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蛮喜欢这样的孤独感,因为这样他至少不用发怒,用怒目金刚的形象来捍卫自己。
阿哑推了推他,很害怕的贴近了他的后背。
苏文长四下瞅了眼,渐渐发觉周围有很多不善的目光,很多人低声嘀咕着。
“那女的怎么脸上长鳞片呀?”
“咦,会不会是妖怪?”
“我看八成就是妖怪,都说妖怪喜欢吸人阳气,你瞧瞧这男的。”
“妖怪啊?那可是个祸害。”
“不如我们报官吧?”
“报官有什么用?这要请道士来捉妖。”
……
“嚷嚷什么!”
苏文长怒吼着,“给老子滚开!别在这儿碍眼!”
有些人害怕退开了,有些人不服嘴里谩骂,叽叽喳喳的好似一大群野鸡在叫天叫地,只叫人心生烦躁。
苏文长想出手揍他们,却感觉背后有些湿润,他回头去看,原来是阿哑哭了。
本来他可以解释的,却也难得解释什么,随手操起身旁的碗口大的木棍,猛地朝地上一砸。
哐当!
木棍烂的稀碎,烂成无数大小不一的木条。
这一次周围人怕了,没有一个人再敢靠近苏文长。
两人走回医馆,大师兄和女子在柜台前等着。
一见苏文长,大师兄便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县令大人答应了吗?”
“哼!怎么可能没答应。”苏文长脸上带着怒色。
“怎么了?难道县令还要什么条件吗?”大师兄小心翼翼的问着。
“不是!”
苏文长有些满脸不屑的说:“三天,三天去把钱筹齐。”
“什么?三天怎么可能?二百两银子县令大人分明是想刁难我啊,苏文长,不,文长哥,你要帮我呀。”大师兄听了之后一惊。
苏文长摇摇头,“不是县令说的,是我说的。”
“你!”
大师兄惊讶的合不拢嘴。
“苏文长!三天怎么可能筹齐二百两银子,你……唉!你心里也太没数了吧?”
苏文长对钱确实没什么概念,可能他的眼中,能吃的东西会比钱的价值更高。
“二百两怎么了?你活了十几年难不成二百两都凑不到?”
“我要是有二百两还会在这里开这个破医馆啊!”大师兄说着语气越来越狂妄。
“不是我说你!苏文长帮的是什么倒忙?你知道这样给把我害得有多苦吗?”
“亏你还学了些字,你这脑子怎么就不能精明一点!二百两啊!那可是二百两!”
“呵呵!”
苏文长冷笑,指着女子说:“你觉得她不值二百两?还是舍不得二百两?”
大师兄一听,忽然想到了什么,厉声道:“苏文长!你想套我是不是?小悦当然值二百两。”
“所以如果没用到二百两你就赚了是不是?”苏文长依旧冷笑着。
他的冷笑看得大师兄心里发毛,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苏文长无声的摇摇头,带着阿哑走进里屋。
二百两有多重要?
苏文长不是很懂,或许不重要吧?如果可能,苏文长觉得能陪自己走完余生的人更重要,可惜没有。
阿哑所表现出的安静虽然让他很舒服,但此时此刻也只是一个路人。
只是一个让苏文长感觉不一样的路人……
两天后,八月十五中秋节。
满桌酒菜,七八个人围着一张并不大的木桌,桌上热气腾腾,白白的雾气看似透明,又像是连成片的棉花云。
大师兄挥了挥手,客气的夹起一块鱼肉,递给苏文长。
“苏文长多吃点,难得过节。”
“喝酒啊!”
苏文长拧起一个酒罐子,一只脚踩在凳上,把酒水往嘴里灌。
咕嘟咕嘟。
一罐酒下肚,苏文长脸上带着醉意说:“这酒还不错,就是比不上月关。”
“月关可是名酒,达官贵人才能喝得了,难道你也喝过?”大夫说笑着。
“哈哈哈!”苏文长大笑,“哪能啊!我就一个乞丐,听说过月关酒有个别名,叫仙露琼浆。”
“说得真对,那酒据说平常人喝一滴就得醉。”二师兄连连点头。
“来喝酒!等明日一过,就是我和小悦的大婚,这次真是多亏苏文长了。”大师兄端起碗与众人相碰。
一桌子人热闹无比,却没人想到安静的阿哑,甚至大夫一家人和县令府来的小悦还特意远离了阿哑。
阿哑低着头,只是吃吃东西,吃饱了之后就默默坐着,什么其他动作都没有,甚至于众人端着碗相碰时也没把她算在里面。
她的安静似乎又让她没什么存在感,像空气一样,可有可无,可多可少。
这几日她把一束头发垂到了面前,故意遮住了那半脸青鳞,但脖颈上的鳞片依旧遮不了。
苏文长时不时为她夹一些肉,她也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不过苏文长觉得她吃得很少,比在窑洞那会儿少得多了,或许是心情不好吧。
苏文长没多想,喝着酒哼着歌儿,众人问他那学的歌儿,他笑笑说:“听一个女孩唱的。”
众人问那女孩是不是阿哑。
他也只笑笑说:“不是。”
“唉!别提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以为那女的对我挺好,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样的。”
苏文长说笑着,脸上醉得通红,满身酒气。
“那后来呢?后来女的去哪了?”二师兄很好奇。
苏文长似笑非笑,“我把她杀了,要不然我还做不了乞丐,哈哈哈!”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惊愕的看着苏文长。
苏文长大笑,“骗你们的,那时候我才多大点啊?怎么可能杀人。”
众人松了一口气,这时苏文长忽然一脸厉声说:“不过我最讨厌骗我的人,特别是不仅骗了我,还利用我,根本不把我当人看的人,要是有我一定会杀了他!”
大师兄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给苏文长倒酒的手抖了抖,脸上冷汗直冒。
“苏文长,你酒喝多了吧?”
“哼,没有,怎可能呢?我好久都没醉过了,除非你这酒里有问题,不然我不会醉的。”苏文长醉醺醺的说。
大师兄把空碗满上,又给了苏文长到了一碗酒。
苏文长端起来就喝,咕嘟咕嘟下肚,笑着说:“你看吧,我怎么可能醉?”
他正说着,真就有点头晕,这眼前天不是天地不是地,就连人的脑袋都变成了马蜂窝。
咚!
苏文长仰倒在地上。
大夫一家人和小悦冷汗直冒,门外走进来几个人,看起来有些像官兵。
“真是个奇人,酒里全是蒙汗药,他喝了这么多才见效,厉害!”其中一人看着苏文长赞叹道。
“这女的怎么办?”又有一人问道。
阿哑瞧见这些陌生人,又看着大夫、大师兄、二师兄、小悦,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急忙跑到苏文长身前,推他、晃他、打他,可苏文长没醒,一时半会也醒不了的。
“这女的长得真奇怪,卖给青楼估计做丫鬟都没人要,不然和这男的一起,女的就送去做军妓。”
“也好,这几年边疆吃紧,好多军士几年没碰过女人,估计也不会嫌弃的。”
“喂!我说这两人真是乞丐吧?要是搞错了,官府查下来可就麻烦了。”
一个人对大师兄问道。
“当然是,这两人还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绝对没人会在意的,就算死在荒郊野岭都不会有人收尸。”大师兄点头哈腰的说着。
“嗯,还不错,这人确实值二百两银子,啧,这女的就给你算三十两吧。”那人说着,把身旁另一个人背上背着的大包袱取了下来,摔在桌子的空荡处。
大师兄连忙打开包袱,全是白花花的银子,一闪一闪,让人看了怦然心动。
然而这时候大夫有些不忍心,在一旁嘀咕道:“其实这人也不错,就是脾气臭了点。”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大师兄不乐意了,“这个苏文长口无遮拦,连点口德都没有,他是活该!就算我们不害他,这样的人迟早会得罪别人。”
“唉!也罢也罢,这样的人去充军也不错。”大夫叹了声,他转身走入里屋选择了回避。
这些人瞅了眼阿哑,想把她从苏文长身上拉开,一人抓住她的肩膀,使劲的拽啊。
可并没拽下来,阿哑紧紧抱住苏文长的腰,肩上被抓住一道血爪印。
“嗨!算了算了,绑一起,别浪费时间,等下还几个。”
这些人用一条拇指粗细的麻绳将两人捆在一起,像一个大茧里两条永远无法破茧成蝶的虫子。
或许这有些悲惨,但无人在意,银子才是他们最在意。
这匹被卖到军营里的男人叫赶死队,上阵杀敌,探路探敌,都少不了这群人。
有时候军营拔寨需要苦力,这也是最好的苦力了。
战场瞬息万变,军士是留来打仗的,而赶死队,美名其曰“赶死”,自然是率先用来挡箭的家伙。
苏文长与阿哑被装进一个巨大的黑口袋中,抬到了一辆马车上。
这上边还有很多这样的口袋,一连十多车,估计有个四五十人。
车队驶出汐水县城,走了十几里路,路边又有一辆马车,马车上同样放着好几个黑口袋。
“人抓到了吗?”马队领头的人问道。
路边马车上坐着的那人回答:“放心吧,会点小把戏而已,那怪人跑不掉。”
十几辆马车在烈阳下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