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风土人貌愈加不同,离都城越远,治安越乱,匪徒恶人也越多,朗月自是不怕,可也不愿招惹麻烦,所以一般她都白日行路,晚上宿于客栈,除此,马蹄一刻不停歇。
过往的路人告诉她,看到有军队驻扎在商丹,因此她先到了商丹,可商丹因得更靠近南边,所以北胡人势力不深入,她到时北胡人已被赶走,从京而来的队伍分成两拨,只留一小撮人守商丹城,其余两万兵开拔煌泽。
朗月在当地四处打听,没有打听到黎羽任何消息,所以她又连夜赶去煌泽,可这次却如何也进不了城,黎国大军至,北胡人虽撤走了兵,却并未放弃这块肥羊,撤到离城数里的地方,找准机会,随时准备发起下一波攻击。
新任三军统帅高达已将整座城封死,除了自己的兵谁都不能随意进出城门,朝廷此一战是决意将北胡人赶往乞罗尔山北面,所以高达派出一军驻扎在城外离北胡人不远的地方,监视其一举一动。
所以即便朗月进不了城也还是有机会找到黎羽,她朝黎军驻扎的地方去,为了不引人耳目,她都选择夜间行动,黑夜如一张织网笼罩大地,朗月如魅影在黑夜中穿行,没人能看清她的身形,出色的杀手往往与黑夜同生,他们融于其中,如鬼魅般随行。
所以当她出现在离群小兵身后时,小兵也无任何察觉,待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直挺挺倒地,朗月换上小兵的衣服,黑如曜石般的双眸紧盯着不远处火光闪烁的黎军大营,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塞北气候干燥,夜晚又极是寒冷,马厩内,两个从江南来的小兵被冻得经受不住,其中一人搓手哈气骂道:“龟孙子的,这天是人待的地吗!”
另个人冻得直打哆嗦,但还是乖乖干着自己的事,将马食分别放到马槽里,“你就别抱怨了,总比在老家饿死强吧,你当了兵,家里人减赋税,日子不是能好过些吗?”
那人听后也是骂骂咧咧,却还是乖乖跟着来喂马,“对了,我听说这次来的高将军是上次围城之战将凉国大军全歼的那位。”
“可不是哩,那一仗打的大凉元气大伤,如今还要将公主送给我们和亲呢。”
另个人撇着脸,不服气道:“切,还不是捡了人家徐将军的大便宜,人家徐将军以五千兵力守城,灭了凉国两万大兵,他倒好隔火观望,该支援时不来,等徐将军守城两月终于守不住投降时,才慢悠悠来,你看这次,要是徐将军坐镇,直接一股气将那些蛮子打回老家,哪像他生生看着人家从眼前溜走,到手的鸭子能眼睁睁看着飞喽。”
“多嘴!”更老实一点的人用胳膊肘将他狠戳一下,环顾一眼四周,靠近他耳边低声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敢议论将军,要是让有心人听到了,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那人笑道:“这不是和大哥你说嘛,军营里除了大哥您,其他人我才不敢说,放心我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正说话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两位大哥。”两个小兵吓得一激灵,尤其那位方才多嘴的小兵,白毛汗出了一身。
已化作士兵的朗月,上前一步,装作面上不解道:“两位大哥作的这是什么表情。”
老实人先笑道:“没什么,就是月黑风高,我两还以为你是蛮子呢。”
“对对对!”另一个立马附和,又从头打量眼朗月,皱起眉头道:“兄弟是哪个营的,我怎从未见过你。”
朗月稍愣片刻,笑道:“帐篷里弟兄脚太臭,我出来透透气。”
多嘴小兵完全没意识到朗月故意转开话题,而是顿时兴起调侃道:“大老爷们脚哪能不臭,小弟兄你这未免太过矫情。”
朗月耸起鼻子,嫌弃道:“那可不是一般臭,我寻思着他这辈子就没洗过脚,那脚上的包浆厚厚一层,我看连刀都砍不动。”
“还有这事。”多嘴小兵作惊奇之状,“连刀都砍不动,那得有多厚,不行,小兄弟,你得带我去瞧瞧。”
“等会。”朗月将他拦住。小兵不解,朗月靠近他两,神秘兮兮道:“我听说陈王也在我们队里,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嗐!”多嘴小兵叹口气道:“人家好歹是王爷,即便是废了也比我们强,听说高将军一直把他拉在身边,许是想要护着。”
“放屁!”老实人冲道。
“大哥是知道些什么?”朗月追问。
老实人摆摆手:“小兄弟别问了,这些都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大哥您就说说呗,这四下无人,您小声些讲,我们绝不会说出去。”
“是啊,大哥,这天本就冷,您就说出来让我们热闹热闹。”多嘴小弟也是个八卦之人,此时八卦虫被勾出,让他如何能作罢。
老实人叹了口气,背靠柱子,向他们挥了挥手:“你们两靠近些。”
两人靠近,只听他道:“这高将军对他哪是好啊,分明就是想害他。”
“从何说起?”朗月道,神色却不由紧张起来。
老实人接着道:“凉国对我们有多大的仇你们可是知道的,他们的一个亲王死在我们手里,你想想他陈王即便被废也还是皇上的儿子,高达派他去大凉借千匹马,不是让他送命去了吗?”
“马?借马干啥?”小兵挠头道。
老实人啧道:“啧,这你都不知道,蛮子什么最厉害,骑兵呀,我们这几匹马连人家马尾巴都追不上,上去还不是死,大凉虽然势力衰弱,可人家马水准可比咱们高,再加上这北胡人也时不时去骚扰他们,你说这马不向他们借向谁借。”
他们没注意到朗月眉头已经紧皱在一起,“大哥,”。
朗月抬头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实人一拍大腿:“那哪能是假,我一个同乡在高将军麾下,他说的能有假。”
朗月面色更加凝重,“你可知他走了多久?”
“大概今早才上路的。”老实人道。
“高将军!”朗月忽然看向前方,颤抖着声音道。
二人果然当真,立刻正身形立向那边,身后朗月面色一沉,手刃狠劈下去,很快两名小兵软下身子,扑通倒地,朗月将他们拖进马棚,她的马被她扔在煌泽城下,她现在可没时间再牵回来,所以随手挑了只健壮的马儿,朝大凉方向奔去。
戈壁苍茫,飞沙走砾,满天星河,浩瀚无垠,一人一马卷起千层沙。
塞北的日出极美,红日自地平线托出,水气也从沙中氤氲而出,黎羽靠在一颗倒地的胡杨树上。
人常言:“胡杨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却不知这颗胡杨已存在多久,又见证多少生离死别。
他目视面前已燃尽的火堆,风一吹,灰尘漫天扬起,平常之景,却让他看的入神,他的脸被北风吹的红扑扑,虽着破布麻衣,却依然干干净净,没有发冠,就用木钗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他在等马扎打水回来,马扎是凉国俘虏,后归依黎国,他虽被削了爵位,可马扎还是叫他王爷,黎羽没办法只好让他唤自己公子,马扎为人忠厚老实,此次正由他陪黎羽前往大凉,终于,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公子!快跑!有马贼。”马扎提着水壶连滚带爬到黎羽跟前,其间不时望向身后,神色无比慌张。
黎羽将他扶起:“哪有马贼!”
戈壁滩最多的就是马贼,天灾人祸时马贼更多,他们专门抢过往的商旅,更甚者抢劫携带大量金银财宝的使团,可像他们这样衣着简陋,行囊扁扁的路人他们是不屑于动手的,所以黎羽他们才能安全的在荒漠中行走一日。
“马贼来了!”马扎惊叫一声,慌忙躲在黎羽身后,黎羽抬头望去,只见一人勒马停在他面前,那人头戴笠帽,手执宝剑,十分飒爽地从马上跃下。
“他要过来了!”马扎在身后怯生生道。
笠帽下红唇轻启,“黎羽,我来找你了。”
声音轻柔和缓,如微风和煦,黎羽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笠帽摘下,一副清秀的面孔展露在他面前,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月儿啊!
“黎公子可有思念在下。”朗月俏皮一笑,眼下印出浅浅泪窝。
马扎还未明白状况,二人已紧紧相拥在一起。
“这位公子,你们,”马扎面上的表情千变万化。
两人分开,黎羽牵住朗月的手,对马扎笑道:“马扎,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朗月和马扎几乎同时张大嘴。
“我,娘子?”朗月指向自己,又指向黎羽瞠目结舌道。
黎羽笑里有深意道:“该做的都做了,我若不娶你,谁来娶你。”
朗月脸刷得通红。”
马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朝朗月拜道:“原来是姑娘,都怪我以前被马贼吓破了胆,竟不识眼的将姑娘认作马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