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夺目的剑光一闪而逝,一个巨蟒的头颅旋转着飞起,带着高高喷起的血泉。
鲜血瞬间淋了叶明柯一头一身,失去头颅的巨蟒身体在他面前缓缓倾倒,带起冲天的泥水与血。
挥出惊人一剑的叶明柯身形凝固住了,胸口被咬穿的伤口的鲜血再一次渗出大量的鲜血,大量失血的眩晕再一次袭向了他的大脑。
“啪”
木剑坠地,叶明柯凝固住的身形“砰”的一声倒在泥水与巨蟒的血泊中。
他眼中的残留的清明在快速地淡去,身体的高温依旧没有消失,浇在他身上的雨水升腾起迷蒙的水雾。
他在泥水中双唇虚弱地颤动,对自己无声地喃喃。
“叶明柯,不要死!”
“不要死!”
他的皮肤赤红,双目赤红,意识已经完全的模糊,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一股疯狂的血色与最后一个念头。
“不要死。”
他在泥水中挣扎着挪向身前还在抽搐颤动的巨蟒残尸,沾满泥水与鲜血的脸凑到蛇身上斩出的断口,一头扎了进去,贪婪地饮着混着雨水的蛇血,撕咬着蛇身上的蛇肉。
如同一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如同饿死鬼般不断啃咬着眼前的蛇身,只感觉身体越来越热,腹中仿佛有一个永远也填不饱的黑洞,而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叫嚣着。
快吃啊,快吃啊,吃饱些!
还不饱,快吃啊,你从来没有吃饱过不是吗?
别人都可以,为什么就你不能尽情的吃喝,你知道吃东西的快乐,为什么不多吃?
快吃啊,吃饱啊!
吃饱,一个常人来说简单的一个心愿,但他从小却从来不敢真正的吃饱过。
但这一次失去了意识的他,忘却怪病,忘却了剑叔龙姨的警告过他的话语,只是凭着本能疯狂地啃咬着身前能够入口的东西。
他的身上的伤口随着不断的进食渐渐停住了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愈合。
很快他的身上的伤势便已经好转,但是他仍没有停住,直接用手撕开蛇身上的鳞甲,继续不断地撕咬着那庞大的蛇身。
他的血液越来越滚烫,沸腾起来,如同那年在山神庙般从他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一点点地溢出,很快便把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依旧疯狂地啃咬着,直到几乎把眼前的蛇身都啃咬完才停下,蜷缩在巨蟒的血泊与散落的鳞甲中,化作一个巨大的血茧。
“啪”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从他的胸前响起,剑叔曾交代他绝对不可以损坏丢失的那枚古玉裂开了一条细缝。
沉睡中的叶明柯隐约听见有人幽幽地在他的耳边轻唤。
“哥哥。”
......
刘老憨觉得自己一个憨货就不应该掺和进这次出海。
家里虽然穷,但好歹有个老妻,有个儿子。虽然儿子不像话欠了一屁股债,但至少一家人还勉强像个家一样过着。
自己为什么要一时脑残要来这鬼海上求什么富贵?
他这个人脸朝下趴伏在小船上,连屁股也不敢翘高,而是努力地蜷缩起来。
船外幽黑的海水中有不知名的怪物在一次次撞击着他们在暴风雨中本就摇摇欲坠的小船。
身边的人都在尖叫,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落入水中的扑通之声。
“轰隆”,雷声不停的雨夜中,尖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那些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凄厉,让刘老憨捂住了双耳也感觉十分刺耳难受。
这群老骂我憨的傻子,撞鬼了尖叫有什么用?要寻死千万别拉上俺啊!
刘老憨在心里半是愤怒半是恐惧地一边咒骂,一边求饶着。
但过了一会,那尖叫声还在逐渐增多,落水声却没有了,连船上有人动弹的带来的颠簸也都没有了。
他忍不住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微抬头露出一条缝隙,向外看了一眼,却看见一双苍白无神的眼恰好凑到他的眼皮前,和他的眼睫毛几乎撞上。
他忍不住想要尖叫,背后突然伸出了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只苍白无神的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向后移了一些,一道雷光闪过,照出了一张高度腐烂的苍白的脸,那张脸上还在不断地向下脱落着腐肉。
刘老憨差点又要尖叫出来,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和背后的那只手一起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张脸呆呆地盯着刘老憨,突然张大嘴巴,露出了流着粘稠粘液的牙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声尖叫刘老憨很熟悉,是他同村一个多年好友的声音。这些厉鬼出现前他和他一起趴在船板上。
那张脸向后飘去,连接着那张脸的是一个虚无的白色影子,刘老憨眼睛下意识地跟着那张脸的身影转动了一下,却见那张脸向上飘去。
而雨夜中这艘孤舟的上空中,飘荡着一个个白色的影子和一张张腐烂苍白的脸,每一张脸都在尖叫着,像是在为被他们杀戮的人配音。
更深的恐惧在刘老憨心间炸开,他赶忙地低头重新扎到船板上,但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却看到船边的幽黑的海水中同样有一张张腐烂苍白的脸带着无神的目光看着上空。
俺不抬头了不抬头了,各位鬼魂大姥爷求求你们了!
他用力地把脸死死压在船板上,双眼紧闭,在心里求佛祖求祖宗求各路鬼神地疯狂祷告起来,同时发誓死也不抬起头了。
对,死也不抬头了。
他在瑟瑟发抖地在心里对自己说,蜷缩得更厉害了。
风雨中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船带着一群瑟瑟发抖的人随着波浪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尖叫声越来越低,渐渐远去,而外面的风雨似乎也变小了,小船颠簸得没有那么厉害。
用力埋着脸的刘老憨渐渐感觉身边有人走动,天光好像也已经亮起,他还听见船帆重新拉起的声音,乃至于其他的人说话的声音。
但他还是不敢抬头。
“刘老憨,刘老憨,死了没啊?快起来。”
有人凑到他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说道,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但熟悉又怎么样?
起来个屁!
英雄好汉,说好死也不起来就是不起来,鬼知道是不是鬼在说话?
刘老憨撅了撅屁股,把脸压得更实了,几乎快把脸给压平了。
“没事了,天亮了,鬼都走了。”
那人又推了推他,但刘老憨还是不敢起。,无奈地嘀咕道。
“真是个憨货!”
这时船上有人在大喊。
“快看,有岛!还挺大的。”
“快靠过去,这么大的岛要是能够找到仙长大人要的东西,我们就能尽快回去了!”
“对,靠过去,我不想在海上呆着了,昨天晚上太可怕了!”
贴在船板上的刘老憨听到好几个熟悉的声音,心里不由多信了几分,但还是不敢抬头。
船上有几个七嘴八舌地说着。
“小心有礁石,别碰坏了船!”
“别怕。有李大哥掌舵,以李大哥的技术怎么可能会撞上?”
“对,昨晚多亏了李大哥及时捂住了我的嘴,不然我也非得被那些白色的恶鬼索了命不可!”这个声音是从刘老憨身边那个推他人发出的。
刘老憨能够感受到身下的船在逐渐转向与变慢,平稳滑行了许久,“砰”的一声,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彻底停了下来。
有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船后面走了过来。
“靠岸了。兄弟们几个收拾东西,准备下船。”
那个人走到刘老憨附近,应该是看到了刘老憨,又对前面的人说道。
“刘老兄昨晚被吓得厉害,你们俩把他扳过来!好好宽慰他一下。”
“好的,大哥。”有两个人回应道。
那个人没有去看被扳过来后哭天喊地了好一会才喜极而笑的刘老憨,沉默着走到船头,向着前面的那个小岛望去,目光沉重。
凡人之命,蝼蚁之命。
几十条活生生的生命,只经过一天一夜,便只剩下身边的这些人,到最后走出去的能有几个?或者还能不能有走出去的?
他回过头去,缓缓地扫视着身后那一张张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的脸庞,
剩下的人加上自己也只剩下七个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一个身材瘦长、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水手走到他身前,声音里带着哽咽地轻声对他道。
“李大哥,其他两条船一条我看见了,是直接被水里什么的东西拖着沉了下去。另一条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也遇上那些白鬼,要是遇上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但愿他们比我们运气更好,能够平安吧。”
那个被称作李大哥的男子深深地叹息,而后又抬起头,凝重却温和地凝视着身前这个年轻的水手道。
“竹竿,如果其他人没人看到,我们就当其他两条船的人在风暴里走散了就好,不要……不要再刺激到大家了。”
“嗯。听大哥的。”那个年轻的水手点了点头,又抬起头看向男子,眼眶依旧通红的,除了悲伤,还有忍不住的狰狞愤怒的神色。
“只是大哥,我想不明白。仙人们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来找仙草?非要驱使我们这些凡人来这片鬼蜮里?”
“我们附近那些村,都死了多少人了?”
“没有仙草进贡便放任鬼怪、妖魔来侵扰我们村。这种仙人,算什么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