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时间,稍纵即逝,吃了晚饭后,季人离心有所感,一个人走出秀水别院,不知不觉又来到闫君庙外,借着里面的烛光,季人离看到还有两人正跪在六尊石像前面,虔诚祈祷,于是,他就等在外面,蹲坐在墙角。
少顷,少年咧嘴一笑,因为他觉着,里面的六尊石像,除了容貌以外,打扮上,跟月阳坡的几人倒是有些相似,有一尊石像跟红姨一样,都穿着大红衣裳,还有一尊套着白衣,与白姨相似,另外一个,手里也拿着黑漆漆的铁棒,一副棒儿黑的架势。
至于白天那尊被选定的‘闫君’,也是因为季人离觉得跟那个周其真有三分相像,这才跟陆婵娟提了出来,没想到,真的被百姓们选中。
此时此刻,季人离感觉有些心安,像是又回到了月阳坡,刚好,里面的两人缓缓离去,见四周再没有人后,季人离这才跨步走了进去。
季人离在里面转了转,香烛味扑鼻,六尊石像前面堆满了金银之色的供奉钱,有的像是金元宝,有的跟银元宝一般,他抬头看了一下,除了今天刚刚摆进来的‘闫君’石像,剩余的五尊上都落了不少灰尘。
于是,他在石像下捡了团破布,小心的擦拭起石像来,擦完石像后,见地上太脏,又走到角落里拿起扫把将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在石像下休息。
正愣神间,季人离感觉门外有丝丝凉意传来,当转过头时,他忍不住吃了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又有个白衣妇人,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模样端庄,但脸色有些苍白,季人离赶紧爬了起来,但片刻后,他发现白衣妇人只是往庙里扫了一眼,并无进来的意思。
“你不进来拜一拜?这可是今天刚请来的‘闫君’大神!”季人离问道。
白衣妇人看了一眼少年,摇头道:“不进去了,脚上脏……”
季人离低头看去,发现妇人居然赤着脚,而且像是湿了水一般,粘了好些泥灰,连着衣服的下摆上,也脏兮兮一片。
季人离赶忙说道:“不打紧的……等等我再扫一遍就是……”
妇人依旧摇头,说道:“不用,我现在不信他们……”
季人离皱着眉头,心道不信他们你还来这里?
妇人像是看出了少年的想法,说道:“以前天天来,算是习惯吧,即便现在不信他们,还是忍不住经常过来!”
妇人又盯着少年看了看,问道:“那尊‘闫君’大神是你选的?”
季人离心里咯噔一下,后退两步,以为是那些没被选中的大户人家,派人来找他麻烦。
“这可不关我的事,是百姓们自己选的!”季人离说道。
妇人嘴角有些笑意,说道:“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觉着你选的这个‘闫君’挺顺眼,比以前那个老者模样的‘闫君’要好看多了!”
季人离放下心来,说道:“以前的‘闫君’是个什么模样,我倒是没见过,我今天选的这个,只是因为跟我一个认识的人有点像!”
妇人眉头皱起,轻声道:“虽说天下之大,但不管哪里都有闫君庙供奉,看你也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怎么会没见过?”
季人离摇头道:“不骗你,真没见过……”
妇人不再深究,继续开口道:“你说,这‘闫君’跟你一个认识的人有点像,这人是谁?”
季人离心里暗骂自己一声,知道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于是连忙摆手,说道:“忘记了……忘记了……只是偶然见到过的一个人,不知道姓甚名谁!”
妇人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跟秀水别院的陆婵娟是朋友?”
季人离想了想,开口道:“算是吧……”
“你觉得她人怎么样?”妇人问道。
季人离笑了笑,说道:“我没读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是个好姑娘就是了……”然后,少年话锋一转,问道:“你是谁?你也认识陆姑娘?”
妇人面无表情,并未回答。
“你不是修行之人?”妇人对着季人离上下打量了一番。
季人离低头灿灿一笑,不置可否,等他再抬起头时,那个白衣妇人已经不见。
少年抓了抓脑袋,一脸疑惑,见夜色渐深,于是离开闫君庙,走回了秀水别院。
准备进到自己卧房时,季人离听到小院东面有些响动,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发现灶房内有光亮,他慢慢靠近,顺着门缝,看到陆婵娟正背对着大门站在那里,好像怀里抱着什么。
季人离踮起脚,想看看陆婵娟拿的什么,却不小心碰到房门,发出‘吱呀’一声。
陆婵娟惊讶的转过头来,发现站在门口的季人离,而季人离也终于看清,少女手里正抱着一个酒坛,嘴角还有些酒渍。
“我就是看这坛酒放了许久,想过来看有没有坏掉!”陆婵娟脸色瞬间涨的通红,惊慌失措的说道。
季人离‘哦’了一声,疑惑道:“那……坏掉了吗?”
陆婵娟愣了愣,说道:“没……没有……”说罢,盖起酒封,将酒坛放在桌上,快步走了出去。
季人离咧嘴一笑,心道哪有酒会放坏掉的道理,看来,这陆姑娘确实好酒,片刻后,他将屋内的烛光吹灭,径直走回屋子准备睡觉,快要关门时,见陆婵娟蹑手蹑脚的跑了过来。
“刚刚你看到的,不许说出去,不然……让你好看……”陆婵娟板着脸,压低声音说道。
季人离笑着点了点头,小声道:“那往后你教我识字的时候,能不能别再骂我笨了?”
陆婵娟皱着眉头,抬手就打在季人离的胳膊上,说道:“你可真是好徒弟,敢跟师傅讨价还价……”话毕,又点头道:“算了算了,答应你就是了!”说完,又蹑手蹑脚的跑回自己房间。
随后,少年关上房门,上床睡觉,不多时便进入梦乡。
半睡半醒间,季人离总能听到屋顶有哗啦哗啦的声音,以为下雨了,等他坐起身时,又什么也听不到,他摇了摇头,将枕头压在脑袋上,又睡了过去。
等到天边渐渐发白,鸡鸣阵阵的时候,柳星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扶着墙壁,慢慢走到隔壁绿樱的屋子,轻轻敲了敲门,不多时绿樱起身开门,看到是柳星奎后,脸上满是担心,说道:“说了不让你起身,你怎么又起来了?”
柳星奎面色有些苍白,说道:“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绿樱无奈,连忙将柳星奎扶到床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一边。
“绿樱,你还得我娘的样子吗?我都快要忘了!”柳星奎毫无征兆的问道。
绿樱顿了顿,小声道:“当然记得……其实……在你娘十多岁的时候,我就待在她身边了,只是你娘并非修行之人,一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柳星奎有些吃惊,问道:“你不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被我爹救回来的吗?怎么会……”
绿樱淡淡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妖族有‘走亲’和‘还亲’一说吧?”
柳星奎想了想,这才记刚刚发现绿樱是蛇妖的那一天,绿樱说过,他们妖族要幻化成人,必须要经过‘走亲’一途,意思是当一个妖族准备化形之时,必须要去感悟‘人气’,所以需要选择一个人族作为‘走亲’对象,去接近他,亲近他,以此吸食其身上的‘人气’,学习‘为人之道’,从而达到顺利化形的目的,否则,极难成功。
有些妖族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人族在一起相处,如牛羊猫狗一类,他们很多自小就被人族豢养在家中,若是可以踏上修行一途,化形最是容易,而有些妖族因为被人族所惧怕,如虎豹豺狼,蛇蝎狐魅,他们只能等选定的‘走亲’之人睡着后,偷偷溜到旁边,吸食‘人气’,这便是‘走亲’。
柳星奎还曾担心,人要是被吸食了‘人气’,会不会身体虚弱,或是早早死掉,绿樱坦言说,他们妖族所吸食的‘人气’,只是人族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生灵气息,并非‘精气神’中的气,所以影响微乎其微,否则,那三大宗门正教岂能放过妖族?
至于‘还亲’,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还’字,虽然在妖族‘走亲’的时候,人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但对于妖族而言,便如同再造之恩,因此,等妖族化形成功后,便要回来报答恩情,否则,极易在心中留下阴霾,大大影响日后的修行,至于如何报答,因人而异,有些妖族化形成功后,会给当初走亲之人,偷偷送去大笔钱财,或是在对方体内留下一丝元气,使得对方可以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想通此节,柳星奎有些了然,问道:“当年你走亲的时候,选的是我娘吧?”
绿樱点了点头,一脸回忆之色。
柳星奎问道:“后来呢……”
绿樱叹声道:“后来,我化形成功之时,被法宗之人发现,一番死斗,得以重伤逃走,只是,我还没有报答过你娘,这才循着你娘的气息,逃到你家门口!我曾想过,如果我真死了,你们一家把我的肉身煮熟吃掉,可以益寿延年,也算是还了你娘的恩情!”
柳星奎低着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