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弦这边念着书,心里暗自惴惴着,恒国公府的大姑娘刘璃就亲自上门了。
詹姨娘去接见的她,派了小丫头来报信。夕弦听了自是心里一喜,也没想到刘譞竟又去求刘璃,看来他们姐弟之间倒是亲厚得很。
刘璃说长安大街新开了家胡人的首饰铺子,皆是些京中没有的样式,非要叫上夕弦一起去逛一遭不可。
詹姨娘听了就来了劲,做足贤妻良母姿态,一会替她们准备帷帽,一会叮嘱个没完。刘璃皆一一应下了。
“大姐姐。”
夕弦知道刘璃又帮了他们一回,心中感激,嘴上也叫的亲近。
刘璃并不在意,反倒是高兴的样子。但这一声“大姐姐”就落在了詹姨娘的耳朵里。夕弦注意到了她面上忽冷了几分,神色不太好看,但却没想清楚是因何事。詹姨娘是个惯会笑脸迎人的,但凡这人对她还有用,她心里再怎么气,脸上也没有过着恼的时候。如今面色竟然变了,应当不止是见了夕弦结交贵女不乐意那么简单。
夕弦一时半会没个头绪,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同刘璃挽着手高高兴兴上了马车。
刘璃还当真带着她去了那家胡人开的首饰铺子,两个人很是挑选了一会。夕弦看中了一支木簪,虽是木簪,伙计却要卖她二百两银子。
这木簪没得什么太稀奇的,只是上头一条小龙一般的大蛇雕的好。圆刀浮雕,纤长的蛇身翻腾盘绕在簪子上,充满力道,又甚是优雅。
啧,二百两,夕弦心中微叹,放下了这簪子。
“怎的不买了?”
夕弦一回头,一身青袍的刘譞走了进来,引得众人侧目。
她总觉得刘譞身上的气派很是特别,超然物外,但并不像那一拨隐世清流一般浅淡纤弱。生的也好,高鼻深目,看上去冷硬,可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了两汪月光。
“问你呢,若是不舍得,我先借你些。”
刘譞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盯着那支簪子。夕弦方回过神来,慌忙摆手。
“多谢四哥,我平日里也不爱这些的,不过看着有趣。”
夕弦心想,一会子还得求人办事呢,若又借了银子,这人情得何时能还的完?
刘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腹诽。傻妹子啊傻妹子,他光会嘴硬,这哪里是借,分明是要送你的才是!
看了一会儿,刘璃便面上带笑地走到远处去了。
“有事找我?”
夕弦点头,借着铺子里人群的遮掩又走近了几步,站在他身边摆弄着首饰,也不看他。
“想寻个大夫,好的。问一问我母妃的事。“
夕弦了解这人,即便不愿意想帮,也绝不是个长舌的,就与他坦然说了。只后段改成了听闻梦魇之症长久会积成癫症这一说法。
“大夫是有的,只是这位先生性格古怪,不愿见人。回头你将要问的,还有王妃什么症状、吃的什么药详尽写下来,我拿去给他。”
“那就多谢四哥了!“
夕弦没有在意这先生不见人的事,有了希望便很好。她见刘譞手中拿着个扳指,摆弄了有一会儿了。只要六十两,这件自个儿还买的起,就让绿烟去付了银子,想买下来给他作谢礼。
没成想刘譞却喊住了绿烟,冲门外一指,道:“我不要这个,你若真想谢我,倒不如请我吃点好的。”夕弦瞧了一眼门外那酒楼,心说这一家怎的不要百八十两银子,吃完我便要倾家荡产了。
但还是忍着肉痛,点头应下来。
席间,夕弦瞧着刘譞也没有动几筷子,似乎也并不想吃什么,就同他闲聊起了自己母亲挑嘴的毛病,本是当个趣事说给他听的,他却认真起来。
“你可知,王妃平日里最常吃什么?”
母亲爱吃的东西可多了,像什么小厨房自创的绿豆沙点心,还有什么牛肉脯、鹿肉脯,再有就是各式各样的汤盅补品,自魇症发了以后,这些汤盅补品则更多了。夕弦见他问的认真,知道与母亲的病有关,便一样一样细数过来,全部说与他听了。
“依四哥看,这里可有什么不对的?”
刘譞闻言竟是少见地笑了出来, 他道:“我又不是大夫。”
夕弦也笑,又问他。
“四哥这些年都忙些什么,怎后来连传言也甚少听见你的消息了?”
“从大将军府那回之后没多久,我拜师随师父去海外云游,直至今年夏天方才回京。”
“海外云游?”夕弦听得很是向往,追问他海外的国家是什么模样。
刘譞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才道:“想知道啊?下回有了好的响油鳝片我才说,这家做的不很地道。”
夕弦一滞,从来能言善辩的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刘璃逛完了首饰铺子,来寻他们。三人用毕,便匆匆送夕弦回府。他们姐弟俩都生怕那詹氏回头与虞琮鹤说些什么不好的,夕弦自己倒不在意,只要母亲这边安好,什么事也是难不倒她的。
回府的路上,天色已暗,骤然间寒意更深了些。夕弦回了府,见了一眼詹氏和虞琮鹤,便匆匆躲回了屋里。当天夜里,夕弦将睡未睡的时候,初雪竟是这样就落了下来。
虞玦闭门准备会试之前,还布下了任务给夕弦。此前夕弦大致地过了一遍史书,如今学的是策论和诗词。虞玦说,她既不科考,也不做学问,便不用按部就班地死读下去。只念过、懂了便可,是以他也不拘是什么书,只当夕弦爱读,一窝蜂地教给她。
几个丫鬟探查的进展很是缓慢,仍没有什么明确的线索。夕弦隐隐地有些着急,只等着刘譞那边的消息。
大雪一落,似乎连带着人间都清净了起来。府中竟无人生事,夕弦就这样念着书,不觉入冬已一月了。
那日天很阴沉,但阴沉的不叫人觉得烦闷,反而有种山雨欲来的壮阔之感。夕弦忽起了兴致,命绿烟将琴取出来玩上一会。
她自小好音律,也随名师学过,但重生后的小半年里,却满心都是俗事,将这把当年先生所赠的琴都忘在了脑后。
绿烟倒是把它保管的好,一点灰也没落上。但她们几个丫鬟不懂,没取下琴马来,弦长久紧绷着,已经是走了音。
夕弦将自个儿左一层又一层裹成了一只熊,坐在阁楼上,嘈嘈切切弹着单音调试琴弦。好容易调准了,正要提手,就听得一阵孩童嚎啕之声。
夕弦气得握紧了拳头,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见那两个人影就在碧苔阁门口不远,她沉着一张小脸就要前去。
绿烟见她这神情不禁喊了一声“小姐”,那意思是要劝她,不可动怒。
夕弦道:“我省得的。”可那面色还是未改。
走得近了,夕弦认出那个大的来。是詹姨娘的女儿,单名一个瑶字。虞瑶正扯着那个大哭的总角小童,嘴里还笑着他,道:“傻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