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省人代会召开。房地产业界关注的有三件事,换届选举,人大代表提出抑制A市房价上涨过快及加快建设经济适用房的议案。三月一过,A市房地产市场就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东南集团在江阳区的丽成花园违规侵占市政规划的绿化带十米,占用面积达一万三千多平方米,造成经济损失四千多万元。目前集团有关负责人被传讯,市规划局周副局长及一名工程师涉嫌滥用职权罪、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丽成花园侵占绿化带的三幢楼房将被爆破拆除。
而与此相反,嘉林集团挨着丽成花园的新楼盘春节开盘后销售红火,目前正在准备第二期的开盘。
大唐公司业务在春节后顺利铺开。王磊成天乐呵呵的。公司里的气氛也异常好。
尧雨从窗口望下去,寻找着佟思成的身影。那晚吃完鱼后,他说公司己不像刚开业那么忙了,隔三差五地就来接尧雨下班吃饭。他总站在街道对面的行道树下候着。
远远望去,佟思成几乎成了一个小点儿。尧雨却知道他肯定手插在裤兜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来往的车辆出神。佟思成习惯这种时候思考问题。只在看到尧雨的瞬间,深思的双眸才放出热情的光来。
“尧姐,看什么呢?”小田伸了个脑袋也往下面瞧。
尧雨笑着推开她:“看外面下雨了没。”
“少来,明明是看街对面的那个帅哥。都瞧着好几次来接你下班了,雨姐,你男朋友?”小田嬉嬉笑着。
尧雨脸一红:“胡说什么,是我同学,才留学回来,约着玩呢。”说完尧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王磊从办公室走出来叫住了她:“尧雨,别走了,大家相互转达下,等会公司开会。”王磊说完又走回了办公室。
尧雨没办法,只好给佟思成发个短信息告诉他晚上不能和他一起吃饭。不一会儿佟思成电话打了过来。尧雨走到窗边向下张望。佟思成朝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笑容轻轻在脸上绽开,佟思成温柔地说:“天冷,开完会回家给我信息。”尧雨心里莫名的又有了一丝悸动。可是,她又有丝失望。从前的佟思成他会皱着眉表现出失望和不开心。现在他只是害怕她生气,不高兴所以一直温柔么?
同样的在意,不一样的表达方式。尧雨有些迷惑,他还是他吗?
王磊召集公司员工下班后开会。他慢腾腾地完结完去年情况,部署今天任务目标,又让员工们发言。从钟强开始,各部门负责人都表态在新的一年里更加努力。他看了看时间,笑着说:“丽成花园也是我们公司做的广告,这事带来的影响也不小,好在公司提前催回了广告费,也没有什么损失。同时嘉林新项目的策划宣传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二期开盘唐兰尧雨还是你们俩负责吧!”
开完会走出公司,天已经黑了,员工们抱怨王磊不人道,拖到七点才开完,也没见具体说到什么事。
天上又飘起了绵绵飞雨,尧雨缩了缩脖子,听到身后几声喇叭按响,然后就听到许翊中叫她。她回过头,许翊中坐在车里又按了声喇叭:“上车!吃饭去。”
尧雨疑惑地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吃饭的,听你们王总说你们要开会,就过来等你了。走,带你去吃好吃的,听说是新开张,菜味道很不错。”许翊中神情自然。仿若王磊今天把尧雨她们留下来开会不是他的主意。
他最近一直忙,却没忘了让王磊随时汇报尧雨的情况。佟思成时不时来接尧雨下班他早知道了,又抽不出时间,心里火烧似的焦灼。好不容易忙完,许翊中想,他再不动手,就怕没戏了。
“累了,想回家。不想去吃了。”尧雨搂紧了大衣微笑着拒绝。
她一张脸冻得苍白,嘴唇淡淡的一抹水色,越发显得柔嫩。许翊中心底热了起来,他有吻上那张唇的冲动,让它增加些许热度和鲜艳。心里又叹息着,看上去这是挺遥远的事。
“先上车,外面冷。”许翊中推开车门让尧雨坐进来。他已经习以为常被她拒绝,许翊中并不恼怒,“我找到一部很不错的碟,你看过没?”说着递给尧雨一张碟。
《阳光小美女》?尧雨摇摇头:“没看过,说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朋友推荐的,说是太感动了,一起看?我也没吃呢,不在外面吃咱们就买点吃的,在家暖暖和和,喝着热茶,边吃边看,多舒服。”许翊中看尧雨家收藏的碟,就知道她准上钩。
他的话极具诱惑力。尧雨一到冬天就喜欢在家暖暖和和地喝热热的饮料,吃美味的小吃,看小说或看电影。她瞟了眼许翊中,英俊的脸神采奕奕,笑容直达眼底,有种活力在他脸上释放。尧雨仿佛看到了暖阳明媚,心不由自主的轻快起来。佟思成深沉的身影一闪而过,尧雨决定让自己轻松会儿,不去想他。
“嗯,好吧!我们去买安记的卤菜,然后看碟。”
许翊中眉目舒展,他精挑细选选了这部片,他赌尧雨没看过,看过也想再看!他车上至少放了三十部碟。总有一部能诱得她同意。
两人买了吃的兴冲冲地回去。尧雨下了车,手里拿着碟,许翊中拎着吃食,他慢慢地跟在尧雨身上,不由自主地对她的背影呲了呲牙齿,无声地偷笑,他想自己刚才的形象一定很邪恶。
回了家尧雨搬出一个电暖器烧着。许翊中打量了房子笑嘻嘻地看她摆弄。
“将就呵,老房子冬冷夏热,说是三月,晚上还是冷脚,目前没空调。”
“长时间用空调空气太闷,这里空气新自然,舒服!”
尧雨听了回头一笑:“是不是我这里你看啥都舒服?”
“你说对了,我就喜欢这种老房子,亲切!小时候邻里间还能串门找饭吃,现在谁认识谁啊?”
两人动手在茶几上把菜摆开。尧雨拿了个盘子装了点菜,半躺在沙发上,脚往电暖器上一放,摆出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旧时的地主婆!”
“哦,我可没有丫鬟捶腿。不过,”尧雨懒洋洋地吃了口菜,“能不能麻烦你把毯子递给我,顺便把茶泡了,把碟放了。让我找找当地主婆的感觉。”
“不是吧?我是客人!”许翊中越听越不对劲儿,“真当丫头使唤上了?”
尧雨扑哧一声笑了:“开玩笑呢,我自己来吧。”说着就要坐起来。
“算了,我让你当地主婆!”许翊中伸手接过尧雨手中的盘子,捞起自己旁边的毯子迎头给尧雨罩了上去。
尧雨乐呵呵的盖好,拿起盘子看着许翊中放了碟,边吃边看:“谢谢。”
“为尧雨服务,应该的。”许翊中觉得自己说的绝对是心里话!看看在沙发里窝得舒舒服服的尧雨,眼珠一转,“不过,我是不是也可以享受下电暖器的温暖?”
尧雨瞧了瞧小小的电暖器,她叹了口气,脚往旁边挪了挪。
许翊中厚着脸皮往她坐的方向靠了靠,脚也伸过去烤着。“毯子分我一半?”
“不行!”
“为什么?”
“暧昧!”尧雨白了他一眼。
许翊中心想我都这样了还不叫暧昧才怪了。他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冻着吧。”
尧雨聚精会神地看着碟,一会儿笑,一会儿眉间又现出轻愁。许翊中不再说话,时不时挑了菜送尧雨盘子里。尧雨看得专注。他心里涌起一种温柔。尧雨是这样真实,跟着影片里的人笑,跟着他们一起悲伤。她其实是相当感性的人呢。
两人慢慢沉浸在影片的故事里。谁也没有听到尧雨包里手机短信的声音。
看到小美女大跳脱衣舞,评委一片哗然的片段时,尧雨笑出了眼泪。她伸手去擦,笑着对许翊中说:“这片子看得人太感动了。”
许翊中心里一声叹息,轻柔地看着她说:“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家庭,不管好与坏,都有让人感动的时候。”
他含着笑,深邃的眼睛里跳动着一簇火苗,直直看进尧雨心里。她蓦然脸一红坐直了身子去拿茶喝。许翊中听到了心跳的声音,一股热流冲上脑门,他轻轻喊了她一声:“小雨!”
尧雨突然就有点慌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慌,又不想回头再对着他的眼睛。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在敲门。尧雨跳起来急急说了声:“我开门去。”
许翊中懊恼地盯着她,心里恨极那个敲门的人。眼看这暧昧有浮上水面机会的时候偏被人打断。
尧雨打开门就呆住。佟思成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堆吃的。她一下子想起下班时佟思成让她回到家给他短信,尧雨暗呼糟糕,看了眼扔在一旁的包,有些尴尬:“思成……”
佟思成看着尧雨绯红的脸,眼睛已瞟到了客厅里坐着的许翊中,还有茶几上一堆菜。他连眉都没有皱一下,脸上的笑容依旧明朗:“我见发短信没回就过来看看你回家没有。吃了饭就好了。给你买的,晚上看小说时当零嘴,嗯?”
尧雨让他进来,佟思成没动,深深地看了尧雨一眼说:“你有朋友在我就不打扰了。我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尧雨傻傻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佟思成把东西递给她,冲她笑了笑:“傻瓜。”转身下了楼。
她拎着东西看着佟思成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的脚步声沉沉地响起,再轻不可闻。尧雨的心又沉了下去。她再回头看了看许翊中,叹了口气。
“你朋友吗?”许翊中知道是佟思成,他无比庆幸今天让王磊留住了尧雨。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尧雨的反应。
尧雨关了门,把东西放下。突然叹了口气说:“碟看完了,我很喜欢,谢谢。”
许翊中心一凉,她又要把他拒之门外了吗?佟思成对她的影响这么大?让她瞬间就变了态度。他笑着站起身,走到尧雨身边:“怎么了?小雨。”
她心里乱得很。头低着只觉得自己像做错了事似的。
“小雨,要是我没猜错,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佟思成?你怕他误会?”许翊中静静地开口。
尧雨摇摇头:“嗯,是佟思成,嗯,不是怕他误会,嗯……”她沮丧地坐在沙发上,“我也不知道。”
尧雨烦恼的样子却看得许翊中心里狂喜。原来她还不知道该不该和佟思成在一起,她现在的样子最适合……趁虚而入!许翊中轻轻拍拍尧雨的肩,轻声地引诱着她:“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分析一下。”
尧雨抬头看着他,许翊中闲闲地站在面前,很放松的样子,嘴边噙着淡淡的笑容,眼睛里闪着诚恳与了解。他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朋友。尧雨有点恍惚,喃喃地开了口:“我不知道,我好像没忘记他,又好像觉得他很陌生。”
许翊中心里一松,只要她肯对着他开口就是胜利。狼不是都爱披着羊皮的么?他现在决定把这层羊皮裹得更紧一点。他把热茶递给尧雨:“你是不是觉得以前很美好,现在过了两年又觉得他和从前就像变了很多,不是一个人?”
“嗯。”
“人呢,随着环境改变肯定会有变化。他在国外两年,接受的教育,思维的方式都发生了改变。比如,要是从前,他这样来看到你和一个男的在家里吃东西看碟,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以前就不会和别的男人这样在一起。”
“假如有呢?”
“哦,他会生气。很生气。难道不会?”
“那今天呢?”
“他很有礼貌,看上去很,平静。”
“所以,你从以前的思维想他,就想他肯定会生气,但现在没有,你又奇怪?就像他不是你以前熟悉的佟思成对不对?”
“嗯。”
许翊中坐下来,想了想对尧雨说:“但是你有点内疚,就像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一样?所以就又想赶我走了?我们只是朋友,你心虚干嘛?”
尧雨脸一红,轻咬着嘴,碎米小牙浅浅地印在花瓣似的唇上,片刻才说:“对不起啊!”
“说什么呢,你这是正常反应。你除了他就没和别的男的这样接触么。”许翊中觉得尧雨真是单纯,“不要想那么多,你就跟着自己的心意走好了。当他也是个朋友,能合则合,不能则算了,你把他当全新的一个人来重新认识接触,不想从前,这样就好了。”
“我是这样想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尧雨懊恼的低声说着。
她的样子让许翊中犹如咬了一颗半熟的青李子,酸得直吸气。他算是正眼瞧过佟思成了。电光火石间他看到了他深沉如夜的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惊愕与愤怒,霎时消散于无形。佟思成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气宇轩昂地站在哪儿,气质内敛,宽容大度,让尧雨察觉不到他丝毫的情绪变故。
她怎么能对付得了这样的男人呢?连自己都喝彩的男人。只这丫头还蒙在鼓里,她也不想想,一个想和她重新开始的男人会这样云淡风清不会气恼?心里怕早已沸腾如岩浆了吧?许翊中暗想,这说明一个情况。他俩对尧雨做出了共同的进攻策略。不仅他披了羊皮,佟思成也一样用羊皮把自己扮得温柔。
佟思成是怕从前的事碍着尧雨和他重新开始。而许翊中自己则是怕尧雨沉溺于往事压根儿就不接受明确的追求。
“小雨,你是不是太迷惑,打定了主意又不像自己想象那样做得到?”许翊中决定兵行险招,“要不,你就当他还是你的男朋友,不去想别的,放心和他相处。”
“可是,我现在没当他是我男友。”
“我是说,你就把他当成你男友,就像,从前一样好,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或者你更能看清楚点。”许翊中无害的笑着。与其让尧雨在迷糊里过日子,还不如狠点。脓包都是捂出来的,不放血清疮,她一辈子好不了。
这个主意一说出,许翊中又有点心疼尧雨。她才过二十五岁生日,她人生里最美好的四年给了佟思成,她就只有佟思成一个亲密男友,她再满身不在乎的劲儿也抵受不住爱情的伤痛。他猛的又是一惊,如果她就这样和佟思成和好了呢?许翊中倒吸一口气,他又惊又喜。久违了的心痛!那种突然掠过心间的带着些微酸意的痛楚!他以为再锋利的刀划过来都只会起卷,人再不会受伤。
许翊中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瞬间感觉的丝丝痛楚让他痛得酣畅淋漓。许翊中呵呵笑了:“相信我,好歹我也是花丛里过来的浪子。”
“呵呵!”尧雨喷笑,“那有这样形容自己的?”
她看向许翊中的眼神变得柔和清明。尧雨不是傻子,许翊中的行为能不叫暧昧?直到此时她才对他放下戒心。许翊中没有说错,既然不知道对佟思成的心意,何妨重新接触他?
许翊中微笑着告辞:“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改天有时间我们再一起玩。”
走下楼梯,他听到轻轻的关门声。许翊中回头看了看,嘴边扬起一抹意深长的笑容,花丛里的浪子么?没听过那首诗?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里是小区内的一家小酒馆。玻璃门上贴着财神,推开门,铜制的风铃发出“叮咛”一声脆响。里面散放着印花布料搭着的布艺沙发,褐色木桌。整面墙挂着风影照、老照片、小框油画。酒馆里悬着几只方形的布艺灯笼。天冷时间又晚了,小酒馆里只有两三桌客人。
红红黄黄的灯光柔和地投射在桌上,萧阳吸了最一口烟,轻轻按灭在一只大大的陶坯浅口盘里。
佟思成拈起一颗梅子放进土陶碗里,再倒进温热的花雕,他嗅着飘浮的酒香,微熏的感觉沉淀在嘴边轻扬起的弧度中。
“师兄,敬你!”萧阳端起碗一干而尽。
“孔已己叫一角酒,下茴香豆。”佟思成慢慢地说,回头低声问老板:“你们也有么?”
“蚕豆成么?”老板笑咪咪的端来一碟卤蚕豆。
“成,”喉咙里瞬间冒出低低的笑声,佟思成瞧了瞧土陶碗,“麻烦酒再热热可好?天凉了,花雕烫点才好。”
外套早扔在一边,衬衫外他只穿了件毛背心,挽起了袖口,伸手解开了领间的纽扣。他慢慢地啜完碗里的酒,温醇的气息从喉间直达腹地腾起一身热气。佟思成满足的轻叹,越发显出种不羁的神色来。
“知道么?酒里面我最喜欢是酱香型的酒,入口不觉什么,到喉间却有一团热呼的气息盘旋,回味绵长。一如花雕,醉了都不自知。”
手里把玩着清瓷酒瓶,佟思成张着迷离的眼睨着萧阳。“都说女人如茶,越泡越淡。尧尧却是花雕,十八年的女儿红,窑藏年生久了,取出来方知醉人。”
萧阳点起一枝烟,清俊的脸上双眼明亮。看着烟雾在灯光下久久不散,他轻叹一声:“女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傻小子,”佟思成轻轻笑了,“等你有钱了,陶千尘的父母还会反对?”
“你说,喜欢她什么呢?”萧阳有点迷茫,一语问出,千尘那双剪水双瞳就在眼前浮现,一颦一笑萦绕心间沉刻在心上。他轻叹,仰脖子喝下酒,她在他心里是完美的,无一不好的,问,也是多此一举。
佟思成拈起一粒卤蚕豆,新鲜辣椒在舌尖绽开一朵小火焰。心也被辣得缩了缩,呼吸一窒。他猛然饮下一口酒去。酒遇着了火,腾起热焰,火光中映出那个英俊逼人朗眉星目的男人、一桌狼籍的菜、还有他的尧尧,脸颊绯红,眼中似要滴出水来的尧尧。
向来沉静的双眸吸进了一室的灯光,聚在眸底酿成浅浅淡淡的忧伤。
他想起那一年留学前独自去文庙。转过七孔镂空雕花鲤鱼跃龙门墙,看到中门封闭的双龙护拱的状元桥,他轻轻的从侧门进去,站在正中远望大殿孔子像,内心激动莫名。他没有踏上状元桥,站在桥这头细细从双龙尾翼轻扬看到龙身翻腾再注目龙头昂扬。
是那一刻,他决定分手的。
走出文庙,微雨轻扬,细柳飘起满天不舍,万仞宫墙处的池塘边群燕低旋。剪尾灵巧,水面轻点,绕宫墙翩飞。细小的身影依恋不舍。
又是那一刻,他极想让那细小的柔软的身子停驻在他的掌声间,用手再挠挠她的长发,嗅着她的发香。他忍不住前进几步伸出手,柳枝被风吹着忽的飘来。几片细长的柳叶从他脸上拂过,湿冷的水气沾上了脸,黑色的燕子在他眼前盘旋,惊起点点痛!
微雨燕无踪,落花人寂廖,空惆怅!
喜欢她什么?尧雨单纯,一心一意待他,只粘着他。她是只为爱情而生的女孩子。因为自己了解什么是现实,所以她更显珍贵。
“师兄!”萧阳知道佟思成的酒量,只是花雕后劲十足,禁不起他这样一碗接一碗。
“阿阳!不要轻易说分手!”
萧阳沉默了。拿出一枝烟来,最近烟抽得越来越厉害了。千尘,那双明眸里早已染上了层层愁丝,仿若轻云翳日,挥不散,拂不开。她,也会累的呢。
萧阳算了算,眼里又生出一种希望。才三个月,公司已赚回本金还有盈余。开发的程序联系单位做维护慢慢有了固定客户,比原来预想的时间还短,到明年这个时候,买房买车都不是问题。“师兄,你既然想她,为什么一直忍着?”
嘴边似有似无的闪过一丝笑容,佟思成又倒了碗酒,一口喝下,早已失去了香醇,酒已凉了,咽下去苦涩无比。三杯两盏残酒,敌不过晚来风急!春天,这夜风还带着冬天的寒意。他突然起身,歪着头看着萧阳笑道:“是啊,何必隐忍!”
沉沉的脚步踩亮了楼层的灯。狭窄的楼道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破败。佟思成眯缝着眼瞥去,不屑的笑笑,抬手敲响了门。
主说请敲三下门,天堂为你敞开!
他曲起指节认真的敲了三下。
尧雨并未睡,她静静地思考许翊中的话。靠近他才知道是不是他。然而她害怕,害怕靠近他,却知道不再是他。
“咚!咚!咚!”
尧雨奇怪,趿着拖鞋开了门,心立时停滞了跳动。
门开处吹来穿堂风,佟思成带进来一身风雨,三月春寒。他的眼睛狂乱而邪魅,慵懒的靠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瞅着她。
尧雨喃喃地开口:“思成,这么晚了你……”
话音未落佟思成已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呼吸间沉沉地酒香混着凉风飘过。尧雨脑子一晕,本能的推他。
佟思成收了收胳膊,旋身进了门,将尧雨圈在怀里:“尧尧,我想你了!”伴着话音他的吻蓦然落下,热烈而霸道。
尧雨受不住他的酒味,只觉得胸闷气短,呼吸不畅,又动弹不得。
想念了已久的气息,想念了太久的人。佟思成有种错觉,他的手自然地伸进了尧雨的睡衣。
微凉的手冰醒了尧雨的神经,她用力推开了他:“思成,你醉了!”
佟思成靠着墙斜着她。不过片刻他闭上了眼,喉咙里抖落出低沉的声音:“我是醉了,不是醉得人事不醒。尧尧,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就因为我先说分手?就因为我说我不敢确定以后?”
尧雨没有吭声,长叹一声过来拉他:“你坐沙发去,我给你泡茶。”
佟思成用力一拉,尧雨跌撞着落入他怀中:“尧尧,我说过我若回来我定会找你,我回来我努力开公司挣钱,我是想让你过得好,你不明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怆,像只受伤的狼,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凄凉。
尧雨心一软,不再挣脱他:“我不知道,思成。两年,我们真的不是从前的尧雨和佟思成了。”
“是,你还是我的尧尧,你还是这样懒懒散散,不经意地又吸引了。我想冷静自持,我想和你从朋友开始,我想你能再接受我,尧尧!”佟思成搂住她,头靠在她颈窝,是的,他又呼吸到了她发间的清香,就想沉浸在她的气息里,但愿长醉不复醒。
“尧尧……”佟思成轻声喊着她,温柔眷恋,一如从前。他闭上眼,只想这一切不是梦境。
“思成?”尧雨觉得他全身的力量都压了过来。她用力扶着他,气喘吁吁地把他弄到沙发上。
佟思成已睡了过去。尧雨用力脱下他的皮鞋,扯过毯子盖好他。这才无力地坐下。
一灯如豆,散发着淡淡光华。佟思成面目清癯,呼吸间眉间轻蹙又舒展开去。
尧雨怔怔地看着他。手指轻抚上他的挺直的鼻梁,再掠过他宽阔的额头。这是她爱过四年的男人,她一直喜欢的内敛型的男人。
她又叹了口气关了灯退出客厅。回头望去,佟思成在沙发上安静地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尧雨想起他说的话,眼里露出一丝怜惜,他还是爱她的么?
心飘飘乎乎在空中荡着静不下来。一整夜尧雨睡不着,起来几次忍不住走到门边去看佟思成。她就呆呆地站在门边。过去的时光如同一根弦,再次拨动出美妙清纯的单音。期待着现在的情感加入,变成和弦。风吹皱一池春水,这层涟漪却漾动了深层的湖水,时有可能卷起滔天浪!
脑海里不期然地想起了另一张俊颜,那是阳光的,带着明朗的笑意,偶尔还有点孩子气……尧雨一惊退回了卧室,她一定是太困了,脑子开始发晕了。闭上眼告诉自己快睡,佟思成是喝醉了,你是累了。
一早,尧雨睁开眼又是张口欲叫。有了许翊中的前车之鉴,霎时住了口。
“吓着你了没?”佟思成好笑地看着她瞪大了眼睛。随手拿起旁边的衣服递过去,“伸手!”
“我,我自己来。”尧雨有点别扭。两年未和佟思成接触。她己淡忘了他的照顾。
佟思成叹了口气:“昨天喝得多了,不要怕我,尧尧。”
尧雨没吭声,伸出手穿了毛衣。
佟思成坐在床边认真的看着她:“尧尧,我们的思想观念不同,以前读书时还不怎么觉得,分开后才慢慢回想,是不一样的。你是感性的人,我太理性。”
“不是,我只是怪你不肯与我一起。两个人为什么不能一起?你连等都不让我等。”尧雨终于说出了心里的别扭。心口一松,往事如风一般吹过。
“尧尧,我不是不肯和你一起,但我更希望让你过得好。”
“要是你不回来了呢?只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佟思成温柔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记另一句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菲菲。”他轻轻的伸出手抚上她的脸,“我忘不了你。尧尧。”
尧雨怔忡着,佟思成温暖的唇轻轻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别想那么多,起床梳洗,我们吃早饭去!”
他起身去了客厅。尧雨脑子有点发懵,她觉得和佟思成好像不是在说同一个问题。等她梳洗完毕走到客厅时,佟思成正望着一柜子酒杯出神。
尧雨脸一下子红了:“觉得好玩……”
佟思成只定定的看着她,眼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我送你的印章你还留着?”
尧雨飞快地瞟了眼书柜,头转过一边:“你刻得不错,嗯,挺好的……”
浅浅的笑容在嘴角掠起,佟思成两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改天给我说说,好多酒杯我都不知道出处和来历。”
他说的话让尧雨一惊。她想起许翊中第一次来家里时,卖弄说给他的听。真正想要卖弄的人在眼间,她却不再想说。“我饿了,吃早饭去。”
从佟思成晚上意外出现到离开,他只字未问那晚在尧雨家看到的男子是何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