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晴起得很早,先去看了龙羽,仔细吩咐了一天的饮药,这几天天气又热了起来,于龙羽的伤势却是有碍,吩咐多备了冰块,放于龙羽房中降温。
一切忙妥了,尤是未到请安的时辰。龙晴依旧收拾妥当了,早早去大哥的院子侯着。
哪知过去时,龙城也早起了。他给大哥请过安,小卿等弟子也过来见礼,依旧是在禁言中。
龙城吩咐龙晴带了燕月、燕文和燕雨去办差事。含烟带着月冷和随风去唐家堡。白霆昨日又去了雪山,小白也一同去了。这边就剩下小卿、小莫、玉翔和玉云。
玉翔前两天被小卿派出去办差,昨天夜里才回来,去看了四叔后,就一直掉眼泪,这会好不容易忍住了,眼圈还是红的。
玉云忽闪着大眼睛,轻轻拉着玉翔的袖子,无声地安慰着他。
小莫对玉翔示意,让他和玉云先退下去。
然后小卿对着龙城端正地跪了下去。
龙城正在看一卷谍报,也不理他。小卿瞄了小莫一眼,小莫只好愁眉苦脸地欠身而去。
不一会,又转回来,却是端着一个两人宽的木刻屏风,摆在小卿身后一步左右。
龙城正奇怪两人是什么意思,小卿“碰”地一下,结实了叩了一个响头,然后“道”:“师父,徒儿错了,师父重重打徒儿一顿,只要留口气就行了。”
龙城差点笑出来,虽然小卿口型如是,声音却是小莫自屏风后发出来的。
在我面前演双簧呢。亏这小畜生想得出来。
小卿已经又道:“这回徒儿错得离谱,本不敢奢求师父原谅,师父教养徒儿成人,恩深似海,徒儿无以为报,却还气怒师父,让师父伤心失望,实在是该死。总是求着师父看徒儿往日忠心耿耿的情分上,再给徒儿一次机会,让徒儿以戴罪之身,在师父跟前尽孝。”
“不肖徒儿不敢劳师父动手,只求师父许徒儿认打谢罚吧。”小卿这话虽然是小莫所说,可是他脸上已带了泪珠。
龙城正纳闷,他那个“不敢劳师父动手”是什么意思,屏风已经挪开,小莫手中拿着一根鲛皮鞭子,跪伏在地上,叩头道:“师父恕罪,徒儿该死,徒儿僭越。”
小卿的脸都快红成了紫色,却依旧是咬着牙伸手去褪外袍。
小莫又对龙城跪下道:“师兄吩咐弟子照死了打,徒儿不敢不听。”
小卿也抬起眼睛巴巴地看着龙城,眼泪就晃在眼圈内。
昨日小卿一字一句写下这些话,吩咐小莫今天照说,后来又在屋内独坐到天明。他是知道师父疼爱他,因为特别疼爱,所以甚少责罚,但是若是真惹怒了师父,那责罚也是特别狠的。可是罚过之后,师父依旧如以往一样疼爱他,并不似今次这般,罚了禁言,扔在一边,理都不理的。
他知道这次惹怒了师父,竟拿自己的生命来要挟师父,师父定是伤心了。只怕师父不肯原谅自己,自己真是生不如死了。
小莫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着急。自小,师父对大师兄是特别的疼爱,因为特别疼爱,所以也最不能容忍犯错,师兄若是真气恼了师父,那罚起来也是最狠的。不过罚的再狠,也不过是一顿板子,个把月下不得地而已,丝毫不伤筋骨的。所以,这些师兄弟们也不曾因此而觉得有什么不满。
世家多是如此,掌门大师兄的地位自然与众不同。
可是这次师兄犯了师父如此大的忌讳,却只被禁言而已,不仅师兄心里忐忑难安,自己兄弟等也都替大师兄担心,怕是师父这会不肯轻易原谅他,有什么更重的责罚下来。
而小莫更担心的师兄再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真伤了自己可怎么办好。
龙城心下叹了口气,他这次是真有些生气,想不到这小畜生竟敢如此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自己也没少教训他,怎么这任性而为的毛病就是改不了。
这几日,因了龙羽的事情,龙玉大哥又来添乱,确实是没功夫搭理他,原本想过几天有空了,好好打烂他一层皮的,他自己倒是挨不住了。
自己若是不许打,只怕这小畜生又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了,这一来,倒真是便宜了他。
小卿看师父不开口许打,果真是越想越怕,怕是师父已经厌了自己,弃了自己,真不管自己了,眼神越发地绝望,只想着自己还是爬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上吊去得了。
“好,小莫,你就替为师执鞭,给我照死了打。”龙城终于开口,又吩咐道:“裤子褪了,屏风后面打去,免得在我跟前碍眼。”
小卿大喜过望,“碰”“碰”“碰”地连叩了好几个头,小莫也在旁默契地“配音”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开恩。”
小卿早爬到屏风后面去了,虽然是师父跟前,但自己这个大师兄脱了裤子让师弟打屁股,实在是很丢脸。哎,自己有点考虑不周,虽然禄伯很忙,但还是该央禄伯来帮自己,师父的掌门大弟子被师弟打屁股,想来也觉得丢脸。
“啪”地一声,小卿疼得差点叫出声来,他这边胡思乱想着,小莫的鞭子已经抽了下来。
小卿忍不住怒目。吓得小莫忙停手。
小卿又瞪眼睛。小莫连忙又挥鞭。
小卿总算伏低了头,咬牙忍痛去了。
小莫心里叹气,果真是费力不讨好的活啊。
龙晴端坐马上,心绪繁乱。
大哥命自己去金戈洗月轩抓人,是意料之中事。只是这于自己,实在是个难办却又非办不可的差事。
龙玉大哥刚才特意过来叮嘱道:“这差事不仅要办,还一定要办好。”
龙晴不由苦笑。
燕月心情一片大好。三年了,自己今日终于以傅家弟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出外办差了,真是风光啊!
转头看见燕雨好像有些无精打采的,笑道:“听说这两日挨了燕云的打,才爬得起来?”
燕雨垂头:“是。”
“因为那个阴小石?”
燕雨头垂得更低:“是燕雨不懂事。”
燕月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说明你懂事了嘛。”
燕雨被师兄取笑,更觉得委屈,便只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你怎么会惹上那个丫头?”
燕月心情一片大好,觉得很有必要八卦一下。
燕雨早已将他与阴小石之间的一切详细禀告了燕云师兄。可是他也知道眼前这个才是他们“燕”字辈传说中的货真价实的大师兄,不敢不听他的吩咐,只好再说一遍。
那是在半年前,燕雨在雪山上追逐一只雪豹,到了山顶,雪豹踩空,眼看就要摔落悬崖。燕雨本是追着它玩的,如今见雪豹可怜,便想救它。哪知道脚下的雪层却突然断裂,燕雨与雪豹一起滚落。到了半空中,燕雨用力将雪豹扔了回去,自己没注意磕到一个大冰柱上,就昏了过去。
燕雨在山下醒来,正好落到一棵小树旁边。那树干晶莹剔透,枝头冰中包裹着一个朱红色拳头般大小的果子。燕雨又渴又饿,闻着那果子极香,想摘下来尝尝,可是那果子外的冰壳十分坚硬,入手几乎将燕雨的手冰掉了,他只得放弃。
虽然,此时天近正午,却依旧极寒冷。燕雨在地上躺了一会,却是没有力气起身,便是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觉自己快被冻成冰坨了。
阳光晃动处,正是正午十分,一道紫光自山巅闪了过来,那果子外的冰壳竟忽然变成了蒸汽,果子忽然自枝头掉落。燕雨忙张大了口,那果子不偏不倚,正好掉入口中。
果子味道十分甜美,汁水又多,入口即化。
果子掉落,那小树忽然萎缩回去,只露了枝头在外面,然后竟钻入冰地不见了。燕雨瞧着分外神奇,伸手去抓,却未抓到。他这才发觉,冻僵的身体又能动了,而且浑身热热地,还很舒服。
燕雨刚刚站起,裹得跟熊似的阴小石连滚带爬,带着一堆雪块山石地自远处的一个坡上滚下来,正好滚落到燕雨脚边。
她见了燕雨大惊失色,此处光秃秃一片,哪还有仙果的踪影。她忙问燕雨可看到过朱果没有。燕雨便说自己吃了。小石很生气,说守护了很久,哪知今天竟堪堪晚到一步,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来就琢磨着要喝燕雨的血,燕雨不忍心伤她,就只是躲闪,没有还手,然后不知为何,燕雨开始发烧,浑身发热,看阴小石就水灵灵的嫩……燕雨怕作出错事,就将自己打昏了。
再后来燕雨醒来,发现衣裳都破破烂烂的。小石也不见了踪影。再后来,燕雨就想回镖局,可是衣服破成那样,正发愁会被禄伯责骂。阴小石又来了,还带来一件新的衣裳,送给燕雨。燕雨怕她再纠缠,谢过她,拿着衣服就跑了。
上次龙晴来时,不知道怎么小石知道了燕雨的名字,还跟到府里来做事。
龙晴虽然在两人前面,也是听到了,微笑道:“你食用的那个果子,便是雪山朱果,能抗百毒。最重要的是,朱果蕴涵的灵气平时散在你周身各处,并没有什么作用,一旦面临生死关头,灵气便会齐结,护住心脉。难怪你中了萧一人金剑机关,居然能逃过死劫。”
燕雨知道三叔还为自己上次受伤的事情挂怀,便笑道:“幸得三叔妙手医治,侄儿已经全好了呢。”
说到这里,又想起阴小石来,也不知她怎样了。听燕云师兄说,她的兄长们好像要逼迫她嫁人呢,自己也帮不上她的忙。
龙晴又笑了笑,对燕雨道:“阴姑娘的事情,我会和禄伯说说的。”
燕雨大喜,不由暗吁了口气,朱果的这般妙用,他可不放在心上了。
燕月在旁笑道:“你也不必担心阴姑娘,她并没有嫁人。她如今去了边关军中了——据飞云堂可靠消息。”
燕雨不由更是惊喜,想不到这个师兄竟会帮他留意小石的事情。其实傅家镖局在关外的耳目灵通,傅家飞云堂消息往来灵通,就是百个千个阴小石在做什么,不过是小菜一碟,只是他可不敢询问此事罢了。
燕月看着燕雨那又焕发出神采的小脸,又忍不住取笑道:“看来雨师弟也是个有眼光的,听闻那位阴姑娘不仅女红好,厨艺更是了得,可是如今镇边王杨荣晨大哥亲点的‘御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