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和随风来到玉门亭时,亭中很是热闹。
一身锦色长袍的秦季游,陪着一位红袍少年饮酒,两名红衣长腿美女正在舞蹈助兴。
秦季游看到随风时,眼睛一亮,看了旁边的月冷,更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秦季游二十一二岁的年纪,长得很端正,身材健硕,尤其是一双凤目,很是灵活,只是那目光让人看来不是很舒服,只觉想要将人吞掉般。
“随风。”秦季游热烈地给了随风一个拥抱。
随风用最快地速度挣脱了秦季游的拥抱,微退后半步,脸色有些发白。
红袍少年已经笑道:“小游,你性子太急了一些吧。”
秦少游发自肺腑地道:“我见随风,实在太激动了。”
随风脸又有些红,抱拳道:“秦公子。”
大家互相见了礼,红袍少年名叫宋固儿。很奇怪的名字。
宋固儿对月冷似乎特别感兴趣,请月冷坐在自己的旁边。随风只是站在月冷身侧,却未落座。
秦少游笑道:“看来贵镖局的规矩严得很。”
其实随风是怕屁股痛才不坐的,除非月冷生气的时候,他在月冷跟前很少站规矩,看秦少游误会也不解释,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
“随风可是还恼我在京城时未曾以真实姓名见告吗?”秦少游欠身一礼:“小兄当日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随风摇头笑道:“不碍的,我并未将这件事放在身上。只是秦公子,你请柬相约,说有重要事情,就直说吧,我们不能回去太晚的。”
秦少游看了看月冷,笑道:“好,其实邀随风来,是想告诉你关于彩衣宫少宫主黑环儿的事情。”
傅龙羽回到镖局时,禄伯正在大厅等候。
“青天盟送来拜帖,请四少爷赴宴。”禄伯心里叹道:“四少爷啊,最近你可是出大了风头了。”
傅龙羽摇头:“我不去,禄伯安排吧。我明日另有事情做。”
禄伯惊讶:“四少爷,青天盟主常轻仇也是江湖上响当当地人物,他亲自具名相邀,按江湖规矩……”
“禄伯不用提什么江湖规矩。青天盟的人做些什么勾当,禄伯也是清楚的。龙羽实在不愿意与之虚与委蛇。”
禄伯看着龙羽转身而去,想喊住他,嘴唇张合几下,一叹气,还是由他去了。
转过院子,一座花轩旁,李冰、李雪正围着庞月月哄慰。庞月月哽咽着,眼圈通红,脸上还挂着泪滴,一抬头,看见龙羽,脸上更红,盈在眼里的泪水扑簌簌地掉落。
“四叔。含烟欺负我。”庞月月委屈万分。
庞月月自含烟重责了随风后,与含烟大吵一架,心情不爽,出去找朋友散心去了。昨夜才回转府中,怎么这么快就与含烟有了冲突。
龙羽眉心一皱,虽然说男女之事,清官难断,但是自己毕竟是长辈,如今侄儿媳妇来告状,自然是不论对错,也不能向着自己侄儿了。
含烟在书房里,燕雨在旁伺候,铺纸研磨,端茶递水,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含烟师兄弟一向在关内镖局打点,也经常来关外镖局办差,与关外的弟子捻熟。
燕雨本就很怕这个师兄。他年轻好动,即便含烟在关外镖局时间有限,也没少打他的板子。含烟罚随风时,又将燕雨吓得半死,很怕自己的事情让含烟知道。
今天燕云吩咐让他来含烟身前伺候,燕雨更是心惊肉跳,屁股上被禄伯打的伤还没大好,仍是隐隐地痛,见了含烟师兄,就更痛得厉害。
含烟在描一副山水图。燕雨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含烟师兄描的是放鹰图。三叔将放鹰图留在了关外镖局,也将阴小石留在了这里。阴小石在厨房做事,即便镖局很大,两人依旧常有见面的机会。
“燕雨。”含烟继续描他的图,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好像与阴小石姑娘走得很近?”
燕雨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掉地上。
“师兄明鉴。”燕雨含混地道。
“阴小石是关外阴家的人,阴家在武林中名声一向不佳。”含烟看着自己描过的放鹰图,仔细比较原图,希望能破解图中秘密。
燕雨心开始往下沉,没有说话。
含烟瞄了燕雨一眼:“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声音不高,最后一个字轻轻地挑了音。
燕雨吓得一哆嗦,忙应:“是,燕雨恭听师兄教诲。”
含烟用食指轻轻地叩着那副画,道:“禄伯的意思,希望你能娶房家世清白的女子。”含烟往椅子后面靠了靠,伸手。
燕雨忙把手里的茶盏奉过去,心却怦怦地跳得厉害。
接过茶,含烟接着道:“禄伯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以后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不用我拿了板子再与你说吧。”
“是。”燕雨不由绷紧了身体,慌忙欠身:“燕雨不敢。”
提着茶壶出来换水,燕雨才敢缓缓地舒一口气,只觉心里堵得难受。
“燕雨,含烟在里面吗?”庞月月带着李冰、李雪走了过来。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紫色绣褥长裙,就连发式、首饰也一模一样。三人身高也接近,胖瘦也差不太多,一眼望去,倒像是三胞胎。
“师兄在书房。”燕雨好奇地打量下三人,又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去。
看出来燕雨的闷闷不乐,庞月月皱了鼻子:“是不是含烟欺负你?”
燕雨叹息一声,干活去了。
庞月月带着李冰、李雪,直冲含烟书房。
含烟看了一眼冲进来的庞月月,又去看自己的画,冷冷地道:“庞大小姐不知做客之道吗?”
庞月月瞪着含烟,跺了跺脚,转身出门,带上书房的门,抬手“哐哐”凿了两下,不等含烟反映,推门冲了进去:“随风又做错了什么?你要罚他跪石板?还要连月冷一起罚?”
庞月月回来后,先去了月冷那里,结果看见月冷和随风都在垂花门前的青石板上跪着呢。虽然两人都不敢说话,庞月月也知道,这必定又是含烟在欺负人。
心里的火气实在压不住,冲过来时,见燕雨凄惨的表情,火气就更大,想不到自己的夫君竟是个暴君来着,每日里惯会欺负师弟们,让她这个做娘子的情何以堪?
对庞月月的这种本位主义思想,含烟甚至连奇怪的想法都不曾有,他礼貌而直接地道:“含烟如何处置师弟,不劳庞姑娘费心。”然后摆上一副“不送”的表情,继续研究手里的图画。
庞月月对含烟的冷酷如今已经是有所了解,但是想不到他还如此目中无人,尤其是目中竟无自己。
“好,那我现在就去让他们两个起来,说是你同意的。”庞月月扬了扬头。
含烟连冷笑都懒得给她。
庞月月冲出了房门,和来时的速度一样快。门都没关。
含烟正描一副新的画纸时,庞月月已经风一般地又冲了回来,瞪着含烟,鼓气。
含烟并不喜欢被人围观,尤其是三个虎视眈眈地女人。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庞姑娘还是请回房休息去吧。”
庞月月冷着脸看含烟,忽然道:“难道随风不离开环儿,你就一直不放过他?”
含烟扔了手里的笔,皱眉,“庞姑娘,含烟兄弟的事情,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为什么不过问,你做得不对,我当然要管。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怎么可以做这种棒打鸳鸯两离分的事情。”庞月月涨红了脸,对视含烟冰冷的双眸。
“你为什么不问问随风是怎样想的?他觉得环儿好就行了,是他要和环儿在一起,又不是你。”
庞月月又扬了眉:“况且除了你,就是四叔也不曾反对随风与环儿一起。月冷虽然是你的师弟,也是站在随风一边,他虽然不敢反对你的做法,这次也瞒了你他和随风去见环儿的事情。人心向背可想而知,你又何必枉做坏人。”
含烟看着庞月月认真的面庞,没有多说。将书案上的几幅图画,收了放入袖中,转身到书架上取下藤棍,走出书房。
庞月月正说到慷慨激昂处,忽见含烟拎着藤棍大步而出,愣了一下。“哎呀老大,你怎么把月冷少爷给卖了。”李冰在旁急道。
庞月月与李冰、李雪慌着追到含烟等住的院子时,月冷已经被含烟一棍子打倒在地。
月冷立刻又跪了起来,含烟手里的棍子已经抡圆了一下下地砸到月冷背上。
“你为什么打他。”庞月月知道含烟野蛮,却不知道他如此野蛮。眼看着含烟将月冷打得一下下扑倒在地,又忙着跪爬起来,庞月月半天才叫出这一句。
“为什么打你?”含烟冷冷地问。
月冷疼得脸色发白,师兄这十下棍子十成的力道,却只打在同一位置,那里的肌肤必定已经绽开了血口。
“月冷该罚。月冷不该自做主意,隐瞒师兄。”
旁边的随风也吓得脸色发白。
他与月冷去见秦季游,秦季游却给他们带来了环儿的消息。
环儿行刺秦家堡堡主秦岭,被秦伯游抓住。
“环儿姑娘想要得到火魂丹,所以行刺家父。”秦季游有些无奈又有些遗憾:“其实火魂丹并不在秦家堡,而是一直供奉在九联盟的总堂火魂楼。这在关外武林也不是什么秘密。不知道环儿姑娘为何一定要找上秦家呢。”
月冷看了秦季游一眼,微笑道:“听说秦家堡抓了彩衣宫主,可有其事?”
秦季游有些尴尬,看着月冷,又看了看随风。
宋固儿在旁笑道:“小游,你这逢人只说三分话的毛病终于有人给你治了。”笑对月冷道:“月冷兄有所不知。秦老堡主昔年与黑媚儿之间曾有些渊源的。”
秦季游干咳一声:“子不言父过。过去的事情宋兄也不必提了。”
对随风笑道:“小兄在此事上虽然有所隐瞒,也是子为父隐之意。既然令兄问起,小兄就做一回不孝子吧。”
原来彩衣宫主黑媚儿年轻时,曾与秦岭有过一段感情,后来无疾而终,具体的恩怨也就只有当事人才说的清楚。
彩衣宫被毁,秦岭顾念旧情,将黑媚儿和其子祁连接到秦家堡中暂住,却惹恼了秦二夫人。秦二夫人一直怀疑自己的两个儿子是被彩衣宫的人害死的。故此与黑媚儿大打出手,伤了黑媚儿。
秦岭夹在中间自然是很为难,一边是旧情难忘,一边是在堂之妻,哪边也不想得罪。
此时黑环儿约不到随风,却孤身找上秦家堡救亲。正好被秦家大公子秦伯游抓获。
“我大哥,”秦季游看了看随风,道:“大哥他好像对环儿姑娘印象不错,不知怎么说动了爹和娘,准备娶环儿为妻。”
随风和月冷听得一愣,随风看了一眼月冷,垂下头去。
“既然令兄有此美意,那环儿姑娘如何说?”月冷问道。
看着随风垂下头去时的落寞眼神,秦季游心里哼了一声,表面却不动声色:“环儿姑娘并没有立刻回绝家兄,而是提了一个条件。”
“莫非她还想要火魂丹?”随风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抬头问道。
秦季游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小兄约随风贤弟过来一叙的原因。”
火魂丹一直供奉在九联盟总堂,谁也不知这据说带有剧毒的珠子到底有何用处,不过既然供奉于总堂之内,就是九联盟的至宝,任何九联盟的人也不能私自据为己有,当然也更不允许外人觊觎。
而秦伯游为了讨美女欢心,竟然偷偷溜入九联盟总堂重地,意图盗取火魂丹,结果还没看到火魂丹的影,就被抓获。
“秦家堡近几年来日渐强大,本已引起其他帮派的嫉妒和不满,如今发生此事,更有人大作文章,指秦家堡狼子野心,想要独吞九联盟。”
秦季游叹了口气,“爹爹虽然心疼大哥,但是为了秦家堡上上下下百余口人,也只得任大哥被九联盟的规矩处置。而且不得已,将环儿姑娘也交了出去。”
说到这里,秦季游一脸愧疚。
“环儿姑娘和我大哥,明日午时,就要被活活烧死,以祭火魂丹。”
秦季游此言一出,让随风大惊失色:“活活烧死?”
秦季游点了点头:“环儿姑娘想要在临终前,再见贤弟一面,故此,小兄才冒昧邀约。”
随风焦急万分。月冷虽然觉得秦季游话中似乎有不实之处,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他的真实用意。
宋固儿在旁笑道:“两位兄弟不必有所疑虑,小兄是受一位故人之托,帮助环儿姑娘的,待两位见到这位故人,就知小游和小兄所言不虚了。”
原来宋固儿正是九联盟总堂的掌刑官,环儿和秦伯游此时都压在牢中。他自幼与秦季游交好,自然尽可能地对牢里的人给以关照,却也不敢私自放了两人,做出叛盟之事。
就是如此,秦季游和随风也都对宋固儿感激不尽了。
宋固儿把环儿带出牢房,是担了极大的风险的。但是因为这是故人之情,他还是咬牙同意了。
这故人,正是庞月月。
月冷十分好奇自己这个堂姐如何会与宋固儿有如此深的交情。庞月月已经豪气地对宋固儿道:“小固,你的这份相助之情,我庞月月记住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在此时劫走环儿的。”
宋固儿自然相信众人的人品。让随风与环儿单独相见。
月冷和随风回到府中时,府里已经开了晚饭。四叔还未回来,堂上只有禄伯、含烟和燕云等师弟。
含烟想不到两人午时赴约,居然敢用了这么多时辰才回来。
“还知道回来?晚饭也不用吃了,垂花门那跪着去吧。”月冷和随风本就心虚,更是一句也不敢辩,乖乖地跪着去了。
庞月月特意与两人错开时间,回镖局。回来后,就忙着去找月冷和随风商量明日救人的事情,结果看到两人被罚跪。
庞月月一怒之下去找含烟,反被含烟冷落,于是又跑回去假传“圣旨”,说是含烟免了两人,让两人起来。
月冷和随风对望一眼,任凭庞月月如何说,也不敢起来。
庞月月看两人不信自己的话,气得又去找含烟。结果激动之下,对含烟晓以大义之时,就说溜了嘴,还结实地出卖了月冷一回。
含烟听了月冷禀告,脸色就更冷,喝月冷掌嘴二十。
月冷低垂了头。在堂姐面前被师兄打已经很没面子了,还要掌嘴,实在是难为情,稍犹豫的时候,掌嘴的数目已经翻到了四十。
月冷咬了牙,只好抬手招呼自己那可怜的脸,旁边的庞月月可受不得,“月冷是你师弟,也是我堂弟,我不许你打他。”又过去抓住月冷的手,挑衅似的看含烟。
含烟也不瞅他,只是冷冷地道:“八十。”
别说月冷,随风的脸都吓得没有血色。
庞月月气道:“你打他分明是想羞辱我,好,我打行了吧。”话音未落,一巴掌“啪”地一声打在自己脸上,周围的人还惊愕间,月月已经痛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