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我从来都把你当做女儿来疼的。”小姨摸了摸黑暗中的小年。
“小姨,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啊?”
吴小年这么多年从来没开口过,但书读多了,也渐渐释怀了。
“姐姐啊,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但脾气也很倔的,你大舅舅小时候最怕她的,你妈妈让他干嘛他从来不敢违背。怎么今天突然想起问你妈妈了?”
“恩,没见过妈妈,所以想了解了解。”
“小年啊,你一定要幸福,你妈妈才能安心。”
“妈妈又看不见。”
“不,你妈妈看的见,你的幸福是她最大的安慰。”
“知道啦。小姨,爸爸和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啊?”
“呵呵,今天准备刨根问底啊?你爸妈是别人介绍的,你爸爸那时候可英俊潇洒了,附近喜欢他的人可不少,后村教书的曹先生的小女儿打小就喜欢他。”
“那他们怎么没有在一起啊?”
“在一起了,哪还有你的事啊?”
“那爸爸喜欢她吗?”
“那倒不清楚,我们不是一个村的,不是很了解。你爸妈是老汪介绍的,老汪和你妈妈很要好,老汪的老公和你爸爸又很要好,所以就互相介绍了。但那时候你爸妈互相都不满意,不咸不淡的,你爸爸送你妈妈的手表后来还被退回来了。后来不知怎么就结婚了。我都有点糊里糊涂的。”
“他们有缘分呗。”
“是啊,缘分吧。”
“爸爸很爱妈妈吧?不然怎么不再娶呢?”
“你希望你爸爸再娶?”
“我不知道,我不希望别人来打扰我们家的生活。我又希望有人来照顾爸爸的生活,他一个人太孤单了,我总是要长大的。我希望他幸福。”
“哎,谁又不是孤独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小姨你感叹什么呀,小姨夫要调去无锡了,你也会跟着去吧?不过到时候我就见不到你了。”
“我也不想离开,你外公年岁大了,腿脚不好,我是希望能就近多照顾照顾。你二姨家又那么远。”
“可是你有你的生活了。”
“对啊,我有我的人生了。你小姨夫能去无锡,机会难得,他是不会放弃的。无锡一院已经派人过来办手续了。”
“小姨,我不想你离开,我没有了妈妈,我不能再没有你。”黑暗中,吴小年哭了。
小姨搂着她也默默地流泪,她实在是心疼这个外甥女。
“小姨会常回来看你的。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去无锡上大学啊。”
“我会努力的。”
爸爸一个人努力供吴小年上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家里盖了房子就把这么多年的积蓄花光了。
所以吴小年尽量少往爸爸要钱。
爸爸每个月给一百五十元给吴小年做生活费,上了高中还是要带粮食的,不过只需要带小麦,交给学校抵早晚的饼的费用。中午的菜钱还是要交的,每个月六十元,到县城里每个月来回的车费是十二元。加上买买文具,女孩子买买饰品,大多数人月底总会没钱。
但吴小年从不让自己乱花钱,穿的是学校的校服和小姨做的衣服,吃的是学校的大食堂,高中了很多学生都在外面小饭店吃饭,饭菜比较好。
吴小年从来不买什么饰品衣服歌带等,所以爸爸给的三个月的钱,吴小年总能花到四个多月。
因此也被班上的城里同学取笑为本世纪最土的人,当然她们是不会当她的面讲的。这些话是毕业后,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女生讲给她听的,她们说,吴小年光剩了一个成绩好,简直不是新时代的女生,土得不能再土了。
吴小年虽然当时不知,但还是能感知她们的异样眼神的。
高二的时候过年回家,有一个表姐要嫁人,大叔家请家族同姓人家的女孩子陪这个表姐吃饭,二妈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大家族里,就属小年最土了,活脱脱一个穷酸书生。前村的大表婶还假模假样的批评二妈转而安慰小年。
小年心理隐隐作痛,青春期的女孩总是爱美的,即使小年心理素质再好,也不禁觉得被暴露在太阳底下,被她们评头论足而羞愧不已,小时候就没有妈妈的自卑再一次涌上心头。
小年倔强得没有理会留她吃晚饭的大妈,坚持要回家。爸爸还没有回来,小年早早的就上chuang睡觉了。
再一次被刺痛,小年有点受伤。
吴小年望着小泥巴笑的有点落寞,小泥巴也望着吴小年半眯着眼睛似在安慰。
不过吴小年很快就释然,她对小泥巴说,她们都是别人,不是我该在乎的人,她们说任何话我不该放在心上,浪费我精神和脑力。她们说的话就像一阵屁,闻着臭,风吹过也就没有了。
吴小年说完冷笑了几声,小泥巴跟着也喵呜个不停。
爸爸第二天早上吃饭时对小年说,秀才不怕南山破。
小年吃惊地望向爸爸,爸爸忽然之语是什么意思。
“你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了。”爸爸说到。
爸爸平时和小年交流很少很少,可以说一年也交流不了多少,但总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小年信心和勇气,教会她做人的道理。
小年用自己的努力来对村上人扬眉吐气,零二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江南的一所大学,村上这一年考上了两个女大学生,家家户户很是羡慕。他们看小年的眼光不再是忽视,而是眼笑眉开。并以小年为榜样教育正在上学的儿女或孙子孙女,没有妈妈而努力成才云云。
三年中和王灵莉、章安平的联系并没有断,但不是很多,大家都长大了,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世界。王灵莉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章安平考上了南大。各自精彩着。
高三暑假里都没有压力的三人聚会了一次,诉说着当年,憧憬着未来。
上大学,爸爸并没有让小年一个人去,第一次有爸爸送去上学,小年很是幸福,但爸爸回去的时候,小年哭了,一个人躲在陌生校园里的小树林里哭了。
“卓然,你看有个女生在哭呢,不会失恋了吧?”一个女生低低的声音传进了吴小年的耳朵。吴小年不好意思转头,低着头走开了。
李卓然望着吴小年的侧脸微微一皱眉。
吴小年迷路了,不知道南校区的18号搂怎么走。转了快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找到去南校区的大门。南校区是吴小年这一届来之前刚建好的,四栋宿舍楼现代化建设,网络热水一应俱全。羡煞了师兄师姐们。
实在走累了,吴小年问了看到的第一个保安,保安笑着说是新生吧?吴小年低头,在保安的指引下终于找到去南校区的路。
接下来的日子是跟着班级里的女生一起去开班会,军训。日子过的忙碌而充实,整个人黑了好多,也瘦了好多。
但吴小年的军训生活还是不快乐的。缘由是她太差的体育,再一次让她暴露在众人之下,尴尬而自卑。
有一个军训项目,是双脚交叉,原地坐下站起,站起时不能用手撑地。吴小年是坐得下去就是站不起来。
教官看她又不胖,大家都能站的起来,为什么她一个人站不起来?以为她是故意的,就罚全班陪着她一起做。
无奈吴小年太缺乏运动细胞,在遭遇全班无数白眼之后,还是坐的下去站不起来,最多一次站到半路还是坐下去了,砰的一声吓坏了教官。教官怕出什么事就没再为难她。但吴小年的屁股为此疼了好多天。
李卓然是作为院学生干部中的一员来慰问新生的,并且还代表院学生会做了简单的欢迎致辞。
吴小年望着高大英俊的李卓然不敢置信,他是那个他吗?初中三年三十封信,到底哪去了?坚持了初中三年个学期每个月一封信,上了高中吴小年再也没写过,她也有她的自尊,她的骄傲。
再一次见到李卓然是在寝室里,以李卓然为首的一群院系学生会干部来慰问新生生活是否习惯。
看到寝室值日表上的名单,李卓然问:“哪位同学是吴小年?”
吴小年没有出声,但另外三名同学望向自己,给出了答案。
“吴小年同学,麻烦你出来一下。”李卓然叫到。同学们和学生会的干部们面面相觑,很显然李卓然并不知道谁是吴小年,但…
站在寝室外,吴小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请问你家里是哪里的?”
吴小年很冷静地报出了地址。李卓然就不能冷静了。
“小年,真的是你吗,我是然哥哥啊,怎么不认识我了?呵呵,也对啊,都十年过去了啊。当年的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不过你变化还真大啊,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大眼睛。怎么不说话了?”
“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了。”吴小年继续低着头,表情讪讪。
“呵呵,你不是从小一直叫我然哥哥吗?”
“可是现在我们长大了。”
“咱们的小年妹妹害羞啦?呵呵,我一直都是你的然哥哥啊。”李卓然笑的没心没肺,摸了摸吴小年的头发,无视寝室里探出脑袋的那几个家伙。
“走了,进去了。回头我来喊你吃饭,算是给你接风,咱们都十年没见了。得好好聊聊。”
走进寝室,李卓然搂着吴小年的肩膀对院里和系里学生会的同学们说:“这是我妹,你们给多关照关照啊。”
“嘿,老大,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啊。”一个黑乎乎的家伙说到。大伙跟着笑成一团。
他们走后,寝室里的三个女生围着吴小年问东问西。
“那大帅哥是你哥啊?”
“据说是下一届院主席哦,过几天就上任。”
“刚才好像你们互相不认识啊。”
吴小年找了一些话随便搪塞过去。
她对于见到李卓然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前几天军训时就猜到他可能就是当年的李卓然。
但更让她不能释怀的是,为什么三十封信都没有一封回音?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说服吴小年,即使他没有收到,可是他知道她家的地址,也可以写信去啊。为什么这十年音信全无?吴小年不能原谅。
难道小时候的话都是儿戏?
但在李卓然叫自己吃晚饭时,吴小年还是去了。
没想到有一大帮子人,吴小年站在桌前不知所措。
“来来来,小年,坐我旁边。”李卓然起身拉过吴小年。
一桌有十一二个人。
吴小年忽然有点生气,什么叫给我接风?叫那么一大帮子人干什么?
李卓然举起杯站了起来。
“以后工作要忙了,估计能够和大家相聚的时间也不多了,希望咱们张主席能够找到满意的工作,也希望我们这一届学生会能够继承张主席的优良工作作风,继续服务好广大学长学姐学弟学妹。来,干了。”说完大家闹闹哄哄地一起干了面前的一杯啤酒。
“李主席,以后要跟你混了啊。”
“李主席,你右边一个女友,左边一个妹妹的,尽享齐人之福啊。”
“卓然,以后学生会靠你了啊。你这么有能力,我也能安心地走了。哈哈哈。”
大伙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吴小年一点兴趣都没有,不理会一桌人的闹腾。
“学生会还是要靠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的,在座的各位都是精英,有你们呢还怕学生会搞不好啊?张凌,有就业目标了吗?你们下半年都要实习了吧?”
那人大概是前任学生会主席吧,吴小年猜到。
“不急,在学校里先逍遥半年再说,以前都忙学生会工作了,没有好好享受学生生活,现在要好好享受着最后的时光。”
“那是,到社会就不一样了。”
“哎,李主席,你光顾讲话不管你的左边的妹妹啦。看着妹妹被军训折腾的又黑又瘦,跟非洲难民似的。真可怜啊,这些教官持续地在每年九月辣手摧花。”
“罗海兵,你闭上你的大嘴巴,别吓坏我妹。小年,别理他们那群搓人。多吃点啊。”
“卓然,这是你妹?”
“是啊,从小一起长大的。”
“哦,青梅竹马哦,嫂子,你家卓然不简单哪。”
“还不兴他有妹妹了?”李卓然的女友表现得大方而得体。吴小年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微微笑。
一顿饭吃得筋疲力尽。
他们一行还要去KTV继续尽兴,怎么劝说吴小年都不去,一顿饭已经够了,何必再跟着一群不认识的人去挂面具?
越是在人群中越是孤单,越是不自在,宁愿一个人远远待着。
李卓然无奈只得说先送吴小年回去。
吴小年笑得轻松而淡然,“不用了,然哥哥,这么一点路,都一个月了我还能不认识啊。”
其他人跟着起哄说一定要让李卓然送。吴小年坚决不让,打了一圈招呼就走了。
校园的鹅卵石小路铺满了落叶,晚上没有人扫,踩上去沙沙作响。吴小年感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上,搁得心疼。
蹲在一棵银杏树下,吴小年不想走了。
周五的晚上,校园里人不多,大概很多人都出去了,看电影或聚餐或逛街。
昏暗的路灯下,吴小年拣了一片又一片银杏叶,一片一片摞好。但,堆不了多高,就会轰然倒塌,甚至不要一片轻风的吹佛。
就像她和李卓然的关系,他是她的向日葵,那么多年的温暖所在,可是李卓然却看不见她,十年间不闻不问,即使有儿时的温暖,但扭不过岁月的重压,还是倒塌散乱于生活的各个角落。
不过自己有什么资格埋怨李卓然呢,不过是儿时的玩伴,谁也没承诺是谁一辈子的温暖,现在他是他女友的温暖了,再也不能来温暖另外一个女孩子了,自己已经失去了资格,十年之隔的资格。
泪滴在银杏叶上,让蒙了灰尘的银杏叶明黄得更加耀眼。
银杏叶啊,银杏叶你是否会留恋树梢的温暖呢?吴小年呢喃道。
“银杏叶无论何时都会给予自己温暖。”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想起。
吴小年被吓了一跳,立刻回头望去,未曾想蹲得太久腿麻了,忽然间的转身让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两腿维持着旋转中的交叉姿势。吴小年坐在地上抬头望着身后的男生。
“在树梢上它们可以汲取太阳的温暖,飘落以后积攒的暖黄是它们的温暖。温暖是自己给予的,不要奢求从别人那里得到。”
中等个子,瘦瘦的,长相清秀,白皙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流海略长,几缕发丝划过黑色镜框眼镜,遮住了半只左眼。白衬衫,黑背心,牛仔裤,整个人清爽而清冷。双手抱胸倚在后面一棵银杏树上。
吴小年没开口,她习惯先等别人开口,自己好有对策。
但对方也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吴小年等的不耐烦了,慢慢爬起来,准备离开,腿还有点麻,所以走的一瘸一拐且很缓慢。
“我们学校还有这么不礼貌的女生吗?”清冷的声音响起。
“对一个陌生人需要怎样的礼貌?”吴小年立住缓缓道来。
“几年级的?”
“与你何干?”
“牙尖嘴利!”
“多管闲事。”
“你的保护方式还是欲擒故纵?”
“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