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刚过,秦王府后院中,下人的住处里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门外站着的是陈玄机,她没有掌灯,沉浸在黑暗里。
门内的女子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打开门瞧了瞧周围,一把把陈玄机拉进屋内,低声道:“你疯了?”
“姐妹相见也不说请我喝杯茶。”
“什么事儿快说。”
“好说是个秦王府上的总管,好茶都没有吗?”陈玄机答非所问,自顾自地到了一壶茶,坐下喝了一口:“还是凉的。”
“别逼我动手。”这个数次和陈玄机悄悄会面的正是秦王府上的侍女总管,卢湛。
陈玄机把茶杯放下,道:“我会跟随许由去吐蕃。”
卢湛听了这话明显愣了一下,半晌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方才我都睡了,王妃才遣了景芝来告诉我。明日一早我就会跟着世子的车驾离开”
“来不及通知外边儿了。”卢湛稍加盘算,就发现现在把消息递出去也是来不及了。
“我一定没问题,我怕你们待在京中不老实。许德不好杀。”陈玄机提醒道。
“最近大人行动频繁起来,北地的消息一旦进京,我们就会加快动作,只是你这莫名其妙地进了秦王府,现在莫名其妙地又去了西边儿。”卢湛感到荒唐,问道:“能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
“世子回来,我就会回来。”
“如果……”卢湛眼神中的杀意泄露,比喝了劣质的冷茶还要不舒服。
“没机会,”陈玄机笑笑,“我是大夫,又不是侍女,不可能随时跟在世子身边,”
卢湛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往好处想,就是杀了许由,对于大局的影响也不大。
“别想那么多,我会自己找见机行事。”陈玄机看着卢湛脸上犹豫的神色,道:“京中你替我向他们告别。”
说完,她起身了,将茶杯放在桌上,悄悄地出了屋。
约莫三更时候,来了一队骑兵,有四五十人,全部披着甲胄,安静地候在门外。
许德出门上朝,这一队骑兵纷纷下马见礼,打头一人更是上前跪下,道:“末将镇远军参将平康,参见王爷。”
虽然此人和许安都是参将,可是参将同参将也是不一样的。安西军大多以三万人为一镇,一镇长官也叫参将,同跟在主官后边儿跑的参将可是大不一样。
许德在昏暗中看了看他的脸,此人是郭仪的旧识,他记得此人,当初却记不得郭仪。
许德看着下跪的平康,伸出手将他扶起,今日世子西去,就是由平康一路护送。“平将军,犬子此去路途遥远,希望平将军护其周全。”
平康被扶起来,听了这话,立马表忠心道:“末将一定保护世子殿下,请王爷放心。”
“我是父亲,今日本该我去送他的。可是,”郭仪甩了甩袖子,苦笑道:“我要上朝。”
“王爷是大汉柱石,舍小为大,令人敬佩。”
许德听了这话,笑了,做进了马车,掀开帘子,道:“许某谢过平将军了。”这句话他不是秦王许德,他只是父亲许德了。
平康又跪下道不敢,许德放下帘子,要李铁赶着马车走了。
许德端坐在昏暗的马车里,想着昨天晚上自己同许由喝的那一杯酒。直到现在似乎还是在肺腑间沸腾。
“你同许歌说过了?”许德闭着眼问道。
“说过了,我还把酒壶给他了。”李铁的声音从车厢外传进来。
“为何?”许德不解。
“世子殿下身上也有安家的血,我不能去保护他,总能用安家的刀来保护他。”
两人陷入沉默,不再言语。
五更刚过,秦王府彻底亮了起来,世子要带的东西装了满满的十多辆马车。而随行的侍女王妃就准备了十名。
“母亲,十名侍女太多了。”许由看着因为早起,眼中露出困意还在指挥装车的王妃道。
“不多,你从小被人侍候惯了,身边每个支使的人怎么成。”
“我有如意就够了。如意很体贴。”许由身边站着的小侍女就是如意,听了许由的话,连耳垂都红了起来。
“真不要?”王妃犹豫地问道。
“真不要。”许由笑笑,“来年弟弟妹妹生下来,府上用人的地方更多了。多事之秋,府上不好找人。”
王妃闻言,让那几个侍女全部下了马车,各自回了位置。
“王妃,东西都装好了。”景芝从马车边过来,同王妃道。许由抬头看了看,那长长的一列马车,许歌骑着一匹大马,在和领头的马夫说着什么。
“那便出发吧。”王妃低声道,只是声音落寞。
“琉璃来没有。”王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郡主昨天夜里睡得太晚。没起来。”景芝在一旁答道。她一早去看琉璃时,她那眼圈都还红着。
“不用再知会姐姐了,我昨天和他告过别了。”许由说道。他上了马车,拉开帘子,朝王妃挥手道:“母亲,我走了。”
王妃也是笑着朝他挥手,道:“不想待了就回来。”说着,又开始流泪。
“景芝姐姐,扶我母亲进屋。”许由道。
看着王妃被景芝扶进了屋,许由想马夫下令道:“出发吧。”
由十余架马车组成的庞大队伍缓缓动了,从王府的正门出去,许由所坐的马车并不引人注目,放在十余辆马车里,根本没法分辨。这也算是一种障眼法吧。
许由没有打开窗边的帘子,就听见外边儿有人道:“末将镇远军统领参将平康,参见世子殿下。”
许由还未出声,却听见前面的马车外有人作答道:“平将军,多年不见。这便出发吧。”
许由听出来,说话的是许歌。
“啊,许统领。”平康有些惊讶,能在这里见到许歌。
“我是世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先出发吧,我们在路上慢慢许叙旧。”
“镇远军所部,听我号令,上马,出发!”随即,数十骑兵都翻身上马,分成两队,一队在前开路,另一对则跟在车队尾巴上负责警戒。
“世子。”如意为了方便照顾许由,同许由坐在一驾马车内。此刻,她想着早起湿冷,想给许由再披一件棉袍。
许由接过棉袍,披在肩上,问道:“此去可能就是好几年,会想家吗?”
小侍女眼中写着想,却是开口道:“跟着世子,哪里都是家。”
许由笑笑,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把她斜着揽在怀里,低声道:“我会好好对你。”
如意还没有说话,却听见马车外响起了许歌的声音。
“世子,我们要先出城去西大营,同镇远军的兵马一道上路。”
“没问题,你帮我去问问陈太医还差什么东西,若是齐全,就可以出城了。”
“这就去办。”马蹄声哒哒地远了,往队伍后边儿去了。
远处的一处面摊儿上,坐了个中年人,他眉毛浓密,一身打补丁的布衣,头发潦草地绑在头上,眼睛却是盯着远处的车队。
又有一人在他身边坐下,道:“老板,来碗馄饨。”
“好嘞,客官您稍等。”老板麻利地将馄饨下锅,黑眉大汉没吃几口面,馄饨就端了上来。
后来的人吃了一口馄饨,口中还在咀嚼着,模糊地说:“别想了,杀不死的。”
黑眉大汉似乎是没听见,把脸埋进碗里喝面汤。
“老板,收钱。”黑眉大汉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插着手走了,实打实的一个庄稼汉模样。
眼见着那人走远,吃馄饨的也放下还有大半碗的馄饨,在桌上放下几枚铜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