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义母出身世家高门,年轻时本就十分骄纵任性,嫁给义父后又深受义父疼爱,让她更加任性妄为。
据说当年她因一些琐事和义父闹别扭,而后竟不顾自己身怀有孕,深夜策马欲回娘家,义父在身后一路苦追,她却更加打马扬鞭,最终人扬马翻,导致此后再不能有孕。
此后义父非但未因此事怪责于她,而且更因怜惜她失子之痛对她更加疼爱,之后三十年也未因子嗣之事而生过纳妾之意。
她平日里本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管其他人或事,况且她毕竟是自己的义母,义父的一生挚爱,身份总不同旁人,如今又无凭无据,苏长风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随意对义母不敬,故而最终也只能悻悻离去!
回相思阁路上, 苏长风对刚刚一直未发一言的云霜道:“此事,你怎么看?”
云霜略一沉思而后肯定道:“潇湘夫人定对我们有所隐瞒,至于其中的缘由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这么认为,如今只有先召见伺候义母的贴身丫鬟来问话了。”苏长风沉思道。
“是,门主!”云霜恭敬领命。
不多时,两名均身着绿裙的丫鬟缓缓走进,为首的约莫二十四五岁,唇红齿白,容貌秀丽,名唤南衣,之后的那个显得娇小玲珑一些的,名唤北裳,两个丫鬟都是跟着潇湘夫人多年的门中旧人,因此对苏长风也都较为熟悉。
“南衣,北裳,参加门主!”两个丫鬟盈盈拜倒。
“不必拘礼,都起来吧!”苏长风幼年时也曾得到过她们的照顾,因而并未对她们摆出门主架势,只是淡淡说道:“自从义父去世后,我很担心义母伤心过度,毕竟他们感情极好,义父突然故去,怕是对义母打击颇大,不知义母身体近来可好?”
“回门主,夫人近几个月来都茶饭不思的,我们怎么劝都不听,人都瘦了许多……”南衣话未说完就红了眼圈。
“不但如此,夫人前几日还感染了风寒,也不肯用药,这一拖多日,昨夜我还听见她晚上不断咳嗽,听的人真是心疼。”北裳也及时补充道。
“哦,义母病了吗?难怪我今日见她精神不济,倒未听她提起。”苏长风疑惑道。
“夫人就是这样的,有什么不舒服也不肯跟别人说,以前老门主在的时候,总是老门主亲自调理夫人的身子,如今老门主不在了,夫人怕是不愿意让别人给她看诊。”南衣说道。
“义母再为义父伤心,也该顾着自己的身体,不过义母这性子向来如此任性,义父在时,他们也没少因此闹别扭。”苏长风似无意说到。
“谁说不是呢?老门主对夫人真是没得说,事情迁就,步步忍让,就是夫人这半年总是疑神疑鬼,总和老门主无端吵闹,如今老门主去了,夫人是后悔了吧!”北裳接着说道。
“怎么义母这半年总和义父吵闹吗?”苏长风突然目光锐利起来。
“是呀,夫人总怀疑门主……”
“北裳……”
不待北裳说完,南衣急忙呵止。
“怎么,南衣姑娘对本门主还有隐瞒!”苏长风见南衣如此不禁面色冷冽,似动了气。
“南衣不敢,不过北裳向来口无遮拦,夫人也就是平常使使小性子,断不会跟老门主的死有关,门主不必花时间在这里了。”南衣抬头盯着苏长风不卑不亢道。
云霜闻言立时大怒,斥责道:“真是物似主人形,有其主必有其仆,一个小小的婢女竟也敢公然教门主怎么做事!”
“南衣万死,自不敢挑战门主权威,南衣只是为夫人难过,老门主尸骨未寒,夫人竟被门主怀疑是杀夫的凶手?”南衣针锋相对。
“放肆,你倒是好大气魄,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苏长风已然面色铁青,冷冷盯着南衣怒道。
“南衣不敢,南衣……请门主责罚!”
“请门主责罚!”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南衣面对苏长风的爆怒,先是强自镇定,转而竟突然就抽噎起来,她一哭,胆小的北裳也跟着哭了起来,两人边哭边磕头求苏长风责罚,但却什么都不肯再说。
苏长风有些头痛,这两人一直在万竹峰中当职,平日只听潇妙清的,这潇妙清向来护短,真争执起来,势必徒增麻烦,故而又温言道: “起来回话吧!”
“门主如此宽厚,你们还不领情吗?”云霜见两人还兀自跪着不断哭泣,心中厌烦。
“谢门主!”
“谢门主!”
两人这才止住哭泣,双双起身,恭顺的立在厅中。
“我并非怀疑义母,毕竟义母与义父恩爱多年,自然不会是义母害的义父,你们先不要先入为主,不过你们为什么认为,我会怀疑义母是毒死义父的凶手?”苏长风缓缓问道,似有疑惑。
北裳看向南衣,欲言又止,南衣呆立一边,脸色瞬息万变,最终才咬了咬唇,面色为难道:“夫人曾怀疑老门主在外边有其他女人,因此这半年两人常常吵闹,三个多月前两人再次为此争执,老门主竟将夫人推倒,而后不顾夫人额头撞伤,就扬长而去,我们当时都震惊了,夫人因此还病了一场,但老门主始终都没有再回来。”
她的话让苏长风心中一震,印象中义父待义母极好,几乎连重话都未说过一句,怎么会突然反常至此?
“南衣,还有什么,你都必须一一禀报,事关重大,不得有任何隐瞒!”苏长风立即正色道。
南衣和北裳再次双双跪倒道:“没有了,再没有了!”
不过苏长风却看出她们两人目光躲闪,定还有重要的事情隐瞒,于是向云霜示意,目光冰冷。
云霜领命,袖中软剑霎时出鞘,直直顶住南衣的胸口,冷冷说道:“你还不说,是不是想立时去底下伺候老门主!”
南衣还尚能兀自镇定,但北裳却已吓坏了,哭道:“门主息怒,门主息怒,我说,我说。”
“北裳,你不要胡说,连累到夫人……啊……!”南衣见北裳欲说出实情,连忙斥责道,但云霜的剑却在她发声的那一刻就在她的胸口开出一大朵血色的花,南衣痛呼出声。
“不要,不要杀南衣姐姐,我说,我说。”向来单纯的北裳看到南衣胸前不断冒出的股股鲜血,似已崩溃。
“夫人,夫人说老门主在外面养了个小贱人,说要跟老门主同归于尽!那日老门主回万竹峰后不久,夫人就跟着他去了的书房,但进去不久就气冲冲的出来了,然后没多久南衣姐姐就发现老门主竟中毒身亡了!
“当时夫人已在房中睡下了,待我和南衣姐姐去禀报时,夫人才悠悠转醒,但竟像是根本不知道老门主回来过一般,还一直追问我们老门主什么时候回来。
“在得知老门主死后,夫人哀伤至极,痛哭不止,一直追问老门主的死因,似乎根本不知道老门主是中毒而亡的。
“待知道老门主是中了自己新调制的毒药后,夫人就开始精神恍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转身就忘了。南衣姐姐告诉我说,也许夫人是在精神恍惚不自知的情况下毒死了老门主,并非是夫人的本意。”
北裳一口气说完,似也了了一桩心事。
南衣听到北裳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了,不禁一声长叹,泪流满面,然后捂着胸口强自跪定,朝苏长风一拜。
祈求道: “求门主一定不要告诉夫人真相,夫人是病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如果夫人知道老门主是她亲手毒死的,她一定会悔恨交加,比如今更痛苦百倍。
“求门主将我和夫人一起赐死,我愿一直陪着夫人,夫人太可怜了,一生钟情于老门主,但三十年琴瑟和鸣的夫妻感情却终抵不过一个年轻貌美的小贱人,夫人一生的痴心终是错付了!”
苏长风此刻也是心如刀绞,他幼年时就被义父收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和义父,义母就如同一家三口一般日日生活在一起,义父对义母的好,他都看在眼里,为什么明明如此相爱的两个人,却最终竟到了如此地步,竟是义母亲手毒死了义父!
不对,不对,义父一生练毒,江湖人称毒圣,怎么会如此不查被精神恍惚的义母毒死,不对,那里不对?
所有的事情都在苏长风的脑中飞快转动,他总感觉有什么关键的信息被他忽略了,似乎离得很近,一伸手就能够得着,却始终抓不住。突然他感觉浑身似火烧一般,头痛欲裂,不好,他的旧疾又复发了!
他极力克制,朝云霜吩咐道:“先将她们俩关起来,加派人手守住万竹峰,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是,门主!”云霜看出苏长风的异状,却什么都没有问。
待所有人都退下,苏长风才虚脱一般,扶在门廊上大口喘气,身上衣服已然被汗水浸透,体内的业火已烧的他整个人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门主,是否要立即请青大夫!”一直在暗中的影卫看出苏长风又旧病复发,忙现身道。
苏长风感觉此次复发比任何一次都突然,是不能再耽误,于是朝影卫点了点头。
青玄收到召见,心中一惊,离苏长风上次发病不过才七日,他怎么又发病了,召见的这么急,说明他此次复发症状不轻,这么说她医治了这么久,非但没有减轻他的病状,似乎还加重了,她心中顿时失望不已。
等她到了主厅看见苏长风的样子,便再也来不及做它想,急忙帮他放血针灸,许久之后苏长风身上的燥热似渐渐退去,头痛也有缓解。
他一抬眼就看到一直在忙着为他针灸的青玄,只见她一直微蹙着眉,额上已然冒出了许多汗珠,正摇摇欲滴,不知怎么的他就忍不住伸手覆上她的额间,青玄吓了一跳,手上银针顿时失了分寸,重重刺入苏长风的肌肤中。
苏长风和青玄同时惊叫出声。
外间等候的侍从和守卫听见里面传出两人同时的叫声,均心照不宣的相视暧昧一笑 ,都自觉的离门口远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