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楚地道路上的枢纽,白刃城从古至今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白刃城,城如其名。相传自从白刃城建造后,这里十年一小仗,百年一大仗,千百年年来,不知翻修过多少次城墙,更不知城墙脚下又埋了多少白骨兵刃。
世人只知道这座古城的名字叫做“白刃城”,殊不知这座古城最初的名字并不是“白刃城”,而是“白马城”。至于白马城改名为“白刃城”这件事,千百年来世人的说法都不同。但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是,据说有位游山玩水的诗人,恰巧路过刚打完仗的白马城。根据当时诗人的记载,当时城墙上满是插进士兵身体里的箭羽。城墙上还燃着未熄灭的火油。一汩汩鲜血在城墙上汇聚成一条小溪流,顺着缝隙缓缓留下,染红了城墙脚下的土地。墙角下满是一把把插入泥土中雪亮的兵刃。
诗人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心中不由得有感而发:“纷纷扰扰千百年,一将功成万骨摧!”。自那以后,世人便将白马城改称为白刃城,久而久之,世人就只知白刃城,不晓白马城。
此时,这座名城的一个戒备森严的府邸当中,一名二十七八上下,身穿青色长袍,身坐太师椅,翘着二郎腿的青年男子正悠闲的喝着茶。
只见青衣男子用青葱般的手指轻轻夹起茶杯盖子上凸起的地方,缭绕的雾气让男子修长的睫毛上沾了些许的雾珠,男子轻启朱唇皓齿,轻轻吹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然后轻轻小珉一口,才微笑的放下茶杯,看向一旁披肩挂甲的粗鲁大汉。
大汉一见主帅如此悠闲,语气不由得急了几分:“杨元帅,你咋就不着急呢。俺王大龙可是要急死了!”。大名鼎鼎的楚辽战场右翼主帅杨渊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皇上不急,太监急。你现在好歹是位统领五千铁骑的大将军了,性子咋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王大龙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俺这不是替将军担心嘛。近日,整个右翼战区都在议论豫州城战区的事情。毕竟如此大规模的调兵遣将,可不是什么小事,更何况还是个刚上任的公子哥?”
杨渊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竟然任命李俊为豫州城战区的将军,就要信任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看似朝廷随便派遣过来的公子哥,实际上是我亲自要的人。”
王大龙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自从王大龙被杨渊无意救下后,便一直伴杨渊左右。只因为如此,王大龙才对杨渊的脾气性格异常了解,深知能被杨渊相中的人自然不简单。
但王大龙还是不理解,一个个武功一般,打仗平平的公子哥凭什么被杨渊相中,不由得问道:“杨元帅,俺咋觉得这件事还是有点蹊跷啊。不单单是俺大龙,就连其他几个玩的好的将军都觉得这样犯了兵家大忌。”
杨渊闻言,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大厅的门口,抬头看着西边的斜阳,淡淡的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始终无法做元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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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下,一群身着龙鳞甲士兵正拿着铁锹,锄头埋头苦干。“你说这个新上任的将军脑袋是不是被馿踢了。不好好的演练阵法,偏偏挖这一条条的壕沟”一名身着楚军象征紫色战袍的小兵说道。
“老子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哪位将军挖过战壕”一名老兵边说着边拉起挂在脖子上的长毛巾的一角擦着满脸的汗珠。
“栋哥,你说我们从军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兵旁边的一位同样身着紫色战甲的青年问道。“你这臭小子!”老兵将自己已经微微泛黄的毛巾甩给同样满头大汗的青年。
青年一把接过已经被汗浸湿的毛巾,也不嫌弃,直接用手一拧,挤出一滩黄色汗水,然后直接往脸上抹去。老兵见状哈哈一笑,一边重新挖起了战壕,一边对青年说道:“你这臭小子见我从军,非要跟过来。学学你大哥,二哥老老实实的干农活不好吗?”
青年闻言,微微一笑:“在家干农活多没劲啊,干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农民而已。从军就不同了,抛头颅洒热血。这才是男儿本色。到时候我一定要捞一个小将当当,那样才威风。”
老兵闻言,叹了口气:“说到底,你还是放心不下我这把老骨头。”
“少自作多情了,我是受不了老家的枯燥才来的。和你有啥关系。”青年说完,将手里的毛巾重新甩给老兵,继续挖起战壕。
暮色降临,西边的最后一抹斜阳终于缓缓消失在天际。“喂!大伙把工具带上,回营地吃饭了!”一名监工站在一处小山包上大声喊道。
青年拍了老兵肩膀一下,顺手将老兵的锄头和自己的铁锹一起扛在肩膀上。老兵见状,微微一笑,也不阻止,只是用脖子上的毛巾再次擦拭起脸上的汗。
老兵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心里暗暗盘算道:“三儿已经老大不小了,也该结婚生子了。不能继续让他跟我在这随时都可能送命的战场了,这几年好不容易的安稳时期快过去了,如今随时都可能开战.......”
老兵想到这里,心里已经下定注意,最迟下个月,就让三子以奔丧为由回老家,老兵心想自己在边疆打拼十几年,军饷少说也有好几枚元宝了吧,在农村娶个媳妇应该不成问题。如果自己运气好的话,有幸能活着回去的话,指不定自己还能抱孙子呢!老兵想到这里便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正当老兵对以后生活产生美好憧憬的时候,大地突然毫无征兆的微微颤抖起来。所有楚兵都停下脚步,一脸茫然的看向一旁同样迷茫的战友。
“这是发生地震了吗?”一名新兵不确定地问到旁边的一个同伴。意料之中,新兵从同伴迷茫的眼神中没有找到任何答案。不止是这名新兵,在场的五百名楚兵的眼里都充斥着迷茫。就连刚刚发号施令的监工此时都失去以往的暴脾气,只是和其他楚兵一样,愣在原地。
走在前面的青年,回过头来,一脸诧异地看向面色怪异的老兵。除了青年外,其他士兵都没有注意到走在人群后面的老兵。只见老兵脸上凝固的笑容随着大地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而渐渐恢复。
等老兵脸上笑容完全消失时,老兵突然一把扑倒面前的青年,脸上满是惊恐,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大辽铁骑!趴下!!!”
几乎是在同时,借着夜色快速前进的上百大辽铁骑已经离这群只穿一层轻甲,手拿锄头的楚兵不到百米。大地剧烈的颤抖起来,大辽铁骑的每一步仿佛都狠狠踏在楚兵的心上,让他们震撼不已。
百米的距离对于大辽引以为傲的骑兵来说,只在瞬息之间。青年好不容易从身上父亲的胸怀下挤出脑袋,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楚兵被一名骑兵像切西瓜一样,一刀砍飞头颅。被砍掉脑袋的楚兵脖子里面立刻喷出一束束血柱,恰好有一束血柱直直的朝青年飞射而来。
青年见状,连忙闭眼,只感觉头顶,脸上一阵温热,以及鼻子处传来的一阵阵腥臭味。当青年再次睁开眼时,只见眼前地上满是缺胳膊少腿的尸体,黄色的土地被楚兵的尸体的鲜血所染红了.......
“三儿,这...就是所谓的抛头颅,撒热血.....”青年身上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父亲!”青年想要翻身,却被老兵死死地压住。
“咳咳....”青年能感觉老兵笑了笑:“三儿,别看了。你父亲我要先走一步了,大辽的骑兵右手持刀,左手拿弩,这些弓弩就是专门射杀卧倒在地,企图逃过大辽卸龙刀的敌人。”
“赶快趴好装死,你父亲我打仗这么多年,经验还是有些的,这些兔崽子精得很,等会儿肯定会下马回来补刀........”青年听着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渐渐停止。青年死死地闭上眼睛,但任然挡不住眼角溢出的眼泪。
“..........”几句大辽特有的方言夹杂着零稀的脚步声缓缓向青年所在的地方逼近。“嘿嘿,这里有一个装死的!”一句地道的楚语发出,紧接着就是卸龙刀刺入肉体的“噗呲”声以及那名倒霉楚兵的惨叫声。
“你这个叛徒还真是照顾你的同伴啊!”一句很憋足的楚语讽刺道。“既然选择归顺大辽,那就应该一心一意为大辽卖命才是。”那名叛徒顿了顿继续说道:“以我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可以判断,那名躲在别人尸体下的楚兵应该是活的。”
说完,叛徒的脚步缓缓朝青年逼近。青年暗暗攥紧埋在尸体下手里的匕首,还是父亲有远见让他带了把匕首防身。随着叛徒的脚步越来越近,青年的神经也越来越紧张。
叛徒的脚步声最后在离青年脑袋五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此时,青年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心里既有愤怒,也有恐惧。青年暗下决心,默默道:“倒数三个数,管他是死是活,爬起来就朝他心窝子捅去。”
“三”
“二”
“一!”
青年一跃而起,将老兵的身体掀翻到一边,右手的匕首直直的朝前刺去。突兀起来的变故,让叛徒猝不及防,只能愣在原地,眼真真地看着青年右手的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
看着叛徒脸上惊恐的表情,青年不由得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铛!”一股巨大的阻力从青年的右手传来。只见锋利的匕首只刺入叛徒身上重甲的三分之一。
叛徒见状,脸上渐渐泛起了残忍的笑容。青年看着叛徒脸上得意的笑容,暗暗要紧牙关,手上加大力气。但任凭青年如何使出浑身解数,硬是无法让右手的匕首前进分毫!
“大辽骑兵身上的重甲可是可以挡住小成境武者全力一击的存在,更别说你这把小匕首了。”叛徒说完一脚踹在青年的小腹上,将其踢翻在地。
看着倒在地上面露不甘的青年,叛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反手握住卸龙刀,对准青年的胸膛就要直直的刺下去。就在青年绝望的装备闭上眼睛的时候。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头奇长,特制的穿甲箭从叛徒的胸膛一穿而过,白色的箭羽在离体时带起了一条血线。叛徒瞪大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的望向自己胸膛的一个不大的窟窿,直到最后缓缓跪倒在地,气绝人亡。
所有大辽骑兵见状都如临大敌,纷纷抽出自己腰间的卸龙刀,结队成阵,眼神戒备地看向刚刚箭羽射出的夜色笼罩的地方。
青年见状,心里一阵冷笑:“你们这群龟儿子就等着吧,等我们援军一道,定要你们血债血还!”
过了大概十息左右,只见一个骑马持枪的人影出现在雾蒙蒙的黑气当中。青年眼里刚燃起来的希望再次被绝望代替,看了眼背上插着一支箭羽的父亲,默默捡起刚刚横死在自己跟前叛徒的卸龙刀。
至于青年前面的那群大辽人见到此景则是一阵叽里呱啦的大辽话,青年从他们脸上的笑意不难看出他们此时内心的喜悦。青年紧紧握住手中的刀,这才想起自己忽略掉了大部队的动静不可能这么小........
夜色下,距离楚军战壕一里地所在的小山坡上,有两名身着铠甲的中年男子正遥遥望向楚军战壕。这两名男子并非都是身着重铠,只有一名满脸横肉,胡子拉渣的大汉穿的是大辽骑兵特制的重甲。而旁边的那名明显要年轻俊俏一些的男子则身着的是轻甲。
“元帅,这个新上任的小将为何要挖战壕?”那名身披重铠的大汉不解地问道。
男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这位新上任的将军是想效仿古人的战术。古书上曾经有记载,有一位将军为了抵御敌军的铁骑,在城池附近大肆挖掘纵横交错的战壕。这些战壕之间想通,只要将己方士兵安插在战壕里面,既可以利用地形优势躲避打量地方的箭雨,也可以凭借战壕的隐蔽性进行远距离射杀。最关键是,战壕的纵横交错,往往会大幅度的限制住敌方铁骑的冲锋速度,削其锐气。”
男子说道这里,顿了顿,眼睛里的担忧一闪而过。“只要在战壕后面安插一队弓箭手,速度缓慢地铁骑都会成为这些弓箭手的活靶子!”男子说完,目光看向远处夜幕下的战壕,冷笑道:“聪明倒是聪明,只可惜你太过年轻了。战壕修建非一日之功,我只需提前抢占战壕便可。你的设想终究都是纸上谈兵!”
大汉闻言,看向身边的男子,眼里不由得多出几分钦佩。大汉是手握三万大辽铁骑的土生土长的大辽人,而男子却是楚人。当年楚国有两位天下名将,并称大楚双雄。年迈的一位就是战死皇城的宇文拓,年轻的一位就是大汉眼前的男子赵勇。
和宇文拓死守皇城的忠义不一样,赵勇当年眼见大楚大势已去便卸甲归田,落下个遗臭万年的名声。可是万万没想到赵勇如今竟然现身于大辽!
.................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离青年越来越近。渐渐地,一名身骑骏马,身披战甲,手持银枪的青年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哈哈哈.......你们大楚难道没人了吗?既然只派你一个人过来?”刚刚说话的大辽人用憋足的楚语说道。
只见青年将大辽人的话语置若罔闻,双脚一夹马肚,身下的骏马加快了速度。骏马离大辽骑兵结成的方阵越来越近了,这些身经百战的大辽精锐都纷纷攥紧手中的刀,屏住呼吸,集中精神,眯着眼睛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飞奔而来的骏马青年。
这些大辽骑兵结成的是战场上最常见的扇形防御方阵,这种扇形方阵的优点在于进退自如,可攻可守。大辽骑兵对于骑兵进攻方式的了解完全不亚于对女人的了解。
百米!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如果换做是常人,面对迎面奔来的骏马肯定会本能的躲闪。但只可惜这些挡在骏马面前的是一队训练精良的大辽骑兵!
“开!”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号令,扇形中部的两名士兵立刻向两旁散去,呼啸的马蹄堪堪从他们的身边踏过。“斩!”一声令下,刚刚闪开的两名士兵还不等身形站稳立刻反手就朝骏马的后蹄砍去。没有任何大辽骑兵会质疑削铁如泥的卸龙刀会斩不断马蹄!
“吁~”只见骏马上的青年猛然一拉缰绳,双腿猛夹马肚。骏马腹部,鼻子吃疼。立刻支起前掌,抬起后脚想要将马背上的青年甩出去。
巨大的惯性让马背上的青年直接倒飞出去,只见空中的青年,右手挥舞着银枪,将锋利的枪尖狠狠的插入地面,借着手上长枪的弹力,青年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安稳落地后一连退了好几步,稳住了身形。
几乎是在同时,骏马扬起的后蹄完美的躲过了旁边挥舞而来的两柄亮晃晃的卸龙刀。健壮的马蹄在空中腾空蹬了几下后,狠狠的落了下来,顺便将离自己最近的两名大辽骑兵狠狠的踹了出去。待刚刚出刀的两名大辽骑兵倒飞出去后,骏马一摆马头,打了个响亮的马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