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性别阵线
9008400000016

第16章 性别阵线(3)

放学时女孩垂头丧气地走出教室,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缓慢地挪着沉重的步子,低着头,两眼只顾盯着地面。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哈哈,命运怎么总爱和人闹着玩呢?她苦笑着,晶莹的又咸又酸又苦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猛然地,她一抬头,只见一轮残月挂在空中。虽然那只是一轮不完整的月亮,却洁白无瑕,有着一种神圣的美。她一下子停住了,驻足而立,仰望着它。在月亮底下,一杆高高的灯塔,散发出温馨的橙黄色灯光,温柔地披在校园里的一草一木上。原来,世界还是这么美丽可爱啊!自己还是一个幸运女孩,因为自己还有很多希望的啊!命运还没有薄待自己,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啊!她又想起中午上学时见到以前的、没能上重点中学读书的同学,更加坚定地这么想了。她凝望着夜空,心中高呼,啊,生活多么美好,未来是多么美丽、富有希望!顿时,心里的愁云郁雾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她微皱着眉头,又微微一笑了。

这是满怀信心的笑!

没有故事的故事

钟杰卓

已经过了春分,天气在一点点地变暖,绵绵的细雨趁着万物生长得热闹,也不紧不慢地出来散散心,洋洋洒洒,一下就是几天。

雨扬看见卫峥时,雨水正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淌。雨扬走路不喜欢打伞,她不想让她的手和脚同时挨冻受累,却愿意把那一头潇洒帅气的短发交给雨去淋。

到楼梯时,雨扬懒洋洋地将插在裤兜里的手挪出来,抹去额头和脸上的雨水,然后把沾在手上的水擦在牛仔裤的裤腿上,把湿了的头发往后甩了甩。甩头时,看见卫峥站在旁近单元的楼梯口,雨水也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

雨扬肯定卫峥也看见她了,但他们没讲话,甚至连彼此友好的微笑也没有,便各上各的楼了。

雨扬每天早上在家里的阳台上看日出,一斜眼就能瞧见卫峥在旁边的阳台上锻炼身体。他挺高,做动作显得幅度挺大的;雨扬每天傍晚在阳台上吹口琴,一斜眼就能瞧见卫峥在旁边的阳台上看落日。

雨扬不知道卫峥在阳台上有没有那“一斜眼”的动作,但她想,卫峥总会听见她的口琴声吧!

雨扬的口琴吹得不好。

雨扬知道自己口琴吹得不好,所以有一天卫峥突然说:“其实你琴吹得不怎么样。”她很快就赞同道:“是的。”但卫峥又加上了一句:“你吹琴时不是吹歌,是吹心情。”雨扬没有吱声。卫峥上楼去了,把楼梯踩得很响,那是一科庆祝胜利的声音。雨扬也不示弱。也把楼梯踩得很响。

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他们住在同一栋楼的两个挨着的单元里,那日寸他们是同班同学。雨扬坐在卫峥的前面,卫峥坐在雨扬的后面。后来升了高中,他们还是同校,只是不同班。雨扬每天下课都要走过卫峥座位边的窗口;回家的路上,他们一个走前,一个走后,或者并排走进肩并肩的两个单元里。他们谁也不和谁说话。

有一天,妈妈问雨扬:“你在路上碰见卫峥为什么不打招呼呀?”

雨扬想了大半天,说:“他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呀!”

雨扬的朋友小雅也问雨扬:“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话?”

雨扬一摊手:“没怎么回事。其实我挺愿意和他做朋友,可他从来不理我。”

小雅神神秘秘地说:“听说卫峥告诉别人,他挺想挖掘你的,你和他说话,他怎么可能不理你呢?”

雨扬一横眉:“他怎么不先和我说话?”

雨扬是傲气的,正如他卫峥也有他卫峥的傲骨一样。

雨扬不是个漂亮的女孩。妈妈总担心她以后会嫁不出去。她自己倒是很想得开:“我能养活我自己,干吗非得嫁出去呢?”雨扬也不怎么聪明,她不喜欢学数理化。雨扬的脑袋秘人的不一样,总产生些怪念头,她的日子过得危危险险,不小心就会闯点祸;雨扬作文不错,语文总考第一,她高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说:“这孩子不简单。”不简单的是她的作文,其实班主任很为她头疼。对于学习,她相当叛逆,她做错事总有充分的理由,她甚至把旷课出去爬山说成是十分高雅的事。她看过不少书,什么书她都看,就是不看课本,幸好她的学习成绩还行,足以使她心安理得地去看闲书,只要不是课本,让她看高深的医学书都行。

提起看书,挺多同学都佩服雨扬,雨扬佩服的却是卫峥。

大家评雨扬为年级里最有个性的女生,评卫峥为最有魅力的男生。卫峥不怎么帅,但他有相当的魄力,说话有力度,既有政治头脑又有经济头脑,还有军事天赋。雨扬说卫峥的魅力在于他的渊博和智慧。全年级能和雨扬在语文上一拼高低的只有卫峥。雨扬承认自己拼不过卫峥。“我没有他那样的天赋和一肚子的才学和胆识。”雨扬时常这样说。

卫峥却在同学录上写:“我最佩服雨扬沉静的慧心和深邃的文笔。”

雨扬和卫峥就是这么回事,彼此佩服着,拼着劲儿想让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减小些。但又放不下傲气或是矜持,彼此疏远着。

小雅对雨扬说:“我本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两个人,是应该有故事的。”雨扬甩了甩头:“我们能有什么故事?”雨扬知道,她们以为的故事会是个什么故事,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总会被她们凭着丰富的想像力添油加醋地编成童话,怪没意思的。

雨扬想,就算她和卫峥有故事,也跟她们想的是两回事。

雨扬喜欢学校的习作园地,那里面几乎每版都有她的作文,也有卫峥的。雨扬看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作文和卫峥的对比一下。在一些问题上,他们有共识,但也有不同的。有不同的她又写在习作上,仿佛是专门写给卫峥看的。卫峥也一样,他的一些习作也针对雨扬的观点来写。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雨扬相信卫峥和她一样喜爱习作园地,一样珍重那份默契。她想她是了解卫峥的,卫峥也了解她,不然他怎么会说出“你吹口琴不是吹歌,而是吹心情”这样的话呢?

其实他们也是彼此注意的。

卫峥喜欢踢足球。有比赛时,雨扬和班上的女生一起去当拉拉队。当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哪个男生技术最过硬,哪个姿势最帅时,雨扬就不声不响地注意卫峥的动静,他技术一般,但踢得很稳重,也很懂得用战术,所以他几乎成了场上的灵魂。雨扬就欣赏他的稳重,而且他细心。不只在踢球上细心。

高二时,有一次雨扬病了,发了高烧,上午上了两节课就回家了,走过卫峥坐的窗日时,看见他正和几个男生讲话,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下午,雨扬接到班上一个男生打来的电话。那男生和雨扬没什么来往,却十分意外地打电话问雨扬烧退了没有,有没有打针吃药,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告诉雨扬安心养病,没抄到的笔记他可以帮她抄。雨扬纳闷了老半天。雨扬病好了之后就去上学,发现自己桌上果然放了几张信纸,她落下的笔记都被整整齐齐地抄在上面。“可真谢谢你了。”雨扬对那男生说。他的脸一下子涨红,支吾地告诉雨扬,电话是卫峥托他打的,笔记也是卫峥抄的。“真的,你可别误会了。”他补上一句。

雨扬感动得要命,心想怎么也得向卫峥说声谢谢。放学的时候,雨扬就站在楼梯日等着,卫峥来了,竞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上楼了。后来那男生对雨扬说:“你就不要去问他了,他不让我告诉你。”

雨扬想,也好,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只当不知道吧!雨扬也不想让他知道,她看男生踢球主要是为他,否则大家准会很尴尬。

高三要分文理科了,雨扬文科不错,语文更好。小雅说:“你在文科班一定是前面几号人物,以后你就准备学中文当作家吧!”雨扬笑而不语。卫峥的理科在年级里数一数二,当然,他文科也很棒。据说这小子已经立志要考清华了。

开学时,分好了班之后大家都跌破了眼镜:雨扬端端正正坐在理科班的教室里,卫峥却夹了一本《中国历史》,晃进了文科班。理化老师追着卫峥叫:“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语文老师却对雨扬直摇头:“可惜了。”小雅尖叫道:“你们两个都疯了。特别是你,你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雨扬笑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也知道。”小雅停了一下说:“他才不知道呢,他说他能考文科第一。如果他要考理科第一我不奇怪。”他能的。“雨扬打断小雅说。

高三,就这样铺天盖地地笼罩了雨扬的生活。雨扬从未有过地感觉到,学习是这么累的事情。很多次夜里,她从题海中抬起头,望着窗外寥落的星星,觉得自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她被许多东西压着,很想哭。隔壁的灯光也亮着,那里有着另一个挣扎的肉体。他也想哭吗?雨扬想。

口琴和日头一起封存在桌角上,雨扬摸不懂自己的心情了。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刺痛了沉寂的夜空。又一个紧张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雨扬叹了气,把最后一张卷子塞进书包,离开了座位。人已经走了多半,到了这个紧张的最后阶段,人与人的关系仿佛已经淡泊得多了,随着七月的匆匆逼近,大家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匆匆忙忙了。

雨扬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身后那个空阔的空间,开着的窗放进来了一些风,窗帘就在那个窗口飘动起来,像一个蓝色的身躯在痛苦地扭动。雨扬走过去,站在那窗口望楼下的操场,看着三三两两散去的同学,看那一排白杨树在黑暗中微微颤抖,看围墙上那张没贴牢的海报在夜风里向她招手。雨扬的短发也被风吹散了,她拼命地把扑在脸上的那一点凉爽吸入体内,才觉得有一点透得过气了。

这时,铃声再一次刺痛了耳膜,雨扬一下子惊觉过来,要熄灯了!她赶忙把开着的窗关上,往外奔去。

刚走出教室的门,灯就熄灭了,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雨扬觉得自己快要被黑暗压倒了,偌大的一个学校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忽然觉得有些怕,泪水在眼睛里边打转了,危危险险地就要落下来了。她镇定了几秒钟,发现眼前还有黯淡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