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寻找索马里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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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那个突然出现的疑似海盗 (2)

出妖孽了,这么热闹的事,换我也立马凑上去吼两声“干死他!”放着这么热闹的事不看居然看报纸和出神,我跟张源分了工,他负责老头,我负责白衬衫。

“这里有人吗?”听起来很像泡妞的招数。白衬衫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顺势拖过椅子坐下。

“你一个人?”听起来还是像在泡妞。

“是啊,你呢?你是中国人?”

“我和我的伙伴一起。”我指指搭讪老头成功的张源。

“可有很多年没见过中国人了。”白衬衫喝了口咖啡。

“难道你以前见过?”

“这条路就是中国人修的。你好。”白衬衫指指外面的公路,末了冒出一句中文。

“太神奇了!你还会说中文!”我想,如果我去参加中国达人秀的话,那估计就没有表情帝什么事了。

“当年我们和中国人在一起工作,很多人都学了点中文。干杯。”他对我举起了咖啡,我回报以哈哈大笑,向他伸出了右手。“你好,我叫David.”

“你好。”握手以后,他没有告诉我他叫什么。

“我们是来这里采访的。你知道,索马里的海盗现在太有名了,所以我们想来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

“哦?那你认为他们是什么样的?”白衬衫喝着咖啡,继续放空。

“他们……很有钱,很奢华,有着很好的武器,但是据说还从来没有杀过人。”

“你有见过海盗吗?”

“这是我们的目标,可惜现在还没能实现。”

“我想告诉你,你所知道的海盗,是错误的。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至少有70%的海盗现在一无所有。”这一次,他看着我的眼睛。这个消息,也让我极为震撼。我心里隐约抓住了一点什么东西,但是很快就飘过,我来不及细想。

“你怎么会知道?你认识海盗吗?那他们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你应该懂得,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海盗一次冒险甚至能收获几百万美元,所以钱对他们来说来得太过轻松。”白衬衫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每当海盗拿到一笔赎金,他们就会来到加罗韦,开盛大的宴会,买市场上最好的东西,喝这里最好的酒。而且,海盗里大多数都是小啰啰,他们能分到的钱并不太多,很可能一次就把自己的奖金全部花光了,这也就是我说的70%。”

“那剩下的30%呢?”

“这些人里,有一半已经洗手了,他们带着钱去了更好的国家,剩下的一半,他们享受这样刺激的生活,于是继续带着海盗们进行抢劫。这剩下的一半,可能住着大房子,有很多的好车,但是他们的手里也没什么钱留下,他们的生活往往都在指望着下一次抢劫成功。”

“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白衬衫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你觉得海盗问题有可能解决吗?”

“当然,当我们的政府变得足够强大,能够保护我们的海域,让渔民能够安全地从海里获取他们的生活所需的时候,那么相信至少大多数的海盗就会重新变回普通人,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能把你的名字写给我吗?能给你拍张照片吗?”我问白衬衫,他摇摇头,“对不起。”起身,走了。

在我心里刚刚那一瞬间飘过的那个东西清晰了。我径直走到了旁边一桌,那里也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微笑着看着我。

“你好,我是David.”

“你好,我是哈曼(Abdi Rahman)。”同样是中文。

“你认识刚刚那个人吗?”我望着还在离去的背影。

“不认识。”

“你说,他会不会是一个海盗?”我笑着看着哈曼的眼睛。他同样笑了,也看着我:“谁知道呢?在这里,任何人都可能是海盗,他可能是,我可能是,甚至连你都可能是,哈哈,我的朋友。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头上写着‘海盗’两个字。”

“可是,他看起来挺有文化的样子,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还能说一点中文。”

“海盗就不能有文化吗?难道在中国,强盗都是没有文化的人?”

这句话后来让我深思了很久。

“有文化的人可能会有更高的素质和道德品质,但是不代表他们就不会做坏事。对于他们来说,当海盗只会比其他人更容易。而当他们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钱.之后,他们可能就会选择在这个城市里隐姓埋名,享受生活。我们也不排除,他依旧还在干着抢劫的事业,但是他就没有休息日了吗?”

对于海盗问题的处理,国际上一直很头痛。不是没有国家在海盗实施抢劫以后抓到过海盗,但是他们发现,自己无法找到适用于这些海盗的法律,最终只能把他们流放回了海岸。而在索马里,对于海盗问题也是如此,一方面是政府的实力决定了无法彻底剿灭,另一方面,海盗在不干活的时候和任何一个普通人没有区别。

我们对这个问题不是没有过怀疑。任何一个政权,除了掌握武装力量之外,对各种各样情报的收集工作也是控制国家的必备手段,难道他们真的就无法找到一些藏匿在身边的海盗吗?

“腐败,任何国家都可能有腐败,索马里这么乱的情况,不可能没有。不可能不存在。依我看,一定有部分政府官员收受了贿赂,充当海盗的保护伞。”张源对我说。

有了这样的判断,我们也直接把问题抛给了阿里,但是被他坚决否认:“这不可能,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海盗的打击,也多次派出过军队进攻埃勒!”

我和张源相视一笑,连连解释:“甭着急,我姑妄说之,您姑妄听之。”

哈曼是一个工程师,在索马里,这绝对是高级知识分子了,他是个聪明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的意图。其实,在索马里,别人只要听说我们是记者,基本上都会马上反应过来:“你们是来找海盗的吧?”然而和哈曼比起来,张源找到的那个老头儿更加恐怖,他也许算得上是索马里的大儒。

白胡子白头巾的老大爷叫做胡昆(Mahamed Hukun),年过花甲。从前他是索马里大学(GTC)的教授,负责的课程主要是历史、文学、艺术和地理,对于海盗问题,他有着绝对的发言权。

“欢迎你们,我的中国朋友。”胡昆主动伸出了右手,我也递上了名片。“曾……玉。”他发出了一个绝对让我惊讶的声音,因为对于老外来说,我的中文名字太难发音了,至今他是唯一一个发正确的。我张大了嘴看着他,这让他得意地笑了:“你知道吗,索马里是人类的发源地,我,我们,你,你,还有那些美国人,他们全部是我们索马里人的后代。”

胡昆的话没错,有研究资料表示,这个位于非洲东北部的国度正是人类的发源地之一。为了让我们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胡昆拿过我的笔记本,简单几笔就在上面准确地画出了一个以索马里为中心的世界地图,这让我们对他更加景仰。他以在索马里的位置上重重地画下一个点,然后一圈射线向四周发散开去。“这里,这里,这里。”胡昆指着欧洲、澳洲、美洲,甚至是亚洲,“都是从我们这里开始的。”笔再次点上了索马里,力透纸背,我很心疼。

“如果我没猜错,刚刚我把你的名字念对了。让我再猜一下,是不是外国人很难念对你的名字?”我已经不佩服他了,因为一种情绪成为习惯的话,你也会习以为常。我点了点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索马里的语言也是全球语言的发端。你能在世界上找到的语言中几乎所有发音方式,在我们索马里语里面都能找到。”说着,他向我们示范了很多种发音,包括普通话的平翘舌,小舌音,以及一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稀奇古怪的发音方式。末了,他说:“根据我的研究发现,汉语里有些词汇和索马里语非常接近。你们怎么说let’s go?”

“走吧。”

这个假装淡定的老头儿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向着周围的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他们全部哈哈大笑了起来。“在索马里语里,我们说的是‘唆吧唆吧’。”

虽然这属于典型的断章取义,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胡昆在对于自己国家的研究上确实下了工夫。

然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胡昆的话很有道理。在平素我们身边士兵的对话当中,我们听到了很多种奇怪的发音方式,众所周知,汉语是世界上发音最困难的语言之一,但是索马里语发音的复杂,我认为还超过了汉语。在这些语音里,最为特别的是一种喉音,类似野兽咆哮,低沉地从喉咙的深处冒出来的声音,还相当频繁,这让索马里人给人很凶的感觉。即便是几句轻松的对话,偶尔也会让我觉得他们是在吵架。

这个情况和我们四川人很像。四川人天生豪迈,喜欢大声说话,语速很快。所以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和老乡对话,经常说着说着就被朋友从边上拉住,他们以为我们快要打起来了。

“你们中国人,很可能是我们索马里南部一个民族的后裔。”胡昆接着忽悠我们,“他们长得比我要白很多,和你差不多。”他说的是我。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晒得不成人形了,小麦色的皮肤十分健康。“这个民族叫做山西族(音)。”

说到这里,张源愣住了,而我捂着肚子笑倒在了地上。张源是山西人。

“哈哈哈,驴,原来你是正宗索马里人的后代。他们说长得白,实际上也比普通中国人要黑很多,山西不是产煤嘛,所以你们平均水平也比其他地方的人要黑。胡昆说得没错啊。”

张源自己也笑了,推了我一把,送给我一个字:“滚!”

我们不是来听索马里大学教授上课的,虽然这很有趣,所以我把话题带了回来。

“您对自己的国家有如此深的了解,那么,你可以给我们讲讲海盗吗?”

淡定的胡昆再次不淡定了。他表情变得严肃,声音大了起来,也伴随着剧烈的手势:“难道这些海盗天生就是海盗吗?不!他们原本是一些生活在海边的快乐的渔夫!”

胡昆随手又给我们画了一张索马里地图,一个三角形把其中一个锋利的锐角突入到西印度洋中,这个三角形有两边都是海岸线。“看见没,我们有全非洲最长的海岸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最丰富的海洋资源!”在索马里,两大支柱产业是畜牧业和渔业。当然,这是从前。

“这些渔民虽然谈不上富有,但是他们生活得很不错。”不过,1991年内战开始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我们没有了统一的海军,甚至没有了统一的政权,海岸线向全世界开放了!”胡昆向着天空——呃,应该是石棉瓦的天花板,张开了自己的双手。“大量的外国渔船涌到索马里的海边来,在我们国家的海域进行着捕捞。”索马里的渔业资源最出名的是两部分:一是鲨鱼,二是吞拿鱼。其实只是前者就能让人疯狂,鱼翅就来自鲨鱼的鱼鳍。“他们的船比我们的大很多,全部实施机械化作业,捕捞效率比我们的小渔船高了很多。”不仅是这样,部分外国机械化渔船甚至对靠近他们船只的索马里渔船实施驱逐,甚至攻击。“他们禁止我们在自己国家的海域里捕鱼!”胡昆的语气越来越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