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古塔山中已是深秋。山上的松柏依旧苍翠挺拔,凛冽的秋风将枯黄的松针撕扯下来;针叶飘落,带有几分不舍和不甘。
三宝每日翘首以待,师兄曾说为自己求情,可三个月过去,依然杳无音信。如果这么拖下去,恐怕自己都要被忘记了。
“不错。”少年突然想到,“师兄可能忘了自己的事情。”不过想想有点可笑,师兄和他亲如手足,怎么会忘记?或许因为寺里事务繁忙,他没有时间说吧。
三宝漫步在古塔山青石路上,抬头看向小路的尽头。山路蜿蜒向前,尽处就是古塔寺。
回去——回寺——这个念头萦绕在少年的脑际。
他最终决定回古塔寺看看,就算自己不是古塔寺的弟子,但三省和了凡师父是自己的亲人。他回去探亲,了尘方丈不会阻止。
打定主意,少年就急急忙忙的朝古塔山走去。
三宝在山门前望着远处的古塔,心中涌出一抹温情,不禁泪如雨下。半山腰上,那座数十丈高的辟支塔依然矗立。微风拂过,高塔屋檐的铜铃发出悦耳的响声。
此时,少年莫名地惶恐起来。自己见了师兄和师父该说些什么,师父与师兄又是否愿意看到他?
三宝准备亲自到方丈面前磕头认错,了尘方丈宅心仁厚,为人慈善,相信他会既往不咎。
到时,自己便可以重返生活了十四年的古塔寺。想到欢喜的地方,他不禁偷笑出来。此刻秋风瑟瑟,吹在身上带有几分凉意,但三宝感到十分舒畅。
临近寺门,少年发现地上有块漆黑的匾额。他心里诧异,看到是“古塔寺”三个金字。挂在寺门的匾额为什么被丢在这里?
三宝抬头打量,竟然没有佛寺的影子,只能见到巍峨高耸的佛塔。有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充斥在少年的心头。
三宝快步往前,心里想证实一件事情,又希望此事永远不要成真。
眼前的古塔寺满目疮痍,所有的殿堂、僧房都被夷为平地,周围的境况一览无遗。碎石、碎瓦散乱在各地,曾经香火繁盛的寺庙变成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废墟。
“师兄!师父!”看到这夷为平地的古塔寺,三宝想到:“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是和寺庙有着深仇大恨,便是穷凶极恶的暴徒。不知道他们把寺里的僧人怎么样了?”
他举目四望,没有发现一个活人或者一具尸体,
“难道寺里的僧人都被抓走了?他们抓一群和尚有什么用处?或者……”
一个可怕的念头萦绕在三宝脑际:“寺里的人都遭遇不测,他们被敌人毁尸灭迹,尸体也早就让野兽吃掉。”
然而,古塔寺里的僧人与世无争,为什么有人要杀他们?三宝走在碎瓦乱石上,心中充满恐惧和迷惘。
他抬头看去,高耸的辟支塔伤痕累累,塔身多出了数十道刀砍斧劈的痕迹。原本就十分破败的古塔,此时像一个沧桑的老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三宝掏出破军断刀,用力劈向古塔。“铮”的一声清鸣后,古塔上多出道淡淡的痕迹。
少年望向旁边那坑坑洼洼的深痕,如见鬼魅。造古塔的青石竟然如此坚硬。破军削铁如泥,自己用尽全力才在上面留下淡淡的痕迹。那么在这里比斗的修士究竟是怎样的修为,才能在古塔留下这种伤痕。
寺里的僧众几乎不会气功,遇到这帮道法高深、穷凶极恶的人,估计凶多吉少。
他在瓦砾残垣间翻检几遍,希望找到些线索。忽然,三宝脚下踩到了坚硬的东西。
少年拨开草丛,看到一把通体银白的弯刀。
长刀的刀身长五尺,如同一弯皎洁的新月,刀刃处寒光闪闪,估计是把吹毛断发的利刃。三宝猜测这把刀或许是毁灭古塔寺的凶手留下的。
同时,少年瞥到长刀刀柄上刻有奇异的黄色九鼎图案。九鼎呈方形,三个小鼎排成一排,共三排。九鼎图案同银色的刀柄形成强烈的反差。
望着银灿灿的长刀,三宝心里兴奋又有些担忧。既然发现凶器,说明确实曾经有强敌入侵,师父师兄很可能已经遇害。
怀着忐忑的心情,少年在周围又搜寻一遍。他在辟支塔的背面发现了两个楷书大字——“西域”。字体刚劲有力,深深嵌在青石上面,同时深深地印在三宝的心里。
西域?听起来像是个地名,但少年从没有听过。
一朵黑色的乌云从西方天际飘飘飞来,紧接着黑云弥漫,整个天空被染成浓浓的墨色,仿佛无边的黑暗深渊。
“轰!”云层中划下道道银紫色的闪电,雷电巨龙张牙舞爪,轰鸣的雷声在怒吼——暴雨不期而至。
三宝搜寻无果,独自一个人走下古塔山。暴风雨越来越近,不一会儿,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雨丝变成了瓢泼大雨。
四周的松林茂密,少年依然很快被暴雨淋湿了。
秋雨带着凉意沁入心脾,三宝反倒轻松不少。因为雨势太大,少年的眼前水雾朦胧,不过雨水难以冲掉他内心的悲楚和迷惘。
雷声轰鸣不已,空中的银蛇吞吐电芒,整片天地阴雨弥漫,令人难以喘息。
少年在青石路上哒哒踱步,心头涌出从未有过的孤寂。古塔寺消失了,随之消逝的还有他无忧无虑的童真。
“轰!”又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这道雷声如此响亮,大地都颤抖了。三宝抬头仰望天空,一道紫色的闪电劈向某处。
他不知道的是,闪电过后,屹立数万年的辟支塔轰然倒塌,如同一个暮年老人经受不住岁月侵蚀而无奈地倒下。
半个时辰后,雨过天晴,夜色依然昏暗。
被雨水浸湿的青色长衣贴在三宝身上,两鬓的黑发滴着雨水。他漫无目的地走在乌青镇的街头。
大雨刚过,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前面的一处店铺还有亮光,原来是李记当铺。李掌柜正在柜台上核算账目,抬头看到了被雨水淋湿的少年。
他走过去轻声说:“三宝,进来歇息下吧。刚才那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找个地方躲一下。”
三宝没有说话,随他走进当铺。屋内大堂上放着一个火炉,翻腾的火焰中,少年全身都温暖舒畅。
他问道:“李掌柜,你知道古塔寺是被谁毁掉的吗?”
李掌柜叹了口气,显然早知道了这件事。他让伙计给三宝倒杯热茶,缓缓地说:
“这是三天前的事情。那天清晨,有位镇上的香客到古塔寺焚香,看到人烟熙攘的古寺一夜间变成了废墟。所有的僧房都化作黄土,寺里的僧人生死不知,好像凭空消失一样。”
李掌柜的声音非常洪亮,听到他抑扬顿挫的讲述,三宝勾起了昨日的回忆。古塔寺居然一夜间消失不见。
少年怔怔地愣在当场,一言不发。李掌柜拍拍他的肩膀,说:“三宝,死生有命,节哀顺变。再说,没有人看到寺里僧人的尸体,或许他们还尚在人世。”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帮凶人把古寺付之一炬,又怎么会放过寺中的和尚,简直是自欺欺人。
三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李掌柜,你知道西域吗?”
“西域?三宝,你问这个干什么?”李掌柜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这个地方。”三宝紧紧盯着那张长满浓密胡子的沧桑脸孔。
中年男子说:“三宝,这次你是问对人了。前些年我在统万城的茶馆喝茶时,曾听人提起过西域。”
三宝赶忙问道:“李掌柜,统万城在哪,我想到去打听打听。”
李掌柜又是一愣,笑道:“统万城离乌青镇有十万里。你走过去的话,几十年也到不了。再说,你从小生活在古塔寺,都没有出过乌青镇,哪里能走到那路途凶险的统万城呢?”
三宝脸色决然地说:“李掌柜,不管道路多么艰险曲折,我都要去。”
李记当铺中,两根蜡烛闪着亮光左右摇摆,整个前厅都被烛火照得通亮。外面一片灰暗,没有皎洁的月亮,也没有星光。
当铺中,中年人和少年围炉而坐。他无可奈何地盯着少年。
李掌柜算是从小看着三宝长大的,知道他的性情坚韧,是副犟脾气。
李掌柜说:“三宝,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告诉你吧。离开乌青镇后,你一直朝西北方走,统万城就在中州西北边境。”
少年起身说道:“李掌柜,多谢……那我告辞了。”
“现在就要走?天色这么黑,不如你在店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做打算不迟。”他诚挚地说道。
三宝摇摇头:“李掌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自有栖身的地方。”说完就起身走出了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