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的终点是毁灭,幸福的终点是微笑,你的终点不知道在哪里,而我的终点却始终是你。
大年三十的这天妈醒的很早,小爱的起色也恢复很多。
因为医生吩咐过妈现在的情况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不然就会诱发更可怕的病理现象。小爱那件事,我们都瞒着妈。
美姨从家里包了饺子带来,我们在病房里贴上红红火火的窗花和对联。正打算煮锅开水下饺子,三位不速之客就登门而至。
一位非常严肃的老奶奶,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还有一身黑衣的姚晚意。
妈让我和小爱先出去等着,可老太太却让我们留下。我很好奇眼前这位老奶奶和妈的关系,因为在她面前妈好像很紧张。
“对不起,如果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跟我说。我妈身体不好,医生叮嘱她不能太累。”
“小真,小爱,这是你们的奶奶。”妈的介绍让我和小爱都愣住了。
没想到传说中的奶奶竟然这么突然就出现在眼前。
“奶奶好。”小爱先打着招呼,我反应过来后也笑着鞠躬。
“别叫的那么亲,我还不是你们的奶奶。”奶奶漠然的声音让我和小爱好尴尬,妈的脸色也很不好。
“奶奶,你坐这里。”姚晚意亲密的叫着将奶奶扶到椅子上。
“今天,我来的目的很简单。”奶奶坐正后开腔道,“就是把墨涵的遗产问题跟你们算清楚。这位是负责墨涵遗产的律师,只要你们在这里签署一份协议,我们就从此两清。”
墨涵是我爸,我从没听妈说过爸还有遗产的事情。妈让我把协议拿过来,我顺便扫了眼。
“内容很简单,只要你放弃和我儿子墨涵的婚姻,我就重新承认墨涵是我关家的一份子。这样,他才具有继承关家财产的资格。而他死后的遗产就自然而然会落到他现任的妻子和孩子身上。只要你签了它,我就会支付给你们母女三人一笔生活费。但如果你们要不识抬举,那就一拍两散。”
“对不起妈,我不能签。墨涵是我的丈夫,我不能在他死后背叛他。”
“别叫我妈!我从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的儿媳妇!当年要不是你从中破坏,墨涵也不会抛弃妻女地跟你离家出走!你根本就是个狐狸精,连死了都不肯放我儿子自由!”
我虽然不清楚妈和爸以前的故事,但我受不了奶奶的咄咄逼人。
“我妈不是狐狸精!她是我的好妈妈,是你儿子的好妻子,是你的好儿媳!”我跳出来,“就像奶奶说的,我爸都已经死了,你还要他死不瞑目吗?我爸当年会和妈在一起,生下我和小爱,这说明他们是真爱。怎么可以在他死后,又要挟我妈放弃和爸的婚姻呢?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你妈就是狐狸精!”姚晚意站到我面前,用她的连珠炮把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向我轰炸过来。
怎样都没有想到,姚晚意的妈妈竟然是爸的第一任妻子,是奶奶世交好友的遗孤。奶奶收养了姚晚意的妈妈,并一手安排她和自己的儿子结婚,谁知道爸在出差去白沙岛的时候遇见了我妈,并很快陷入爱河。回家后的爸就开始和姚晚意的妈妈提出离婚,可奶奶死活不同意,因为姚晚意的妈妈当时已经怀孕。
遭到控制的爸从此就没能离开家半步,他的痛苦都被姚晚意的妈妈看在眼里,于是在去医院孕检的某天,姚晚意的妈妈留下一张签名的离婚协议书后就消失了。
重获自由后的爸却并没能返回白沙岛,奶奶认为是我妈的出现破坏了原本和谐的家庭,说什么也不让我爸离开A市。爸最后还是逃了回去并很快和妈注册结婚,在我们5岁的时候,爸才鼓起勇气带我们回A市,希望奶奶能接纳我们。
可奶奶不但不承认我们,还一怒之下登报断绝了和爸的母子关系,并通过律师公证关家所有的财产爸都不能拥有继承权,除非爸和我妈离婚。
不想说在知道整件事情的时候,我还能有多镇定,多理直气壮。毕竟爸在已经有妻子的前提下和妈交往,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给妈扣上了“第三者插足的帽子”。
“我说我怎么这么讨厌你们姐妹俩,原来你们是狐狸精的女儿,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闭上你的臭嘴!我爸会选择我妈,是因为他知道爱情不是同情,更不是勉强!”
“你强词夺理!明明就是你妈勾引的我爸!”
“我妈没有——!”
“小真,别吵了。”妈阻止我,“墨涵都已经不在了,你们都是他的孩子,再这样吵下去,有什么必要呢?在天堂的墨涵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难过。”妈站起来走到奶奶面前,“这些年您一直因为姚倩的事情埋怨我,埋怨墨涵,可我们真的无心伤害任何人,所以在医院遇见姚倩的时候,我才让小真把消息带给你。我知道您一直想对她们母子做些补偿,你可以直接把那些财产给她们,我们没有任何意见。但请不要再强迫我和墨涵分开,就算他人不在了,也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
我想起那天送出的照片,忽然相通了很多。
“墨涵的妻子只有姚倩,孩子也只能是晚意。你们是和我们关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我看你的病也不轻,一定需要很多医药费,只要你签了这合同,对你只会百利而无一害。”
“对不起,我不能签。”
“你……!”
没等奶奶发火,妈却突然倒地昏了过去。我火速叫来医生,很快进行抢救。
我一直守在急救室外,直到妈脱离危险被送出来。
医生的脸色很难看,说妈目前的情况有些棘手,国内的医疗水平估计很难有进展,建议我们去国外试试。国外曾报道过几例同样病例的治愈案例。
我为难地问医生,如果不出国治疗,治愈的希望有多大。医生告诉了我一个近乎绝望的比例:30%。
百分之三十的治愈几率,百分之七十恶化的可能……不会有人选择后者。可我拿来的钱让妈去国外治疗。
“在这等我,我去想办法!”小爱说着就跑出医院,等她在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六位数的支票。
“我答应她了。”小爱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支票递过来,我忽然明白她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一气之下就要把支票撕掉。
“爸已经不在了,他和妈的婚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妈现在遇见她喜欢的人,就算要再婚,也是合法的。那协议根本不代表什么。爸要是还活着,一定也会选择这样做。至少可以救妈。”
我的动作停下来,那张支票在手里突然变得很沉很重。小爱说的没错,妈和爸的婚姻在爸去世后法律上来说就已经不复存在。这些道理妈不是不知道,可她拒绝奶奶是为了自己对爱情的坚持。就算爸不在了,她也不会背叛爸,卖掉婚姻。
“这件事绝不能让妈知道。我现在就去拜托医生给我们联系国外的医院,然后再去咨询出国的事情。你也准备一下,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奶奶拿到那份合同后,我敢相信她一定会像当年登报声明和我爸脱离关系时那样宣扬,我妈放弃和我爸结婚的事情。我不敢想象,如果妈醒来后知道是我们私下出卖了她,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这个时候,我不能冒险。
“别急,”小爱拉住我,“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我想陪妈一起出国治疗。”
“是啊,我们一起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陪妈去,你留在这里。”
我不解地看着小爱。
“我知道那件事之后,你很担心我。可我只想一个人去国外安静一段时间,把这里的一切都忘掉。”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可以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要照顾妈?不行,我不放心。”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让我一个人好好整理。我不想一直待在你的保护下,不想让自己总是被提醒,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关可爱!更不想从你眼里看到同情和怜悯!我不需要这些,一点都不需要!”
小爱的话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小心翼翼或许伤害了她,成了她精神上的又一种压力。
“好。我答应你。”
亏欠小爱的太多,还怎么能再让她哀求自己?只要是她真正想要的,我都会答应。
万家团员的除夕之夜,我们一家人在冷清清的医院里,却想着即将要到来的离别。
下一个除夕之夜,我们一家人又会在哪里团聚?
正月初三的这天,妈终于醒过来,可惜只清醒了半个小时又昏睡过去。医生说妈目前的情况以后会苏醒的次数越来越短,而且间隔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那国外的医院呢?有消息了没有?”我担心地问,医生笑着告诉我对方已经腾出病房同意接收妈过去。我欣喜的同时想到小爱和妈要离开,又一阵难过。
“本来这个程序很麻烦的,要不是你男朋友的帮忙,恐怕要拖三个月才能办好手续。”
“男朋友?”我愕然。
“是啊,那天不是他陪你把小爱送来的吗?后来他也陆续来过电话询问你妈妈的病情,知道你打算把你妈妈送去国外治疗后,他就主动帮你们联系了医院。很细心的一个人呢。”
“哦,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板。”解释道,可医生只是别有深意的笑着一点都不相信我。
回到病房后我把医生的话告诉了小爱,并问她在走之前有什么东西要准备的没有?我打算尽快帮她把行礼准备好,不然到时候离开的时间一紧张或许就会拉下什么。去国外又不是去其他地方,换几路公车就能把东西送过去。
小爱说她想回小岛看看,我送她去了码头。
本想打电话给徐子深和阿秀让他们去接小爱,可小爱却说弄得这么奇怪,肯定会引人怀疑。于是我只能叮嘱她,如果有时间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或者是直接找徐子深他们帮忙。小爱答应我后就上了渡船。
看着渡船渐渐离开码头,我的心也似乎跟着小爱离开。
那件事之后,我恨不得把小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随身带着保护起来,害怕她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就又会遭到什么意外。
可正是因为这样,小爱才想着要从我身边逃离。
渡船刚消失在视野,手机就响起,竟然是姚晚意的电话。她说要跟我谈谈,让我到她家里去。我决定去好好会会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
姚晚意的家比我想象中还要清贫,不大的客厅里有一个收拾好了的行李箱。她向我炫耀说,很快就会帮到奶奶的大房子里住。我却一点也不在意。
“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听奶奶说你们姐妹已经签了合同。我只想提醒你,不许再任何人面前提到我们的关系,绝不能其他人知道你们的父亲也是奶奶的儿子。你和你妹妹要记清楚,奶奶只有我一个失散多年的孙女,现在找到我了,认祖归宗后我就是关家所有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那好,我也正要提醒你一句,合同的事不许让我妈知道。我和小爱根本不稀罕做关家的孙女,我们只要是爸的女儿就够了。”
“哼,就算你们想做。奶奶也不会接受你们的。”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告辞了。”
“等一下,”姚晚意叫住我,“听说在小岛是你在照顾天意?”
“差不多。”
“那好,你过来看看,天意今晚突然不吃饭了,不知道是不是伙食不满意。”
我的心又蒙上一层灰。要是早知道天意有一天会回到姚晚意身边,我一定不会在小岛的时候对它那么好。为了找它还淋了雨,差点发烧烧死在阁楼上。
天意的狗笼在姚晚意的卧室里,我走进去时又再次被一样眼熟的东西刺激到。
一只放在床上的小熊玩偶,特别特别像我儿时记忆中的那只。
“那是谁的?”我忍不住要知道真相。
“天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怎么,你也有一只?”
我模糊的童年记忆在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我想起5岁时,爸妈带我和小爱来A市时并没有住在奶奶的房子里,而是住在爸的好朋友向叔叔家。我记起我曾在向叔叔家的阳台上第一次看到流星,想起向天晴把这只玩具熊送给我当礼物。可为什么他又把熊送给了姚晚意?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向天晴应该早就忘了我,也早就忘记了曾把这只熊送过人的事情。他的世界里,只有姚晚意。
“别磨蹭了,快看看天意吧。”姚晚意催促我,等我蹲在笼子面前叫天意时,它却躺在里面一动不动。我以为它没认出我,又喊了几声,最后姚晚意把笼子门打开来让我把天意抱出来看看。
我照做了。
“天意!天意!”
它躺在我怀里,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一样,脑袋耷拉在我的胳膊上,身体已经开始僵硬。
“天意,你怎么了?天意!”姚晚意着急地大喊,我正要告诉她天意可能已经死掉的消息时,有人从客厅走进来。
“天晴——!”姚晚意哭着冲上去抱住向天晴哽咽地说:“都怪我,都怪我没能看好天意。”
这个世界真的好奇怪,我越是想靠近的东西它越是远离,而我越是想远离的东西却越是和他纠缠不清。要是早知道向天晴会出现,我一定不会来这里。
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好说,再多的见面只会增加彼此的怨恨。
愈加陌生,不如不见。
“天意出什么事了?我走的时候它还是好好的!”
“都怪我。如果我没有叫她来,天意就不会死……”
我把天意重新放回笼子里,站在一旁等着看姚晚意要如何栽赃嫁祸。
“你说过关可真曾在小岛的时候把天意照顾的很好,于是我就想在自己离开前把天意交托给她照顾。可没想到,我就是去了躺卫生间的功夫,再出来的时候天意它就……一定是她对天意做了什么!关可真,你要是不想照顾天意,大可以拒绝啊,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地把它杀了!”
“不是我。”我只有这三个字为自己辩解。
“就是你!这房间里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天意晚饭后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说,你到底怎么杀了天意?!”
面对姚晚意的一口咬定,我决定用无声来抗议。我知道天意在向天晴的心理有多重要,也知道自己和姚晚意在他心理根本就没有可比信,于是再多的解释也是白费。
“天晴,你看!一定是她做的!”
“够了!”向天晴忽然大吼一声,我的心也被吓的一颤。他目光犀利地向我走来,我想着接下来肯定就是兴师问罪了。
“跟我走!”没想到向天晴却突然拉起我的手要带我走,姚晚意拦住他问他在做什么。
“谁都有可能杀了天意,关可真绝不会。”
向天晴带着我从姚晚意的面前走掉,我回头看时,发现姚晚意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向天晴什么时候会选择我了?这一点都不像他,一点不像是真的。
“松开我!”刚到楼下我就挣脱开向天晴的手,漠然地转身走掉。
这一次,他没有追上来。
我有想过,如果向天晴像以前那样追上我,我会狠狠踢他一脚再走掉。他也许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所以没敢再追上来,也许是他认为……已经没有追的必要。
返回医院时,陆景之就等在了病房里。他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陆之遥今天正式被法院逮捕,三天后就会开庭审理。
坏消息是,陆景之收到消息,陆之遥在被捕前曾和A市的黑社会有来往,他担心我会遭到打击报复。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他能对我怎样。”我没有把陆景之的担心放在心里。
“之遥疯狂起来连我都敢下手,何况是你。这样吧,这几天我让晓光在医院守着,以防万一。”
原来一直待在陆景之身边的那个高个子保镖叫晓光。
“不用麻烦了,这里是医院又不是国防部,你给我弄个保镖来多不方便。”
“不会不方便的,我已经把隔壁病房定下来。晓光就住那里,不会妨碍你。”
“呵,还真是有钱人的排场。”隔壁病房的事我无关干涉,只能嘲讽下。
“对了,医院的事谢谢你。”我这个人黑是黑,白是白。就算以前陆景之和我有再多的矛盾,最近他为我做的也足够化解了我们之间的隔阂。我现在对他,可以是朋友的态度了。
“谢我的话就陪我喝一杯吧。上次被你弄脏的西服还没找你索赔呢。”
“我什么时候弄脏你的西服了?我怎么不知道。”一想到要赔钱立马装傻。那天喝醉酒被陆景之救回来的事,第二天我就已经悔恨不已。
“那这次我一定要拍照存证!走吧!”陆景之走上来就将我拉出病房,我向美姨求救,她只笑着冲我们招手。
“好吧,我今天舍命陪君子!”我决定对陆景之仁慈一把,陪他喝酒浇愁。
傻瓜都看的出来陆景之对陆之遥有多在乎,我也能想象父母双亡后,只剩下弟弟相依为命的那种辛苦。今天是陆之遥被抓的日子,若是以前的陆景之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件事。可现在他却只能强忍着内心的苦对陆之遥袖手旁观。
“你说,爸妈会原谅我吗?他们走的时候,我答应过会好好照顾之遥,现在却对他不管不问,我是不是不配做哥哥?”
半瓶威士忌下肚后,陆景之就醉了,总是说他和陆之遥小时候的事情。说陆之遥小时候很善良的,现在竟然变成这样。陆景之把陆之遥所犯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一直埋怨自己。
“别喝了。”我拦下他像是惩罚自己的酗酒行为,“一个人是好是坏由他自己决定,你什么也没做错。”
“关可真……”陆景之半醉半醒地看着我,“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你不是坏人。至少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真是让人不快的回答。”陆景之不满意地剐了下我的鼻尖,这个动作让我的大脑瞬间空白几秒。
爸在世的时候就会做这样的小动作惩罚我,陆景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好,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陆景之结结巴巴的说,舌头像是肿胀打结了一样。
“你是不是还喜欢向天晴?”
“我没有!”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不让自己的心有时间去思考。
“啧啧,你撒谎。”陆景之摇着头撑着吧台站起来,“要不要我们做个实验?”
“好啊。”我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态度。
“过来,我告诉你一个消息,”陆景之冲我勾着手指,我站起来把耳朵凑过去。
“我还收到一个消息,之遥已经买通人要去向天晴家里报复他,时间就是今晚。”陆景之压低声音说着,我的心口一紧。
“看吧,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表情……”陆景之笑着说,却身体一晃醉倒在地。
晓光走上来将陆景之架起就离开酒吧,他要送我去医院,我说自己坐车回去不用麻烦。因为陆景之醉的很厉害,晓光只能先送自己的老板回去。
我本来向着医院走的脚步,突然越来越慢,最后停下来,一个转身跑向相方的方向。
我相信陆景之的话,因为他从没有骗过我。陆之遥那个禽兽肯定已经知道是向天晴去法院起诉的,他会找人报复向天晴一点都不意外。
一想到电视剧上出现的黑社会,烧房子,放煤气,活埋等手段,我的心就更忐忑不安,脚步也越来越快。
我从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感这么强,只去过一次向天晴的家竟然就记得这么清楚。
向天晴家的窗户是黑的,站在楼下又犹豫了一阵,之后才鼓起勇气冲上楼。
宁愿再发生一次不快,都不能掉以轻心。
向天晴的门大开着,屋里狼藉一片。我想开灯,却发现灯泡都被人砸碎。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酒味,我的脚在一片黑暗中探索着前进,碰倒了很多啤酒瓶。我害怕地叫向天晴的名字,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我开始担心他已经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加快了翻找的速度。
我在卧室的时候被一个东西绊倒在地,爬起来时才发现是一具有温度的身体。
“向天晴!向天晴!”我用力推着他,摸索着他的脸。
手指在探过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息后,悬着的心这才松下来。
我的手摸到一滩粘稠的液体,一股血腥的气味又让我慌乱地站起来,抓住向天晴的肩膀将他从卧室里一直拖到屋外。昏暗的楼梯灯让我很快发现向天晴头上的伤口,来不及多想就背起他跑下楼。
医生给向天晴的伤口做了缝合,可他却还没有醒。
“病人受伤前喝了太多酒,所以还没醒过来。伤口不算深,没有什么大问题,不用太担心。”
“谢谢医生。”
谢过医生后,我就走进病房。
躺在那里的向天晴,脸色好苍白。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脸色比像现在还要糟糕。那时候的他,裤子上连条皱纹都没有,可现在……满身酒气,胡子拉碴,皮肤也没有光泽……看上去像是老了很多。
向天晴,你有没有后悔来A市?如果这个寒假,我们都还在小岛,现在一定还坐在海边欣赏美丽的烟火。
那些在小岛如天堂般惬意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正要去打些开水来给向天晴清理一下,他口袋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因为一直响,一直响,我害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向正奎的家属吗?向正奎在牢房里上吊自杀了!”
这个消息让我的双腿一软,差一点跌倒。
“快点来北区医院吧,也许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挂上电话后就去叫向天晴,可无论我怎么推怎么打他都醉的不醒人事。最后我狠狠煽了他两巴掌,还是没能叫醒他。我知道如果再继续拖下去很有可能就错过了向天晴和他父亲见最后一面的机会。我想到最后一次见向叔叔时他失落的眼神,想起向天晴为了救他父亲出来所付出的努力,想到他们或许永远都无法再见面时,我拽掉向天晴身上的输液管,不顾护士的阻拦,背起向天晴就跑出医院。
我们在的地方是A城的东区,到北区医院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我一路上不停催促司机让他开快点,并不停摇晃向天晴,希望他能尽快醒过来。
可是直到我背着向天晴来到医院,他还是没能醒过来。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心跳监视仪上的那条线忽地变成了直线……
我的心有种突然下沉的感觉,身体像是被一阵强风吹得四处飘散。
手一无力,向天晴从我背上掉了下去。
那天夜晚的天空一片阴霾,连星星都没有。
“不!不!你骗我!你骗我!我爸不会死!他绝不会死——!”黎明清醒过来的向天晴再知道向叔叔去世的消息后,整个人都疯掉了。他指着躺在太平间里的向叔叔说,“那不是他!那不是他!”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他就是向叔叔,就是你爸!你要是这么不能接受他去世的事,为什么他活着的时候你不去监狱看他,不去关心他?!”
“冷静一点,把向叔叔的后事办了吧,让他早点入土为安。”
“我说了,他不是我爸——!”向天晴夺门而逃,我追出去却没能追上。
医院让我们尽快处理向叔叔的尸体,我打不通向天晴的电话,只能在公安局的协助下给向叔叔办理了火化手续。
我抱着向叔叔的骨灰来到向天晴住处,一方面想把骨灰交给他,另一方面想劝说他去医院继续未完的治疗。
房间的门还是虚掩着的,屋里光线昏暗,向天晴就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半空的酒瓶。这样死气沉沉的他就像一个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患者,目光呆滞,毫无希望。
“如果你真的内疚,就好好照顾自己。向叔叔生前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去医院把伤口处理好。”将向叔叔的骨灰盒放在向天晴面前的茶几上后,就要离开。
“别走!”向天晴拉住我的手。
黑暗的房间里,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种寂静让人觉得似乎自己是这世界上唯一活着的人。
“对不起,我只能为你做到这点。以后,我们各不相欠。”
“别走!”刚松开向天晴的手,他就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从后抱住了我。
这一次,我的心跳骤然停住了,胃轻轻坠了下。
我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中有一种声音希望自己留下来。
“我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
我的大脑一下子迟钝起来,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含义。虽然天意死了,向叔叔走了,但他不是还有姚晚意吗?为什么要说只剩下我……我有什么资格成为他拥有的东西……那个拍档的关系吗?
还没想到原因,向天晴就已经把我转了过去。我们之间近的只有几厘米,我仿佛能在黑暗中感觉到他的表情,描摹出他的线条。
我感到有束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黑暗中向天晴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奇特的热量,将我包裹住。
我的内心升腾出一阵恐慌,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一个吻清空了所有的思考。
我感觉到他的嘴唇边缘细密地轻抚着我的嘴唇,他在用吻请求我接纳,并同时用吻诱惑着我去回应。我感觉自己的胃里有千万只蝴蝶在飞,我全身颤抖,感觉自己正消失不见了……
这个黑暗中的吻代表什么?心中充满了各种不确定。
正要推开他,却品尝到一滴从他脸颊上滑落下的泪水,一种苦涩的滋味让我没有了拒绝了气力。
也许这个吻可以让他的痛苦被减轻一点,他真正要吻的人或许根本不是我……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鄙视自己,明明说了无数次不要再和向天晴有交际,也说了无数次会忘了他,可见到他时,总会毫无反抗之力地缴械投降。
他是我的魔咒,也是我无法抗拒的命运吗?关可真,你真的好没用。
我不记得这个吻持续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回应他,只是当他停止的时候,我用力推开他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一直跑一直跑,无法停下脚步也无法思考,只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挤压成一块薄片,快要无法呼吸了。
三天后,陆景之为我们联系的医院发来了一份确认单,告知我们妈随时可以去接受治疗。知道消息后的小爱立马预定了当天下午的飞机票。
我理解她一刻都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的心情,就没有埋怨她的擅自主张。
送小爱和妈上飞机的那天,我一路不停交代着各种生活上的细节。
小爱在家很少做家务,现在又离开那么远,我真的很担心。幸好陆景之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丹,他说已经联系过美国的朋友,小爱去那边就会住在他朋友家里,他们会很热情地接待小爱。
我又欠了陆景之一个人情。
当飞机从机场上空起飞的那刻,我的心也飞离了身体。
“对了,一直都没问你。伯母和姚家是什么关系?”陆景之在车里给我拿出一份报纸,上面一整版面的刊登着奶奶找回遗失的孙女,并宣布我母亲是和我父亲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上面同时刊登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我父亲和他前任妻子的结婚照,一张是我母亲的个人照。这样的新闻幸好没有被妈看到。
“什么关系都不是。”
陆景之看我不愿意提起就没有再问。他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时,我说想回小岛看看,然后再回来继续工作。
“我还是半景的员工吧?”小爱出事后,我已经很久都没去过公司,要是按照规矩,那就是自动辞职。我现在可是内忧外患,身负重任,一定要尽快把之前用掉的钱还上。
只要把那笔钱结算清楚,我和向天晴之间就可以彻彻底底地没有瓜葛了。
“半景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我的怀抱也是。”
“去死!”
自从消除了对陆景之的偏见,对他以朋友相待反而让他得寸进尺地总拿我开涮。虽然嘴上不喜欢,但他的这些调味剂总让疲惫不堪的我得到一丝喘息。
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如果总是沉溺在黑暗的颓废下,就永远不会等来黎明。我需要重新振作起来!
从那个吻以后的一个星期,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向天晴,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我虽然希望是这样的状态,却仍会时不时有些担心。
A市最近最火热的一条新闻就是陆之遥的那个案件,报道说陆之遥除了盛和实业的那项工程有贪污受贿的嫌疑外,还跟几天前监狱里自杀的向叔叔的案件有牵扯。警方目前收到一份资料,上面提到陆之遥的助手曾跟黑帮有过接头,而当时和向天晴父亲关在同一个房间里的罪犯就是那个黑帮的成员。警方现在怀疑,向天晴父亲的死是场谋杀案正准备重新立案调查。
其实,当听到向叔叔自杀的消息时,我就怀疑和陆之遥有关。现在不知道是谁调查了那些资料并交给警方?
下班时,我刻意走很晚等在停车场里,要见陆景之。
“是你给的资料?”我想到他之前对我的提醒。
“之遥再怎么坏也是我弟弟,我不会做出那样落井下石的事。”
如果不是陆景之,那又会是谁?
“那你会不会帮他?”我担心陆景之会因为兄弟之情而动了恻隐之心,如果他决定插手陆之遥的案子,那情况就会有另一种不好的可能。我不希望陆景之动摇,因为那是陆之遥应受的惩罚。
“我警告你哦,如果你要帮他,我们从此不再相识!”,没等陆景之回答,我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说我不帮他,你会信吗?我又不会给你立字据,发毒誓。”
“我信啊。你陆景之堂堂半景实业的董事长,说话一言九鼎,你说,我就信。”
陆景之的表情有些阴郁,但只是一闪而过。
“你来,不会就是要问我这件事吧?”
“是啊。不然还有什么事。”
“真伤人。”陆景之打开车门,“上车吧,吃饭去。”
“不去,我还要去快餐店打工,把请吃饭的钱加我工资里就好。”
“你可真是会算计,我怕你了。”陆景之坐上车,在开出十米远之后又突然刹车。
“没汽油啦?”我调侃地问。
陆景之低叹一口气问我,“关可真,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我说了啊,你是董事长,一言九鼎吗?”
“如果我不是呢?你还会不会信我?”
“……”我考虑一下,“信吧。反正你连银行卡密码,还有你有夜盲恐惧症的秘密都告诉我了,我没有什么不相信的理由。”
陆景之笑了,却很沉重。
“那好,我今天就再给你一个信任我的理由。关可真,你听好,我现在要说的事可能会让我失去你,但却赢得了你的信任。”陆景之告诉我,我被陆之遥侵犯的那天,姚晚意的母亲正好去世,他和向天晴都出席了葬礼。在知道我可能被陆之遥带去酒店后,他把消息告诉了向天晴,本来这也是他对向天晴的一个测试,如果向天晴那天没有去找我,他就会去救我。可向天晴在知道消息后,立刻就要离开。姚晚意曾阻止过向天晴,甚至还哀求过,可向天晴却毫不犹豫地走了。
其实我妈和姚家的关系,在奶奶登报之后陆景之就猜到了。而且在姚晚意妈妈的葬礼上,陆景之也见到了我奶奶,知道姚晚意就是关家的孙女。因为有了更大的靠山,姚晚意便主动提出要终止和陆景之之前的那个协议,她告诉陆景之,要和他断绝一切关系,她要去重新得到向天晴。
可情况似乎并不是姚晚意想的那样。陆景之说姚晚意曾私下找过他,让他好好看住我,不要让我再去骚扰向天晴。陆景之怀疑,一定是姚晚意想跟向天晴复合却遭到了拒绝。
用陆景之的话来说,他从没有见过那么没自信的姚晚意。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看清了自己的心,但向天晴的心我已经看到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送我去一个地方!”拉开陆景之的车门跳上车。
陆景之的车在向天晴楼下停下,“我听说姚晚意在办理去英国留学的手续,也许是她放弃了向天晴吧。你的情敌不在了,现在正是你出手的机会。快上去吧,别让我有后悔的机会。”
我感谢过陆景之后,就一口气跑上楼。
门锁着,我大声在外面叫了很久,隔壁的房东走出来说,“已经退房了。不再这里住了。”
“为什么?他搬到哪了?”
“不知道。刚刚来了一位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她们好像一起去机场了。”
我忽然想到陆景之说姚晚意要出国留学的事情,心顿时被一盆冷水浇下。
拔腿就跑下楼,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
“向天晴!”我在登机口前找到了向天晴,他果然和姚晚意在一起。
“不要走!”我说,像是在身体里打开了一道枷锁。
向天晴望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
“天晴,我们快走吧。”
姚晚意挽着向天晴的胳膊就要带他进去。
“不要走,向天晴!”
我又上前一步说道。
“走吧,天晴。”
姚晚意将向天晴强行拉转过去,我再也忍不住地大喊道:“向天晴,我喜欢你——!”
向天晴的后背僵直了一下,他的脚步停在原地。
“所以,不要走。”
我不在乎别人看我的眼光,也不在乎我这样的告白会有多丢脸。我只想让他留下来,让他知道我的心。
广播里提醒着旅客快点登机,飞机就要起飞的消息。
就在我上前一步要抓住他时,他却和姚晚意走进了登机口,我被拦在外面。
我怔了一阵,撕裂感强劲地掠过胸口,眼眶迅速湛湿起来,身体里空荡荡的。
我失去了他,就在我知道他曾经也为我动摇过,曾经也选择了我的时候,却永远失去他。是我把他推开,是我让自己的爱擦肩而过。
走出机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忽然有个男人迎面撞上来,我腹部立刻一阵剧痛,身体如落叶般倒下。
我睁着眼睛看着遥远的夜空,听不清四周的吵闹,也感觉不到正从身体里汩汩外流的血液……
向天晴,不要走,好不好?
A市最新新闻:丰台机场昨夜出现一起恶性的行凶案件,被害人关可真是我市白沙岛居民,17岁,右肾遭到致命的一刀,流血过多正在医院抢救。警察目前正在积极抓拿凶手……
医院内走廊里,一个神色匆忙的男人快速地跑过,当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急救室门外时,陆景之拎住他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拳:“你为什么没和她一起?!”
“她怎样了?她到底怎样了?!”
“你试试被人捅一刀看?!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她才会受伤!”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是陆之遥让人报复的可真?!陆景之,你才要离我们的生活远一点!”
向天晴推开陆景之就要往急救室内冲,两人的争吵把医生引了出来。
“你们两个要打架的话,请出去打!病人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今晚的观察期很重要。”
向天晴和陆景之同时停了手,医生将刚刚做完手术的关可真从手术室推了出来,“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
向天晴和陆景之异口同声地答,护士怪异地打量了两人一眼后,淡淡地说:“帮我把病人送去观察室吧。”
这一夜,向天晴和陆景之都守在关可真的身边。
看着仍旧昏迷的关可真,向天晴心中愧疚不已,他是因为答应了姚晚意送她上飞机后才离开,所以当关可真追来挽留他时,他没能跟她走。
当向天晴履行完他对姚晚意的最后约定,跑出登机口时,却已经看不到关可真的身影。后来他在新闻里看到了关可真的消息,就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
此刻,守在关可真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向天晴想起了当初关可真曾问他:“如果你真把我们当成一家人,为什么不能做小爱的男朋友?”
“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
如果这句话能早一点说出口,该有多好?
疲惫的时光,最初的梦想。
别松开我的手,陪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