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财在吵闹声中朦胧的睁开双眼,他看见苏文长掐着阿哑的脖子,恍惚间还以为面前的少女是李雯雯。
他扯了扯苏文长的衣角。
苏文长一怔,发现阿财醒了过来,手上一松,任由阿哑落在了烂泥上。
借着火光,苏文长看清了阿财的脸。
他浑身皮开肉绽,连头发丝都被血染红了。
“谁干的!”
苏文长眼睛一酸,李彩儿的死对他本就打击很大,再一看阿财的样子,那心中就如同有一把尖刀在搅。
阿财说话的声音很小,听不真切,他说:“文长哥,我快要死了,有句话我必须跟你说,我……”
“死什么死!王八羔子,老子还没找你算账,你他妈的不准死,听见没有!”苏文长暴怒。
周围人见阿财这般惨状,纷纷吸了口凉气,都不敢多话。
阿财想去看阿哑,也许是把阿哑当成了李雯雯,不过人太远了,看不见。
苏文长便把阿哑揪了过来,凑到他的面前。
这一凑近,阿财发现不是李雯雯,微微叹息道:“唉,苏文长。”
阿财想笑,脸上的肉却动弹不得。
“我这个色鬼真的要成鬼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其实我还想,想……”
……
“想什么想!阿财!王八蛋!你醒醒啊!”
“你他妈的出卖我!我还要揍你,你不能就这么死了!王八羔子!醒醒啊!”
“你不是想娶二小姐吗?我这就去给你抓过来,让你们拜堂,你给我醒过来啊!”
苏文长狠狠朝阿财胸口打了一拳,血溅到了他和阿哑的脸上,阿哑吓得脖子一缩,苏文长却狰狞的笑了起来。
周围的人见了之后,还以为苏文长被妖女蛊惑了,吓得丢下火把落荒而逃。
四周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其实阿哑也想逃,却被人一把抱了起来,扛在肩上,往山坡下跑去。
阿哑自然猜到了这个人就是苏文长,拼命的抓着苏文长的后背,可惜苏文长已经绝望到再也感受不到痛苦的地步。
两人不多时就跑到了李家正门外。
苏文长一脚踢开大门,巨大的声响吓得宅院里的大黑狗狂吠。
房间内的火光一盏接着一盏亮起。
苏文长劲直朝二小姐李雯雯的房间跑去,到了门前又一脚踹开房门。
李雯雯惊慌的跳下床,屋里没点上油灯,四周黑漆漆的,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把苏文长一掌打晕。
苏文长将李雯雯夹在腰上,朝外面跑去。
走到大门时,正好有下人跑出来,下人拿起木棍冲上去就是一棒子,敲在了苏文长头顶。
苏文长用眼睛狠狠瞪了下人一眼。
下人见着面前这人眼里全是血丝,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足有大豆粗,被敲伤的额头渗出鲜血,鲜血在鼻梁上散开,形成了一道道诡异的血纹。
面前这人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吓得下人棍子一扔,落荒而逃。
苏文长转身跑出大门,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随后李家老主人和其余下人们前前后后聚来,他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
“二小姐被人掳走了!”
“谁掳走的?”
“不知道,没看见人,动作太快了。”
“我看见了,是苏文长,是他掳走了二小姐。”
“老爷!他肯定是为那瘦皮猴报仇来了。”
“那快通知官府啊!”
“对了,老爷!大小姐和王家少爷出去之后也没回来。”
“什么!你们干什么吃的,都这么晚了才告诉我!”
“王家少爷是大小姐的未婚夫,所以……”
“所以个屁!那就是个吃人的黄鼠狼!要不是他家里有钱,我才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快去找啊!快去给我找!”
……
山风不曾剥开乌云,江口镇上到处都是鸡鸣狗叫,街上的灯光像是约定好的一样,从李府开始蔓延开,照亮了整个黑夜,宛如白日。
众人还不知苏文长已经将两个少女掳到了山坡上。
黑暗中没有光,借着远处的光芒,苏文长放下阿哑,厉声道:“别跑!现在老子心情不好,你要是跑我就打死你!”
说完苏文长扶起浑身冰冷的阿财,又将扛在肩上的李雯雯弄醒。
一边自顾自的喊着,一边强迫李雯雯和阿财一起磕头……
“一拜天地!”
“给我拜!”
“二拜高堂!”
“跪下!”
“夫妻对拜!”
“跟我跪下!”
……
“阿财!看到没,你最喜欢的人跟你拜堂了!你怎么还不醒啊!”
“阿财!你给我醒过来啊!”
“我去把那些打你的下人全部杀了,给你报仇行不行?”
“阿财!阿财!”
“阿财!”
“醒醒啊!”
……
“你们听,有人在喊!”
“那是苏文长在喊!”
“他在哪?”
“他在山坡上!”
“围起来!把他围起来!”
“快去救我女儿!”
“快啊!把我女儿救出来!”
“那是谁?”
“是妖女!”
“一定是妖女在作祟!”
“该死的妖女!”
“杀了她!”
“杀了妖女!”
“都是这妖女的错!”
“杀啊!”
“杀了他们!”
“谁救出我女儿,我赏一百两银子!”
……
暮色从东边天际开始慢慢褪去,昨夜子时又落下一场暴雨,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人。
有些已经咽了气,有些大声咳嗽,有些倒在地上呕血,一股诡异的腥味弥漫开来。
街道上十几个官兵手握长刀,一边威风凛凛的走着,一边踢开那些地上倒着的人……
“滚开!滚开!”
“奉命押送朝廷侵犯回府!”
“闲杂人等,不得阻碍!”
地上躺着的灾民一听是朝廷的人,以为是救星来了,上前抓住为首官兵的脚踝,哭丧道:“大官人,救救我吧!呜呜呜,求您了。”
这人一说话,周围数十人不约而同的爬了过来,一时间哭声不断……
“呜呜呜,大官人我娘快饿死了。”
“大官人救救我的孩子吧。”
“呜呜呜,各位大官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施舍我们一个馒头吧。”
“呜呜呜!”
“大官人你们行行好吧,赏口饭吃。”
“呜呜呜,求求你们了。”
……
为首的官兵见一双满是烂泥的手抓脏了自己的裤腿,一把将那人揪了起来,正准备扔到远处去。
可见那人脸上满是红疹,半边脸都腐烂了,官兵大惊失色。
“是……是瘟疫!是瘟疫!快跑啊!”
为首的官兵随手一丢,拔腿便跑,身后的官兵瞧见了也惊慌失措的逃散。
江口镇的人还不知道,远在阳县中因为洪水泛滥死人成山而出了瘟疫。
这些人算是早些时候从阳县逃出来的,基本上都已染上了疫病。
官兵们押着苏文长又回到了李府。
刚走进门,苏文长就见一个少女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身上满是鲜血。
不过这些血并不是她自己的血,而是宅院里那个正在做法事的道士泼的黑狗血。
刚死了一个女儿的李家老主人瞧见这群不速之客,皮笑肉不笑的说:“嘿嘿,各位官老爷,怎么又回来了?”
“走不了啊!走不了啊!”一个官兵惶恐的说,“街上那些人全得了瘟疫,要是不烧死他们,我们都得死!”
李家老主人一惊,指着阿哑大骂:“一定是这妖女在作怪!来人啊!给我打死她!”
一旁的下人闻言抄起棍子准备去打阿哑。
这时正在做法的道士大喝道:“老爷打不得!千万打不得啊!”
道士走到李员外面前解释:“妖女既是妖,死后魂魄不入轮回,若是打死了,定会化作厉鬼的,本道道行不足,如今只有将此妖女在江河上烧死,请水龙王除妖!”
李家老主人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有劳道长了,你们两个去准备祭江的木筏。”
“是,老爷!”
两个下人急匆匆的走出大门。
官兵们将苏文长带到后院的柴房中,为了防止苏文长挣断绳子逃跑,官兵们又用绳子在苏文长身上缠了十圈,把苏文长裹得跟蚕蛹似的。
为首的官兵厉声道:“真是晦气!那妖女一定是舍不得这人,故意传播瘟疫想害我们!”
说着他在苏文长身上狠狠踹了两脚,夺门而出。
哐当!
柴房内黑不隆通,唯有门缝里透出了一丁点的光线,但不足以照亮四周。
苏文长忍不住落泪,想到昨夜阿财的死,想到李彩儿的尸首还没埋葬,想到三年里的一朝一幕。
他不禁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他对所有人散了慌,撒了一个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