与吏土私从者,合凡万二百八十一人,发郡骑及属国胡骑伉健各千,为田者游兵。”这样,把湟水流域二千顷以上的田地归郡、县编户耕种,河川以外的山谷草场由属国羌民游牧;原先已经设立的各县和神爵二年设立的破羌县管屯民,属国都尉管理牧民,保卫农田,也是一块地方实行两套管理制度。

西汉末年还曾提出设置西海属国的计划。《汉书·王莽传》:“莽既致太平,乃遣中郎将平宪等多持金币诱塞外羌,使献地,愿内属,献鲜水海、允谷、盐池,宜以时处业,置属国领护。”于是以“良愿所献地为西海郡”,“徙天下犯禁者处之”。另设西海属国,管理先零诸羌。但是,次年西海先零等种羌大起义爆发,逐西海郡太守程永,王莽设西海属国的计划破产。

西汉政府所设典属国始自昭帝苏武,宣帝时有安平敬侯杨敞之侄杨谭。甘露二年后将军赵充国卒,常惠以后将军掌典属国,是将军领典属国之始。常惠以后,冯奉世代为右将军典属国。元帝永光二年,“典属国任立征西羌”。成帝河平元年省典属国并人大鸿胪。

四、东汉设置的属国

王莽执政,对国内少数民族实行歧视压迫的政策,使西汉后期已经缓和下来的民族矛盾又尖锐起来。《汉书·匈奴传》:“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及莽挠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又十二……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后汉书·西羌传》:“至王莽辅政,以怀远为名,乃令译讽旨诸羌,使共献西海之地,莽末,四夷内侵;及莽败,众羌遂还据西海为寇。更始、赤眉之际,羌遂放纵,寇金城陇西。”又《西南夷传》:“及王莽篡乱,氐人亦叛。”当时各族人民的反莽斗争已经相当普遍,只有河西地区仍然安定。

更始时,窦融到河西,以张掖属国都尉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抚结雄杰,怀辑羌虏”,“保塞羌、胡皆震服亲附,安定、北地、上郡流人避凶饥者归之不绝”。⑥数年之间,窦融组织起拥有数万各族人民参加的武装力量。刘秀即位,窦融承认光武正朔,派人献马、上书,并亲自带兵会刘秀于高平第一城(今宁夏固原),助平隗嚣。刘秀以窦有功,承认窦融张掖属国都尉一职,并加凉州牧印绶。从此,属国都尉已经不是郡以下秩比二千石的官员,而是提到郡级以上了。

东汉设置的越嶲西部属国,地域也相当广阔。《华阳国志》卷四《永昌郡》:“世祖建武二十三年,(哀牢)王扈栗遣兵乘箪船,南攻鹿茤。鹿茤民弱小,将为所擒,会天大震雷,疾风暴雨,水为逆流,船沈没,溺死者数千人,扈栗惧,谓耆老曰:哀牢略徼,自古以来,初不如此,今攻鹿茤,辄被天诛,中国有受命之王乎,即遣使诣越嶲太守,愿率种人归义奉贡。世祖纳之,以为西部属国。其地东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有穿胸、檐耳种,闽、越濮,鸠獠,其渠帅皆日王。”至明帝永平十二年改为永昌郡,为时二十余年。

越嶲西部属国,东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是相当大的属国。此属国是在哀牢王愿率种人归义,请求接纳的情况下设立的,设立后由越嶲郡兼管。这样辽阔的地区,越嶲郡太守是无力兼顾的。但属国的设立为永昌设郡打下了基础。这种属国实际上是向郡县制的过渡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