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鸡(脊椎动物鸟纲稚科类家禽)
赤槿酒量浅,没喝几口就醉倒在地,临睡时息昔仍旧把酒问青天。
到了后半夜,息昔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草地上,半醉半醒之间,有人挪开她手中的酒坛,将她裹在毛毯中,息昔醉的睁不开眼,模模糊糊道了声谢谢,然后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两人都觉得昏沉沉的,而且舌头发硬,将头埋在溪水里泡了很久缓过来。
赤槿抬头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水珠,一股勾魂摄魄的肉香味钻进鼻尖,刺激着本来就敏感的味觉神经,大脑开始飞速搜索记忆中这种香味的来源。
当赤槿抖去睫毛上最后一滴水珠时,记忆中的某种食物与这股香味开始重合:
某个脊椎动物鸟纲稚科类家禽拔毛洗濯完毕,涂上盐巴,抹匀香料,打扮一新,然后与去赴木炭的约会,两者相见甚欢,黏在一起缠绵缱绻,禽类香油淋漓,滴在木炭上腾起阵阵火焰,约半个时辰后,禽类便外焦里嫩,散发出令人馋涎欲滴的香味。
赤槿吸着鼻子,望见不远处有轻烟升起,和香味同源,不知不觉挪着步子走过去。
一个布衣书生转动着刚烤好的野鸡,小心翼翼吹气散热,然后扯下鸡翅和鸡腿搁在荷叶上,递给同样目不转睛看着烤鸡的息昔。
书生很大方的说:“两位姑娘如若不嫌弃在下的手艺,今天早饭我请。”
息昔也不推辞,直接接过荷叶。
赤槿暗暗着急,她看中了肥嫩的鸡腿,可是被息昔捷足先登,她总不能当着书生的面和息昔抢吧?
出乎意料,息昔只取了巴掌大的鸡翅,剩下两个鸡腿全都分给了赤槿。
赤槿向书生点点头表示感谢,接过鸡腿,心中暗笑:原来你息昔也有死穴,居然在男人面前扮淑女,装斯文去啃没几两肉的鸡翅。
书生望着低头啃鸡翅的息昔,笑意牵动着嘴角,暖声道:“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书生听闻眼睛蓦地一亮。
息昔埋头说道:“你就是前些天去毋逢山拜山神老头的书生。”
“噢,小生谢行远,你——你可以叫我行远。”书生脸色黯淡下来,嘴唇蠕动良久,终究没说什么,最后没话找话的问道:“这鸡翅的味道你还喜欢么?“
嗯,息昔含含糊糊的应着,继续啃着鸡翅。
“这只野鸡我是用梧桐木烤制的。”谢行远笑道:“梧桐木最适合做瑶琴,今天我算是‘焚琴煮鹤’了。”
焚琴煮鹤?息昔觉得这个词很耳熟,像是在那里听过,细想却了无痕迹,反而觉得烦闷起来,嘴里的鸡翅仿佛没有了滋味。
息昔放下半根鸡翅,拿出手帕擦干净手指,从袖兜里取出一枚银币递给谢行远,“谢谢你。”
谢行远默然伸出右手接住,息昔将银币放在他手掌的瞬间,食指指腹轻轻划到他的掌心,谢行远身形一颤,右手紧握,像是要留住她手指的温软。
“息昔姑娘。”
息昔停住脚步,不解的问:“一枚银币还不够吗。”
篝火堆旁的谢行远恢复了他一贯随意爽朗的笑容,“如果下次我们再次相逢,希望你能叫出我的名字。”
早说嘛,不是向她要银子就成,息昔松了口气,“好啊,你叫谢行远,我记住了。”
直到息昔和赤槿的身影完全消失,谢行远才坐下啃着剩下的烤鸡,思绪飘回到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
那天他午睡醒来,书房的千年七弦古琴不见了,院子里炭火未熄,息昔刚啃完最后一个鸡翅膀,意犹未尽的眯着眼睛躺在葡萄架下。
他望着化为灰烬的千年古琴,懊恼的说:“娘子,切莫再做这种焚琴煮鹤之事。”
“相公,冤枉啊,我那有焚琴煮鹤,明明是焚琴烤鸡嘛!”葡萄架下的娘子不以为然道,慵懒着晃着摇椅。
那个时刻,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钻进来,放肆的轻吻她的脸颊,谢行远坐在躺椅边的扶手上,嫉妒的用扇子拦住阳光……。
两人行了约一里路,赤槿问道:“你以前是不是认识那个谢行远?我记得你说梦话叫了好几次‘行远’。”
“噢,前些天刚认识。”息昔不想谈论谢行远,因为她那次很没面子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他身上,“至于说梦话,也许是你听错了,或者他恰好与我梦到的人同名——六合叫行远的人很多的。”
赤槿咂了咂嘴,鸡腿余味尚在,“那个谢行远的手艺还真不错呢,好久没有吃到那么香的烤鸡了。”
“的确不错。“息昔颇有同感点点头,开始后悔最后居然忘了把剩下的半根鸡翅带上。
赤槿飞快回望一眼远处渐渐淡去的青烟,“我觉得他人也很好,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呢。”
“他是个书生。”息昔想起初见谢行远时,他的竹筐里满是书本和纸砚,“我最讨厌书生了。”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赤槿难得一次认同息昔,“我父亲说过,书生比我们除妖师还穷呢,而且还死倔,不肯老老实实赚钱养家。整天做白日梦,逛青楼赖账不给钱,写几首破诗当嫖|资,说来也奇怪啊,就是有那么多花魁娘子愿意倒贴钱养他们,可等有一天他们出息了,最后娶的还不是皇帝的女儿,宰相的妹妹……。”
两人行了二里路,除了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赤槿一人围绕着书生的话题絮絮叨叨没完,从当今六合状元郎讲到她小时候邻居家的二大爷家的外甥的同乡的秀才儿子。
息昔厌恶秀才,原因她自己都不清楚,就是看见书生模样的人就想远远躲开。
只是世上人多好附庸风雅,行医的郎中,店铺小老板,甚至杀猪的屠夫闲来无事也喜欢穿一身青衣布衫,晃一把折扇招摇过市。
实在受不了赤槿的絮叨,息昔故意停下脚步,拍拍空空如也的钱袋道:“说好是五五分成,昨天二个金币,你应该分给我一枚吧。”
果然赤槿闭口不提书生,从行囊取出拳头大的小算盘,开始算账:“五五分成是没错,不过呢,我先要扣除你这些天的费用。我们同行三天,一日三餐,三四一十二,就算每顿饭二个铜板,共计二十四的铜板,三天的房钱十五枚铜钱,昨天晚上你还擅自用了我的新毛毯,不过我不计较这些啦,就当是我租给你的——一个晚上就一枚铜币,一共是40枚铜币,折成银币二枚。”
赤槿将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最后将算盘清空,“你昨天赚得一个金币,扣掉二个银币的费用,我应该给你8枚银币。”
息昔觉得不对,“我没有拿你的东西,昨晚毛毯明明是你主动给我盖上的。”
“你别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耍赖!”赤槿狠狠地将行李顿在地上,“我那时都醉了,那里有功夫给你盖毛毯?再说了,即使盖,我也是给你盖这件旧的,新毛毯留给我自己用。”
息昔无话可说,心想可能是自己喝多了,打开行李随便抽的条毯子裹上。
“今天早饭是我掏的钱啊,按道理你也要承担一半。”息昔不甘心被赤槿扣掉那么多工钱,突然想起早饭还是她用一个银币换来的。
“这——这个。”赤槿本打算赖掉,见躲不过,也只好咬牙数出八个银币,十个铜币给息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