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便握紧双手:“萱儿不知。”
只闻啪的一声,苏流瑾只将手边一个玉盏冷冷掷到地上,碎片散开来,惊得大宫女身子一抖,苏流瑾冷声低斥:“萱儿,你瞒的我好苦。”
柔妃面色微白的跪下身去。她身子日渐瘦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过去,只觉风一吹便能散了,苏流瑾望着她,眼底的冷凝才渐渐缓了许多,挥手大宫女无声退下,她才低叹:“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个样子,你多年都与那寒玉笙暗中联系,莫非是心仪于他么?”
柔妃垂眼低道:“萱儿不过觉得他亦是个可怜人忍不住出手相助罢了,别无其他。”
“可怜?”苏流瑾低喟一声:“独自存活在这世上,谁不可怜。”她深深看她:“师叔已送了药来,在他手中出来的药物自然非同凡响,一般银器难以试出,我叫旁人去做,你不必插手了。”柔妃惊诧抬起眼来,低唤道:“太后!”
苏流瑾撇头不再看她:“只有她,不行。过了这一次,你和清儿,我便都不再管了。”
上官漫被洪飞护送回宫,并不见赫连瑜在行宫,唯见一个中年嬷嬷垂首侍立,绢衣缟素,发已花白,她也并未注意,只身进殿,只闻身后有人哽咽开口:“殿下!”她蓦然驻足,霎时腔中血液滚腾,几欲冲出腔来,她诧异回过脸来,不相信似地喃喃:“姑姑。”罗姑捂脸喜极而泣:“太好了,殿下,您没事,老奴我这下死也能瞑目了。”两人数年唯见再次相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上官漫问她去向,罗姑便说了原委,原是上官漫走后,赫连瑜便将她送到宫外,以避迫害,并暗地里寻找流落民间的帝姬,幸之前有赫连瑜暗中庇护,帝姬们除却日子清贫些,并未受多少苦楚,有的已有了家室,再不愿回到宫中,倒是罗姑说到昭阳时,忽的一叹:“昭阳殿下疯疯癫癫,幸得有范驸马不离不弃的照料,没想到这范驸马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呐。”上官漫闻言微笑。罗姑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原本洪飞已派人为她包了,罗姑依旧不肯,重新伤药包扎,一时便有些久了,罗姑一拍手:“看老奴这记性,忘了告诉殿下,陛下在金銮殿等着殿下呢!”
宫门沉重打开,她提裙步入,金銮殿里幽暗空旷,唯见重重赤金柱、无数黄彩琉璃藻井延伸玉阶宝座处,赫连瑜一身蓝底锦袍端坐宝座之上,晦暗光线照见他深隽轮廓,他含笑对她伸手:“漫儿,来。”
她扬起脸来拾阶而上,抬腕将手放到他掌心里,他攥了攥指,眸子一沉:“受伤了?”眉头倏地拧起,眼看便要发怒,上官漫轻笑道:“是我不要他们告诉你,不过点小伤。”他转过脸来目含责备,她已到了跟前,在他一侧坐下轻轻伏进他怀中,阖目道:“有你在这里,多深的伤我也不觉得疼了。”
他神情一滞,旋即伸指捏了她的鼻尖,低笑:“唔,嘴嘴甜了不少。”却是难掩眉眼间的笑意。她揶揄浅笑:“五郎若是喜欢听,我天天说如何?”他深邃眼眸里溢满笑意,却是绷了脸:“唔胆子也大了许多。”看她笑意妍妍,只觉娉婷一支玉兰,俯身便吻下来,想起她方才取笑,恶意的一咬,她低低嘤咛一声,他身子微僵,望着她眸色渐深,哑声道:“漫儿,你这是在玩火。”
她忙捂了唇,颊上微红,眸光闪烁四顾左右:“咱们何时启程,妖儿想必等的急。”
他望着她戏谑挑眉:“自然把该做的事做完了才走。”
她掩着唇呵呵干笑:“那咱们回去吧。”
他眸子终是一炙,嗓音沙哑:“晚了!”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偌大的赤金龙椅,堪堪乘着两人,他身上温热隔着衣裳偎过来,似是火一般自下腹蜿蜒烧了一路,她情不自禁向后寻找支撑,正碰着宝座扶手上雕刻的祥云腾龙,指尖一烫,急促的低呼:“这里不成。”
他修长指尖解她绦带,边低笑:“我早便想在这里试一试。”她闻言似恼似笑,一抹飞霞自眼下荡漾下来,深睫如扇遮掩漆黑的眸子,迷离似是夜色里的幽湖,妩媚的让人心神一荡,他指尖蜿蜒滑到她胸前,她身子便是一颤,腔中柔情万分,哑声唤了声:“五郎。”
他眸中炽烈俯下身来吻上她嫣红的唇瓣,发髻散落,蜿蜒撒与金座之上,十指相扣,他挺身进入,她急促的喘息,伸臂攀上他肩头,用尽了力气抱紧他,随着压抑申吟低低传到他耳畔:“你可怪我,我说的晚了……三年,我也愿与五郎白首不相离。”他身子一僵,只挺身进的更深,她兀的抓紧了他,指甲只掐进他肩头,急促的申吟喘息纠缠,皆沉溺在无尽的欲望里。
赫连一族好床事享乐,赫连瑜虽没有那古怪习惯,却继承其族勇猛,床第间多次索要,她筋疲力尽时连连求饶,他一把捞了她直皱眉头:“这身子如此不中用,该好生补补才是。”她彼时精疲力尽,说话的力气都未剩下,只无力瞪着他,不想他恶意一笑,道:“唔,多多练习才好。”上官漫脸上一时红白参半,扭过头去不理他,他才笑着作罢。
眼看便到黎明,两人只怕真被百官瞻仰,趁着夜色回宫,上官漫向来贪睡,又是累极,一沾枕头便昏昏欲睡,赫连瑜临行在她耳畔嘱咐:“一切已收拾妥当,我向母亲此行,咱们便可启程。”
她迷蒙开口:“不如我也去见见母亲,何必闹到如此田地。”他神色微滞,缓缓替她拉了锦衾,道:“不必了。”
赫连瑜到了苏流瑾寝宫,苏流瑾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梳发的宫女见他进来,欲要行礼,被他无声止住,四下里宫女皆退了下去,赫连瑜接过那犀角梳,掬起她一缕黑发,轻轻梳着。
苏流瑾盯着铜镜里修长的人影,不禁温柔笑了:“说起来,上一次清儿为我梳发,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清儿,你还记得么?”
赫连瑜低道:“儿臣记得,那时儿臣即将赶往前秦,临行前便是为母亲梳发。”
苏流瑾笑道:“当真是时光荏苒,如今,你都有了自己的孩儿。”说完自己微微一怔,仿佛记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唇角微微一沉,赫连瑜眸色明灭:“母亲还是放不下么?”
苏流瑾笑意一凝:“你让我放下,好,我准你将她留在身边,但你必须立萱儿为后。”他指节一僵,缓缓将那犀角梳放回妆台上,低道:“此事不必说了,儿臣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苏流瑾扬声叫道:“清儿!”
他的身影已穿过重重宫门,渐渐望不到了。
蓦然回眸,苏流瑾问道:“送到了么?”大宫女答道:“是。”
春似是到了尽头,五月的天已觉热意,上官漫沐浴后才觉凉爽许多,只披了宽松素白袍子,长发披肩,隔着影幢插屏,似有人进来,在外微笑开口:“殿下,陛下让奴婢端来汤膳供殿下补养身子。”
唔。补养身子,忽而想起夜里朦胧似是听见他戏谑开口:“这样不禁用,该好生补补了。”颊上蓦地一阵滚热,淡声道:“搁在那里吧。”外面宫女低道一声:“是。”无声退下了。她徐徐踏到殿外,果见插屏一侧的高脚几上放着一碗银耳汤,银汤匙斜斜直入汤内,她忍不住端了,指尖捏着汤匙一口一口饮啜,径自噙着唇微笑。
日影转移,透过细密珠帘,影幢掠到她面上,想是间隙里的日光太过灼亮刺目,她瞬间只觉眩晕,眼前朱漆碧翠衬着做底雕花的熏炉,一点点变得模糊,她手中一松,将那汤碗往手边一搁,只闻碗底碰到几面,“磕”的一声,眼前天翻地覆,她踉跄向内室走去,未走几步,软软伏倒在一侧椅上。
殿内寂静无声,他一路进殿,亦无人通报,便见上官漫阖眼伏靠椅上,湿碌碌的黑发未干,贴在白皙面上,越发映的肤若凝脂。
他低笑:“怎么睡在了这里。”倾身便要将她抱到榻上,耳畔擦到她鼻底,仿佛并不觉有气息进出,他身子蓦地一僵,缓缓抬起头来,弯指探她鼻息,只觉似是酷寒冷水兜头灌下,一路凉到心底,弯着的指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缓缓低头看她。
她长捷若扇,颊边淡淡嫣红,唇边噙着笑,仿佛是睡着了。
他眼底的温度一点点逝去,终化作冷凝的冰凌,转头,便见几上未喝完的银耳汤,余温犹在,尚还残留着她微淡的气息。他眸光深沉涌动,垂眼冷冷低笑:“是那个么。”他低头看她,微笑道:“漫儿,你且等等,我这便来陪你。”只将那汤碗残余一饮而尽,掷到地上,“啪”的四分五裂。他弯身将她抱起大步踏入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