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家的猢狲?”
林凡喝了口桌上自倒的温茶,坐姿大马金刀,斜眼问话。
“我是春城—”张大少立即住嘴,他很聪明,瞬间就意识到对方在拐着弯骂自己,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浓烈,常年跟他身后在春城作威作福的跟班们都知道,这是少爷雷霆震怒的前奏。
记得上次少爷震怒,还是东城那个该死的王老头,死活不乐意把闺女送过来当妾,结果怎样,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一家刚烈又怎样,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屁都不是。
背把剑就了不起了?在春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这是张家的城。区区一个江湖小子,张狂个什么劲儿?
一众狗腿子幸灾乐祸的盯着场中云淡风轻喝茶的林凡,各自狞笑着等看好戏。
张大少哗啦打开手中的折扇,自诩风流,悠然来到近前,抱拳施礼,语气甚是恭谦:“在下张春明,方才手底下人无礼,冒犯了英雄,但这一切都是误会,”他语气诚恳,“砸坏的东西我一定加倍赔偿,拿银子过来。”
立刻有人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银钱叮当,估摸着起码二十两。
他亲手将银子递给面铺掌柜,询问道:“这些银子够赔您的损失吗?不够的话我让人再去取—”
掌柜的连连点头,这些银子足够他再开一间面铺了,心里想着,东西砸坏就砸坏吧,有了这些钱打底,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妙。
林凡看着这位官二代虚伪作势的样子,一点儿不着痕迹,心想现在的坏人真是聪明的紧,坑人都装满了套路。
“家父是?”他仍是不屑一顾的模样,却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董飞瞳孔微缩,面上仍是不露声色的谦恭:“家父张星尘。”
“张星尘是谁?”林凡放下茶杯,追问。
张明春脸上终于显出一抹怒容,却很快又隐忍了下去:“家父乃春城城主。”
“怪不得连家仆都这么骄横,”他终于转头看向张大少,脸上似笑非笑,“你有个好爹,这是你的资本,我不怪你。”
“少爷,我实在忍不了了!”
场中蓦然响起一声暴喝,沧浪一声,一把冷冽的圆月弯刀迎风现世。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少爷给足了你面子,还敢出言侮辱我们城主?!找死!”
……
那把刀很快。
刀起时人还在丈外,只一个扬眉的时间,如月华映射人间的寒芒就到了林凡眉心。
刀出自西域,并非中原之物,也只有春城这种三教九流混杂之地才有机会见到。
用刀的人叫阿西,家乡是西域一座破灭小国的第一刀客。国破家亡,又遭仇人追杀,为了活命,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春城,几经转折,好不容易才挤进了城主府当侍卫。
刀客阿西活的很简单,自己除了一把刀什么都没有,那么这个世上,谁能给饭吃,他就给谁卖命,死卖命的那种。
阿西敢打敢杀,不要命的那种,迄今为止,死在圆月弯刀下的张家仇人,少说也有十数口子。
此刻他的眼里,林凡就是个死人。
可是死人挡不住他的刀光,所以林凡没有死。
青亮的刀尖就停在他的眉心,却再也劈砍不下去,他的两根手指不偏不倚的夹住了刀锋,任凭阿西如何使力,却是再也砍不下去半寸。
“撒手!”
林凡吒喝,阿西手腕一抖,只觉一股酥麻的内力潮水般涌进了手臂的经脉,不由怪叫一声,噔噔噔倒退三步,睁眼再看,刀已经落到了对手手里。
“好刀!”
林凡用指背轻敲了一下刀身,由衷赞叹道,“可惜你不配用他!”
阿西眼前一花,伸手一摸腰畔,再度吃了一惊,原来刀鞘已经落到了林凡手里。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林凡,站在原地,随手归刀入鞘,仿佛根本没有动过。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重天!”
“原来是‘扶摇诀’,你是林家人。”
首先看出场间发生了什么,并点出林凡身份的,是个怀抱长剑的青年,他一身玄衣,披肩长发被他随手扎起不至于随风散乱,目色如铁。
张大少见了此人,不再多少什么,似乎很是识趣的自动退到了一旁。
“铁甲霜剑,你是柳随风。”
林凡笑道,“想不到以刚直著称的柳家人,竟然也当起了看家犬。”
当林凡说出铁甲霜剑四个字,以柳随风为中心的三丈之内,再看不见半个人影。
人名树影,柳随风以剑成名,传闻他的剑气可纵横三丈,挨着非死即伤。
但柳随风对林凡的冷嘲热讽不为所动,只冷冷回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林家最后不也只剩你一个独苗。”
林凡眯起眼睛,冷冷回应:“你确实识时务,但俊杰这两个字,你不配!”
……
江湖人的之间,无论是真刀真枪的干仗,还是针锋相对的唇枪舌剑,都不会拖泥带水。
胜负往往决定于一瞬之间。
柳随风拔剑,走入奔雷,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把剑,放佛人剑合一,肉眼可见的纵横剑气将两人笼罩在其中,霎时间云飞雾走,普通人已经看不清楚场中的状况。
林凡却没有拔刀,天地之间一触即发的暴戾剑气肆意游走,但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柳随风。
他叫随风,但并不能真正随风。
而林凡可以。
他身怀武林中最绝顶的轻功秘‘扶摇诀’,传闻功夫练到极致,便真的可以如江湖秘语那样,“扶摇直上九重天”。
林凡不想上九重天,现在他只想战胜面前的对手,宿命里的仇人。
他左手横刀式,右手屈指为剑,倏忽来去,如云如烟。
柳随风以多打快,林凡所过之地皆剑气,虽然是他率先发动了攻势,可看上去却像变成了守擂者。
林凡以快打乱,柳随风有多少剑气,他都一刀横之,万剑莫入,并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在对手偶尔分心的某一瞬间,然后以指作剑,斩过去,破之。
……
如意坊里早早坐满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客人,绝大多数是奔着那道“寤寐鱼”而来。
酒楼上下五层,一楼二楼散座,三楼四楼包厢,五楼最是清净,因为只有一个房间。
这里平时不接待客人,而能预约到这个房间的人,非富即贵,或者在江湖中拥有绝对的权柄之位。
一位鹰眼老者坐北朝南,却身着布衣,静坐饮茶。新出上好的新茶“红耳朵”,茶香四溢而出,沁人心脾。
老者左右两侧各坐一人,左侧的人身着华服富态必显,右侧之人目光如电,气息绵长。
“乞儿街那边儿很热闹嘞,”富态之人轻啜一口香茶,笑吟吟道,“少公子这次怕是要吃大亏。”
他抬头,“城主大人打算袖手旁观?”
张星尘目光深邃,瞧不出心底所想,闻言轻笑道:“都是江湖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出不了乱子,况且有沈大侠坐镇,江湖再乱,又能乱到哪里去。”
富态之人不置可否。
一向寡言绝不主动开口的沈大侠突然道:“我竟锁定不了那少年的气机,不对,”他轻噫一声,猛然转头望向乞儿街的方向,“竟然有人能这遮挡住我的探寻,莫非那少年身边跟着一位宗师?”
“不会。”
张星尘语气斩钉截铁:“林家人除了这个外逃的少年,都死绝了。”
富态之人神色凝重起来:“沈大侠已经是江湖的执牛耳者,武力已无人再是对手,莫不是山—”
“住嘴!”
张星尘脸色微禀。
“绝不是!”
“天上的不插手地上的,这是千年不变的规矩。”
“如果插手了呢?”沈大侠截道。
张星尘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