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飞舞,血光冲天,在众护卫们的拼搏之下,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他才护着颜菱飞奔而去,一路不敢停歇,却也不辩方向,眼下虽然没有了盗匪,却也身陷黄沙,进退两难。
“紫……逸呢?”
扶住无霜的手臂,颜菱试图坐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几次过后,她终于放弃,继续乖乖地呆在无霜的怀中。
男女之别在生死面前已经微不足道,她没有想到那里去,无霜眼下也没功夫去想。
“他……没有跟来。”
无霜低头,神色中有一丝愧疚,明明知道紫逸没有功夫,但他却只能选择保住颜菱。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大家形成了默契,要说对紫逸没有一点在意与担忧也是不可能的,但生死面前,孰轻孰重,他分得很明白。
“他……”
颜菱本想出口的话语戛然而止,那血腥的一幕仍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在他们逃出包围圈时,护卫们已经死伤过半,而剩下的为了断后似乎也抱着必死的决心。
那么混乱,她也没有顾着紫逸,他……还活着吗?
一想到紫逸或许……可能……已经殒命,她的心就像漏了一拍似的,过往的一幕幕如慢镜头般地在脑中闪现。
那个表面妖媚的男子,那个试图诱惑自己却反被一将的男子,那个刀子嘴豆腐心,想要护着她,却又挣扎在矛盾宿命中的男子……
为什么到了现在,她才真正看懂了他?
紫逸啊紫逸,她早已经将他当作了朋友,当作了家人,她或许曾经想过一千种他离开时的场景,可没有一种是……失去……
“或许……他也逃出来了。”
无霜深思后慎重地说道,紫逸虽然不会武功,但他的心眼多,而且还暗藏那说不明道不清的密术,这样的他,不可能就此殒命。
这样想想,无霜便也坚定了紫逸还活着的想法。
“那些盗匪……有问题……”
颜菱晃了晃头,脑中沉重的感觉越来越烈,盗匪的问题她还来不及细想,眼前只觉得白蒙蒙地一片,晃着晃着,她便失去了知觉,彻底软倒在了无霜的怀里。
无霜心下一惊,探手一摸,颜菱额头的热度烫得吓人,不只是头,连她的整个身体也在发烫,恐怕是烧得晕过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无霜的心也一点一点下沉,抬眼四望,黄沙像一波一波海浪似的绵延而去,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
在沙漠里没有水,又找不到出路,他不知道还可以坚持多久,他死不要紧,可她一定要活着。
这里不可久待,一定要寻一处阴凉的地方,想办法给颜菱降温,再烧下去就算不死,也要变白痴。
无霜不再迟疑,抱起颜菱,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前行着,穿过沙漠,过了姑墨国,那里便是沙吉国的方向。
如果……如果紫逸还活着,一定会找人来救他们的,一定!
沙漠的夜里与白天的气温相差很大,偏冷,但夜里晴朗,适合观察星象,沙漠里迷路的旅人常靠观察夜里的星星来分辨方向。
收回眺望星空的目光,无霜的视线静静投在了熟睡的颜菱身上,金红色的火光在一旁跳跃着,映照在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精致的五官此刻正笼在一片阴影之下,依稀可辨。
“菱儿……一定要坚持住!”
跪坐在颜菱身前,无霜的手缓缓覆上她的脸庞,轻轻抚平那在睡梦中仍然纠结着的眉。
为了让颜菱这一身热度退下来,无霜几乎想遍了一切办法,抱着她徒步走了好几里的路,终于发现了这一片残垣断壁,而这里也暂时成为了他们的落脚点,至少在找到水源之前,不能再走了。
夜里,沙漠表尘温度降低,为了给颜菱降温,无霜不得不将她的身体埋在黄沙之下,通过沙石的冷却抑制住她体温的攀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几个时辰下来,颜菱身体的高热渐渐退了下来,无霜这才松了一口长气。
眼看着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沙漠的白天又要来了,颜菱的身体仍旧埋在沙石里,有断壁遮住阳光,不轻易移动,这样水份的流失会少上一些。
已经过去了两天,如果今天再找不到水源,他真怕颜菱会坚持不下去。
无霜用药粉小心翼翼地在颜菱周围散下一圈,银色的药粉刚一接触到沙地便冒出一阵白烟,刺鼻的气味顿时蔓延开来,这是用来避兽的,对人无害,他不在的时候,难保会有沙漠中的野兽前来觅食,这样做是为了以防万一。
深深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颜菱,无霜便扭头离去,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他一定要有所收获。
“水……”
颜菱无意识地嘤咛,半眯的眼缓缓地想要睁开,白日里的烈阳娇艳似火,炙烤、焚烧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物,干渴难耐的感觉又将她从睡梦中拉回了现实,刺目的光线在眼前带出一串炫彩的光晕,她仿佛又看见了叶清雨清俊的笑颜,修长的手指缓缓舒展,向她发出无声地邀约。
脑子里仅有的一丝清明让颜菱不得不重新闭上眼,忽略掉这种梦幻般醉人的感觉。
迷样的幻境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半梦半醒之间,却总是让人从天堂跌到地狱,现实的考验几乎将人的意志彻底摧毁,对水的渴望已经超出了正常的极限,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眼皮沉重地耸搭着,头脑晕胀得疼,嘴唇像干涸的土地,裂开一道道口子,仅仅只是呼吸也觉得费力,嗓子眼像冒烟了一般。
有什么一点一点滴落在唇上,颜菱迷茫地抬头,黑色的身影挡住了阳光,她却顾不得这些,只在恍然间本能地寻找着那水源的发祥地,一触及那温热便疯狂地吮吸着,一口又一口,带着要饮尽四海汪洋一般的饥渴贪婪地品尝着甜美的甘露……
这温热、粘稠的感觉,是水吗?
颜菱在惊喜中双臂环绕,将那团黑色的身影拉近自己,吸得越来越欢畅。
“菱儿……”
无霜的眼神深情而眷恋,即使疲惫已经写满了他的脸庞,但为了颜菱,他无怨,亦无悔。
他一手轻枕在颜菱的颈后,又将俩人的距离拉近了一分,是他没用,在这方圆十里之内,他也没有找到可以饮用的水源,看着太阳西移,他才着急地赶了回来。
颜菱憔悴的样子让他心疼难耐,没有水,但他有血,就算吸干了他的血,只要能换回颜菱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随着那一口一口的吮吸,无霜的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脆弱的似乎一碰就碎,因为失血的缘故,脑袋骤然一阵晕眩,身体缓缓地倒向一旁,迷蒙间看着颜菱唇边绽放的艳红,他清冷的双眸中渐渐蕴出一抹释然,只要她能活着,就好……
“啪!”
一掌重重地拍在木质的简陋方桌之上,紫逸脸色铁青地看着跪拜在他身前的隐卫,仿若不解气一般,跟着一脚踹在那人的肩膀之上,口中狠声责骂道:“两天,已经过去两天了,你们竟然连个人也找不到,尽是些没用的东西,给我滚!”
侍卫不敢多言,低着头恭敬地退了下去,顺着站在一纵队伍的末尾。
烦燥地扯了扯襟口,看着凉棚外的烈日火热地招摇着,黄沙漫漫,无边无际,他的心也沉闷异常。
已经过去了两天,颜菱还活着吗?
那一日盗匪的突袭,无霜护着她脱离了队伍,西门府的侍卫们为她拖延断后,他见势不妙,幻化了一层烟雾笼着他于乱马之中脱逃而出。
之后,他又召集了林家的隐卫团,这些人手是林亦风当时一并交给他使用的人脉,在他没有召唤时就近潜伏,所以,遇到危险他才能有恃无恐。
不过,就算没有这些人,保命的手段他自问还是有的。
想起当时那场血腥,他有的不是震惊,而是困惑,拦截他们这样一个队伍,那些盗匪显然意不在财,而是冲着颜菱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沙漠里的风也是热的,一阵一阵的风带着热浪扑面而来,额头的汗水早已经滴答落下,可身体的热烫又怎能及上心理的焦灼呢?
紫逸并没有及时将颜菱失踪的消息传回帝都,如若找不回她,他还有脸回去见林亦风吗?
在沙漠里如果没有水源,人最多可以活三天,但有无霜在,依他忠心护主的秉性,以及那对颜菱执着不悔的深情,想必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护得她的周全。
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找到他们,不遗余力。
至于那些盗匪的问题,他已经让人去查探了,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毕竟,要调动那么大一批人不可能无声无息,即使掩藏得再好,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和颜菱过不去,想要留住她的人,或是搁下她的命?
水份的适时补充让颜菱的大脑渐渐恢复几许清明,腥甜的感觉一点一点在味蕾绽开,突然一个激灵,颜菱惊觉不对,立马收住了口,抬眼一看,无霜早已经晕倒在了一旁,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薄薄的冷汗在额头上覆了细密的一层,那离她最近的手腕上,一道暗红环绕而过,绽开的血丝像蜿蜒的小蛇游走在青色的脉络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