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苏轼文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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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文集三十七(1)

尺牍

与辩才禅师六首

以下俱翰林久不奉书,愧仰增深。比日,切惟法履佳休。某忝冒过分,碌碌无补。日望东南一郡,庶几临老复闻法音。尚冀以时为众自爱。

某向与儿子竺僧名迨于观音前剃落,权寄缁褐,去岁明堂恩,已奏授承务郎,谨与买得度牒一道,以赎此子。今附赵君赍纳,取老师意,剃度一人,仍告于观音前,略祝愿过,悚息!悚息!

某有少微愿,须至仰烦,切料慈照必不见罪。某与舍弟某舍绢一百疋,奉为先君霸州文安县主簿累赠中大夫、先妣武昌郡太君程氏,造地藏菩萨一尊,并座及侍者二人。菩萨身之大小,如中形人,所费尽以此绢而已。若钱少,即省镂刻之工可也。乞为指挥选匠便造,造成示及,专求便船迎取,欲京师寺中供养也。烦劳神用,愧悚不已。

杭州还朝某启:法孙至,领手教累幅。伏承道体安康,以慰下情。前此所惠书信皆领。无状每荷存记,感怍亡已。真赞更烦刻石,甚愧不称。维摩赞近杜介刻,脱却数字,好笑!好笑J唯金山石本乃是也。信口妄语,便蒙印可,罪过!罪过!闻老师益健,更乞借加爱重,且为东南道俗归依也。某衰病,不复有功名意,此去且勉岁月,才得个退缩方便,即归常州住也。更告法师,为祷诸圣,令早得归为幸。此是真切之意,勿令人知将为虚伪。迫行,冗中不宣。

以下俱颍州某启:别来思仰日深,比来道体何如?某幸于闹中抽头,得此闲郡,虽未能超然远引,亦退老之渐也。思企吴越诸道友及江山之胜,不去心。或更送老请会稽一次,老师必能为此一郡道侣少留山中,勿便归安养,不肖更得少接清游,何幸如之。惟千万保重。不宣。

近日百事懒废,寝食之外,颓然而已。写此数纸书,一似小儿逃学。来人催迫,日推一日,相知惠书,皆不能答,如相怪,且为道此意,老病不足责也。

与参寥子二十首

密州某启:别来思企不可言,每至逍遥堂,未尝不怅然也。为书勤勤不忘如此。仍审比来法体康佳,感服兼至。三诗皆清妙,读之不释手,且和一篇为答。所要真赞,尚未作,来人又不敢久留,甚愧!甚愧!知且伴太虚为汤泉之游,甚善!甚善!某开春乞江浙一郡,候见去处,当以书奉约也。要墨,纳两笏,皆佳品也。馀惟为法自重。适有数客,远来相看,陪接少暇,奉启不尽意。

以下俱黄州某启:去岁仓卒离湖,亦以不一别太虚、参寥为恨。留语与僧官,不识能道否?到黄已半年,朋游稀少,思念二公不去心。懒且无便,故不奉书。远承差人致问,殷勤累幅,所以开谕奖勉者至矣。仆罪大责轻,谪居以来,杜门念咎而已。平生亲识,亦断往还,理故宜尔。而释、老数公,乃复千里致问,情义之厚,有加于平日,以此知道德高风,果在世外也。见寄数诗及近编诗集,详味,洒然如接清颜听软语也。此已焚笔砚,断作诗,故无缘属和,然时复一开以慰孤疾,幸甚!幸甚!笔力愈老健清熟,过于向之所见,此于至道,殊不相妨,何为废之耶?当更磨揉以追配彭泽。未间,自爱。不宣。

知非久往四明,琏老且为致区区。欲写一书,为来人告还,写书多,故懒倦,容后便也。仆有舍罗汉一堂在育王山,禅月笔也,可一观。

聪师相别五六年,不谓便尔长进。诗语笔踪皆可畏,遂为名僧法足,非特巧慧而已。又闻今年剃度,可喜。太虚只在高邮,近舍弟过彼相见,亦有书来。题名绝奇,辩才要书其后,复寄一纸去,然不须入石也。黄州绝无所产,又窘乏殊甚,好便不能寄信物去,只有布一疋作卧单。怀悚!怀悚!

览太虚《题名》,皆予昔日游行处,闭目想之,了然可数。始予与辩才别五年,乃自徐州迁于湖,至高邮,见太虚、参寥,遂载与俱。辩才闻予至,欲扁舟相过,以结夏未果。太虚、参寥又相与适越,云秋尽当还,而予仓卒去郡,遂不复见。明年,予谪居黄州,辩才、参寥遣人致问,且以《题名》相示。时去中秋不十日,秋潦方涨,水面十里,月出房、心间,风露浩然。所居去江无十步,独与儿子迈棹小舟至赤壁,西望武昌,山谷乔木苍然,云涛际天,因录以寄参寥,使以示辩才。有便至高邮,亦可录以寄太虚也。

以下俱颍州两得手书,具审法体佳胜。辩才遂化去,虽来去本无,而情钟我辈,不免凄怆也。今有奠文一首,并银二两,托为致茶果一奠之。颍师得书,且喜进道。纸尾待得闲写去。馀惟万万自重。

某在颍,一味适其自得也。承惠家园新茗,珍感之至。紫衣脚色已付钱,今冬必得。已托王晋卿收附递至智果也。四公子亭他辈非吝,但近日人言尤可畏,薄恶之甚,故未可也。必深悉此。颖上人道业必进,托为传语。聪公病懒不写书,不讶!不讶!迈已赴河间,来书续附去次。少游近致一场闹,皆群小忌其超拔也。今且无事,闲知之。

赴定州某启:吴子野至,出颍沙弥行草书,萧然有尘外意,决知不日颖脱而出,不可复没矣,可喜可喜。近递中附吕丞相所奏妙总师号牒去,必已受讫。即日起居何如?某来日出城赴定州,南北当又暌隔。然请会稽之意,终未已也。更当俟年岁间耳。未会见间,千万善爱。

又启:吴子野至,辱书,今又遣人示问,并增感佩。畏暑,伏惟法履清胜。惊闻上足素座主奄化,为之出涕。窃惟教育成就,义均天属,割慈忍受,如何可言,奈何!奈何!追念此道人茹苦含辛,崎岖奉事,岂有他哉,求道故也。虽寡文,而守节疾邪,得师之一二,欲更求此,岂易得耶?又幹蛊乏人,目前纷纷,便及老师,两日念此,为废饮食,奈何奈何!达观之人,固有以处此,更望为道宽中自爱。不宣。

定州某启:纷纷,久不奉书。窃惟起居佳胜。吕丞相为公奏得妙总师号,见托,寄上。此公着意人物,至于山水世外士,亦欲成就,使之显闻。近奏王子直处士之类。公虽无用,不可不领其意。初不相识而能相荐,此又古人之事也。秦少游作史官,亦稍见公议,亦吕公荐也。未由会合,千万自重。

以下俱南迁弥陀像甚圆满,非妙总留意,安能及此,存没感荷也。公欲留施如何,不便留下。今既赍至此,长大,难得人肯附去。辄已带行,欲作一赞题记,舍庐山一大刹尔。

十一

颖上人知学道长进,甚善!甚善!种和尚奄忽,哀苦不易,不别书奉慰,惟节哀勉力,宽老和尚心。宜兴儿子处支米十石,请用种和尚念佛追福也。

十二

某垂老再被严谴,皆愚自取,无足言者。事皆已往,譬之坠甑,无可追。计从来奉养陋薄,禀入虽微,亦可供粗粝。及子由分俸七千,迈将家大半就食宜兴,既不失所外,何复挂心,实翛然此行也。已达江上,耳目清快,幸不深念。知识中有忧我者,以是语之,纱裹肚鞋,各一致区区而已。英州南北物皆有,某一饱之外,亦无所须。承问所干,感惧而已。

十三

某启:辱书,感慰之极。目病之平复。某虽衰老远徙,亦且凡百如昨,不烦深念。但借誉过当,非所安全不肖者,勿遣异人闻此语也。呵呵。

十四

参寥失钟师,如失左右手,不至大段烦恼否?且多方解之,仍众与善处院门事也。后会何日,千万自爱。写书多不谨。

十五

以下俱惠州海月真赞,许他二十馀年矣,因循不作。因来谕,辄为之。不及作慧净书,幸付与此本也。《表忠观记》及辩才塔铭,后来不见入石,必是仆与舍弟得罪,人未敢便刻也。此真赞更请参寥相度,如未可,且与藏公处也。

十六

某启:专人远来,辱手书,并示近诗,如获一笑之乐,数日慰喜忘味也。某到贬所半年,凡百粗遣,更不能细说,大略只似灵隐天竺和尚退院后,却住一个小村院子,折足铛中,罨糙米饭便吃,过一生也得。其馀。瘴疠病人。北方何尝不病,是病皆死得人,何必瘴气。又苦无医药。京师国医手里死汉尤多。参寥闻此一笑,当不复忧我也。故人相知者,即以此语之,馀人不足与道也。未会合间,千万为道自爱。

十七

颍沙弥书迹巉峨耸可畏,他日真妙总门下龙象也,老夫不复止以诗句字画期之矣。师年纪不少,尚留情句画间为儿戏乎?然此回示诗,超然真游戏三昧也。居闲,不免时时弄笔。见索书字要楷法,辄能数篇,终不甚楷也。只一读了,付颍师收,勿示余人也。雪浪斋诗尤奇伟,感激!感激!转海相访,一段奇事。但闻海舶遇风,如在高山上坠深谷中。非愚无知与至人,皆不可处。胥靡遗生,恐吾辈不可学。若是至人无一事,冒此险做甚么?千万勿萌此意。颍师喜于得预乘桴之游耳,所谓无所取材者,其言不可听。切切相知之深,不可不尽道其实尔。自揣馀生,必须相见,公但记此言,非妄语也。轼再拜。

十八

慧净琳老及诸僧知,因见致恳。知为默祷于佛,令亟还中州,甚荷至意。自揣省事以来,亦粗知道者。但道心屡起,数为世务所移夺,恐是诸佛知其难化,故以万里之行相调伏尔。少游不优其不了此境,但是他老儿不动怀,则馀不足云也。俞承务知为少游展力,此人不凡,可喜!可喜!今有一书与之,告专一人与转达。仍已有书,令儿子辈准备信物,令送去俞外,托求稳当舶主,附与黄州何道士也。见说自有斤重脚钱,数目体例甚熟。

十九

惠州近城数小山,类蜀道。春与进士许毅野步,会意处饮之且醉,作诗以记。适参寥专使欲归,使持此以示西湖之上诸友,庶使知予未尝一日忘湖山也。

二十

北归某病甚,几不相见,两日乃微有生意。书中旨意一一领,但不能多书历答也。见知识中病甚垂死因致仕而得活者,俗情不免效之,果若有应,其他不恤也。遗表千万勿刻,无补有害也。

与佛印十二首

以下俱黄州归宗化主来,辱书,方欲裁谢,栖贤迁师处又领手字,眷与益勤,感怍无量。数日大热,缅想山间方适清和,法体安稳。云居事迹已领,冠世绝境,大士所庐,已难下笔,而龙君笔势,已自超然,老拙何以加之。幸少宽假,使得款曲抒思也。昔人一涉世事,便为山灵勒回俗驾,今仆蒙犯尘垢,垂三十年,困而后知返,岂敢便点惋名山!而山中高人皆未相识,而迎许之,何以得此,岂非宿缘也哉。向热,顺时自爱。

收得美石数百枚,戏作《怪石供》一篇,以发一笑。开却此例,山中斋粥今后何忧,想复大笑也。更有野人于墓中得铜盆一枚,买得以盛怪石,并送上结缘也。

以下俱离黄州

辱书,伏承道体安佳,甚慰驰仰。见约游山,固所愿也。方迫往筠州,未即走见。还日如约,匆匆布谢。

专人来,辱书累幅,劳问备至,感怍不已。腊雪应时,山中苦寒,法体清康。一水之隔,无缘躬诣道场,少闻謦欬,但深驰仰。

梦想高风,忽复披奉,欣慰可知。但累日烦扰为愧耳。重承人船相送,益用感怍。别来法体何如?后会不远,万万保练。

专人来,复书教并偈,捧读慰喜。且审比日法体安稳,幸甚!幸甚!今闻秀老赴召,为众望,公来长芦,如何!如何!某方议买刘氏田,成否未可知。须更留数日,携家入山,决矣。殇子之戚,亦不复经营,惟感觉老,忧爱之深也。太虚已去,知之。

以下俱翰林经年不闻法音,径术荒涩,无与锄治。忽致手教累幅,稍觉洒然。仍审比来起居佳胜。行役二年,水陆万里,近方弛担,老病不复往日,而都下人事,十倍于外。吁,可畏也。复欲如去年相对溪上,闻八万四千偈,岂可得哉!南望山门,临书凄断。苦寒,为众珍重。八

阻阔,忽复岁暮。忽枉教翰,具审法履佳胜。久不至京,只衰疾倦于游从,无有会晤之日,惟冀良食自爱。烦置台挂,甚愧厚意。赐茶五角,聊以将意。馀冀倍万保练。

人至,承诲示,知俶装取道,会见不远,岂胜欣慰。向冷,跋涉自爱。

治行草草,不复上问,忽奉手笔,旷若发蒙。且审比日戒体轻安,又承退席云卧,尤仰高风也。未缘展晤,引跂尤剧。

十一

久不奉书,忽辱惠教,具审徂暑戒体轻安。承有金山之召,应便领徒东来,丛林法席,得公临之,与长芦对峙,名压淮右,岂不盛哉!渴闻至论,当复咨叩。惟早趣装,途中善爱。

十二

尘劳衮衮,忽得来书,读之如蓬蒿藜藿之径而闻謦欬之音,可胜慰悦。且审即日法履轻安,又重以慰也。某蒙恩擢置词林,进陪经幄,是为儒者之极荣,实出禅师之善祷也。馀热,千万自重。

与南华辩老十三首

以下俱惠州某启:窜逐流离,愧见方外之旧。达观一视,延馆加厚,洗心归依,得见祖师,幸甚!幸甚!人来,辱书,具审法体佳胜,感慰兼集。某到惠已百日,杜门养疴,凡百粗遣,不烦留念。蒙致子由往来书信,异乡隔绝,得闻近耗,皆法慈垂恤,知幸!知幸!未由面谢,惟冀千万为众保练。不宣。

筠州书信已领足,兼蒙惠面粉瓜姜汤茶等,物意兼重,感怍不已。柳碑、庵铭,并佳贶也,《卓锡泉铭》已写得,并碑样并附去。钟铭,子由莫终当作,待更以书问之。紫菜石发少许,聊为芹献。陋邦乃无一物,愧作。却有书一角,信篭三枚,竹筒一枚,封全,并寄子由。不免再烦差人送达,惭悚之至。

某启:正月人还,曾上问,必达。比日法履何如?某到贬所已半年,凡百随缘,不失所也,毋虑!毋虑!何时会合,怅仰不已。乍暄,万万为众自重。不宣。

程宪近过此,往来皆款见。程六、程七皆得书,甚安。子由亦时得书,无恙。又迁居行衙,极安稳。有楼临大江,极轩豁也。知之。

某顿首:净人来,辱书,具审法体胜常,深慰驰仰。至此二年,再涉寒暑,粗免甚病。但行馆僧舍,皆非久居之地,已置圃筑室,为苟完之计,方斫木陶瓦,其成当在冬中也。九月中,儿子般挈南来,当一礼祖师,遂获瞻仰为幸也。伏暑中,万万为众自重。不宣。

远承差人寄示诸物等,一一荷厚意也。儿子被仁化,今想与南华相近也。谪居穷陋,无可为报,益不遑矣。

某启:人至,辱书,具审法履清胜,至慰!至慰!忽复岁尽,会合无期,自非道力深重,不能无异乡之感也。新春,惟冀若时自重。

某近苦痔疾,极无聊,看书笔砚之类;殆皆废也。所要写王维、刘禹锡碑,未有意思下笔。又观此二碑格力浅陋,非子厚之比也。张惠蒙到惠,几不救,近却又安矣。不烦留念。寄拄杖,甚荷雅意。此木体用本自足,何用更点缀也。呵呵。适会人客,书不尽所怀,续奉状也。正辅提刑书,告便差人达之,内有子由书也。

某启:久不闻问,忽辱专使手书,具审比来法体佳胜。生日之饷,礼意兼重。庶缘道力,少安晚境乎?铭佩之意,非笔舌可究。披晤未期,惟万万为法自爱。不宣。

某再启:所要写柳碑,大是。山中阙典,不可不立石。已辍忙,挥汗写出,仍小作一记。成此一事,小生结缘于祖师不浅矣。荒州无一物可寄,只有桄榔杖一枚,木韧而坚,似可采,勿笑!勿笑!舍弟及聪师等书信领足。此自有去人,已发书矣。张惠蒙去岁为看船,不得礼拜祖师及衣钵,甚不足。今因来人,令相照管一往,不讶喧聒。此子多病,来时告令一得力庄客送回也。留住五七日可矣。

十一

学佛者张惠蒙,从予南迁。予游南华,使惠蒙守船。明年六月,南华禅师使人于惠。惠蒙曰:“去岁不得一礼祖师,参辩公,乃可恨。”欲与是人俱往,请留十日而还。予嘉其意,许之,且令持此请教诲于辩公,可痛与提耳也。绍圣二年六月十一日。

十二

近日营一居止,苟完而已,盖不欲久留,占行衙,法不得久居,民间又无可僦赁,故须至作此。久忝侍从,囊中薄有馀赀,深恐书生薄福,难蓄此物。到此已来,收葬暴骨,助修两桥,施药造屋,务散此物,以消尘障。今则索然,仅存朝暮,渐觉此身轻安矣。示谕,恐传者之过,材料工钱,皆分外供给,无毫发干挠官私者。知之,免忧。此言非道友相爱,谁肯出此,感服之至。岁尽,会合何日,临纸怅惘。

十三

专人远来,获手教累幅,具审法履佳胜,感慰兼集。又蒙远致筠州书信,流落羁寓,每烦净众,愧佩深矣。承惠及罂粟咸豉等,益荷厚意。银铭模刻甚精。某在此凡百如宜,不烦念及。未由瞻谒,怀想不已。热甚,惟万万为众自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