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空气中漂浮着古怪的味道,是腐烂的枯草混合着干涸的血,两边几盏油灯封存着微弱的光,犯人疯狂的大笑混合着诡异的风声,让人毛骨悚然。
“吃饭了,吃饭了。。。”伴随着不耐烦的声音,两个狱卒走向一间木质牢门。
“鬼叫什么,再叫连发霉的馒头都不给你们吃!”
“妈的,这么好的饭,给她吃干嘛,真是糟蹋了”其中一个狱卒骂骂咧咧,对另外一个提着酒的同伴抱怨。
“行了行了,谁不知道明天中午她家被满门抄斩,这估计是断头饭吧”另一个狱卒皱着眉说道,“不过,这饭菜真香啊,妈的……”
“满门抄斩?谁?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的,大哥,你骗我的是不是……”一个女人双手看看抓着木质牢门,大声的喊着,手上的铁链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响声。
“骗你?”那个被打断抱怨的狱卒满脸不屑,“谁他妈骗一个疯子”
“诺,断头饭,吃吧,好酒好肉,也就今晚了”狱卒放下酒菜,准备转身离开,不料被那女子抓住了衣袖。
“大哥,你行行好,您是不是听错了,我方家怎么可能满门抄斩呢”
“滚”那狱卒不耐烦地推开女人的手。和同伴转身就走。
这也难怪,女人身上的那件红色衣裙全是污泥,还到处都是裂口,可偏偏能从借口看到腐烂的肉和狰狞的伤口,一头长发乱糟糟的纠结成团,面容倒是姣好,不过此时眼中满是悲愤,看着如同恶鬼,也就身上的味道不令人作呕,说不上是什么香味,但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大哥,你让我见他,让我见他,你告诉他我要见他”女人的惨叫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呵,还以为自己是方家大小姐,药朝圣女啊,不看看自己的样子……”一个狱卒不屑地嘲讽。
“就是。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太子是你想见就见的么”另一个狱卒嗤笑道。
为什么,为什么,许久,那红衣女子许是嗓子喊的哑了,趴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地上的稻草,眼中流下血泪,看着越发渗人,喃喃低语。
这个女子,是大苏朝方将军家的二小姐,也是当今太子妃,想当年也是美名艳绝天下,长袖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年纪轻轻便一身帝师修为,可惜……
父母嫡姐都被他们害死了,如今,连自己的哥哥和九岁的弟弟他们都不愿意放过了么
既然这样,那我就让他什么也得不到
想到这里,那红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狠绝,正准备……
突然牢房的门开了,外面的光刺的她连忙用手遮住了双眼,牢房常年的昏暗她已适应,这突然的光亮倒是叫她觉得刺眼,紧接着,耳边传来貌似温柔的声音。
“呦,这不是方家大小姐么,怎么啦,不欢迎我啊。”娇滴滴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没错,就是苏虞这个贱人,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身陷牢狱的贱人,不用想,就知道她旁边的人是沈蓄。
不等沈蓄开口,那地上的红衣女子就往沈蓄的方向爬去,抱住他的腿,仰头看他
“沈蓄,你要杀了我的亲人?”红衣女子抬起头来,语气颤抖又带着些不可置信。
“你哥通敌叛国,其罪当诛九族。”沈蓄语气带着嫌恶。
“你到底想怎样,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那又怎样?”沈蓄语气轻挑,慢慢蹲了下来,用手挑起红衣女子的下巴,“只要我想,人证物证,我都有。”
“你休想!”
“沈蓄,你若敢动他们,我便叫你得不到我的血!”
“那就要看你听不听话了”沈蓄放下了手,慢吞吞的站起来。
“什么意思?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你明天在刑场当着百姓的面,说通敌叛国的人是你。”
“什么?你想干什么”红衣女子抬起头来,满脸难以置信。
“放心,到时候我会免了你那哥哥和弟弟的连坐,”沈蓄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嫌恶地移开了腿“只要你承认了罪行,我就放他们一码。”
死寂,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
“哈哈哈哈”癫狂地大笑
“沈蓄,年少时,你的柔情蜜意,你的情深不悔,都是假的?你真正想要的,是我方家的兵权,还有,我的血?”肯定中带着绝望的语气。
“是又如何,你觉得,你还有的选么”嗤笑的语气。
“沈蓄,”红衣女子艰难地开口,“你有没有,有没有,丝毫喜欢过我?”
“不曾”毫不犹豫又斩钉截铁的话语
“一丝也无?”
“一丝也无!”
“这些年来,我为你洗手作羹汤,我为你钻研药理,你,就连半分怜惜也没有?”
“怜惜?你配么?”
沉默
“好,你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呵,如今,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了么?”“放心,我当然记得,毕竟,你的血,于我有大作用。”
说罢,沈蓄摆了摆手,顿时,身后出现了两个婢女。
“跟她去好好洗干净,换身衣服,明天可要表演的逼真啊。”语气半带威胁半带戏谑。
红衣女子扫了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婢女至少是玄师级别。
“呵,你倒是不放心我,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还防着我”红衣女子苦笑着自言自语。“可如今,我兄长弟弟性命都在你手里,我还能如何?”
“小姐,请随奴婢前去梳洗”冷冰冰的话语从头顶传来。
罢了。
“午时已到,斩––”
明晃晃的阳光刺眼炽热,大地仿佛也冒着丝丝白烟,空气干燥地让人烦闷,在这个本该寂静的午后,大理寺门前却是人满为患,围着一群吵吵嚷嚷的民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嘿,你还不知道啊,听说方将军通敌叛国,今日午时斩首示众呢。”
“通敌叛国?不会吧。”
“谁知道呢?”
“住手”一声清冷的声音裹挟着玄气,在一片嘈杂声中尤为醒耳。
“太,太子妃娘娘,”刽子手看到眼前明艳的人,愣了一下。
“住手,本宫有话要说。”虽是没了修为,可到底是曾经帝师高手,气势还在。只是没有修为强行提气,胸中的血气令她心悸,定了定神,
“一切都是我做的,通敌叛国的人,是我!这,就是证据”说着,手上拿出一叠文案,“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不满只坐太子妃,想当女帝,没想到,还是暴露了!”
“嫣儿,你胡说什么”从一开始方嫣出现就失态的方正,那个仿佛永远都云淡风轻的小方将军,第一次慌了神,“你以为,你一人担下所有罪名,沈蓄就会放过我们了么?他是想让你身败名裂,好名正言顺地处死你!”
方嫣不语,转身面向当今太子沈蓄,“民女通敌叛国,求太子明查。”
“嫣儿,你说什么呢!”
“阿姐,你干什么要承认你没做过的事?”
耳边传来兄长和弟弟慌乱的声音,终究,只有他们在意我啊,方嫣唇边露出苦笑,缓缓跪下,再次大声说道:
“民女自知罪劣深重,但求太子看在往日情分上,放了我兄长和阿弟!”
“呈上来”良久,太子沈蓄说道
“是”一公公将所谓物证递给了太子。
–––
“太子妃通敌叛国,当株连九族,念其与本太子往日情分,暂且收押,其余人,斩立决!!!”
“什么?”方嫣双眼猛地睁大,“沈蓄,你明明说过,只要我承认了罪行,就放了我兄长和阿弟……”
“太子妃疯了,还不快将其关入牢房?”沈蓄不耐烦的语气一如既往。
“是是是,”那个给沈蓄递呈所谓证据的公公尖着嗓子说,头一转,瞪向几个人“没听到太子的话么?还不赶紧把这个疯女人押下去?”
“沈蓄,你不守信用,你会遭报应的……”方嫣凄声喊道,瞬间被几个男人押住,往牢狱方向拖去。
身体上的伤痛,心灵上的伤痛,以及烈日灼心,一切的一切,都快要把方嫣逼疯,
“既然如此,那我就拖着你一起下阿鼻地狱吧”方嫣喃喃,忽的转身朝沈蓄扑去,心中默念禁法:
以吾之血为引,以吾之骨为祭,以吾之魂为押,吾愿生生世世永不超生。老天在上,吾方嫣,不,需,好,死!!!
“砰!”巨大的爆炸声引爆天地间的玄气,像是连锁反应,以方嫣为中心,方圆二十里空气极剧震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凝成一颗颗玄珠,然后炸裂开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仿佛昭示着这块人间炼狱的惨状。
最后的目光里,方嫣只看见自己的鲜血随着炸裂的玄珠涌向沈蓄,沾了他满身满脸。看着沈蓄惊恐万分的样子,苦笑了一下。她知道,沈蓄必死无疑,昨夜为防万一,她趁着两个婢女不在,给自己下了毒,毒毒溶于血,便是神仙也就不了沈蓄,只是终究,没能救下兄长和阿弟……
对不起了,兄长,阿弟,是嫣儿害了你们,若有来生,我……
肉体被炸成粉末,消失在这片天地之中,仿佛世间从无方嫣这个人。只有空气中隐隐的血气,震耳欲聋的哀嚎以及满地的断臂残肢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没人注意到,她脖子上的碧玉在沾了血之后诡异的消失了
元和七年春
“小姐,都日上三竿了,再不起,夫人又要说你了”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三分软绵带着七分焦急。
方嫣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身边的丫鬟兰儿,这是到地狱了么,不急多想,方嫣抱着兰儿就哭“对不起兰儿,都是我害了你,害了大家,我……”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魇着了,不怕不怕,奴婢在这呢,小姐,你赶紧穿上衣服,今天府里来了客人,老爷夫人喊你过去呢,再不过去可就迟啦”丫鬟兰儿一脸焦急。
“什么?”方嫣立马就蒙了。
“诶呀小姐,你还磨蹭什么呀,再不去老爷夫人就真要恼了”丫鬟兰儿一边拿来洗脸水一边说道。
难道,难道……
“兰儿,现在是什么时候?”方嫣紧紧抓住兰儿的手,神情紧张,如果……
“小姐,你傻了啊,都日上三竿了,还问什么时候”兰儿一脸疑惑。
“不是不是,我是问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
“小姐,你莫不是真傻了吧?”兰儿一脸紧张,还摸了摸方嫣的额头。“现在是元和七年三月啊。”“小姐,要不我跟夫人说,给你请个大夫看看吧?”
“不用不用,我就是睡迷糊了。”方嫣喘了一口气,“兰儿,帮我找件衣服吧。”
“小姐,你真的没事么?”兰儿满脸疑惑,“要不我偷偷的叫个大夫吧,小姐放心,兰儿攒了点银子,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好啦兰儿,快些帮我找衣服,慢了我就和我娘说是你耽误了时辰”
“不要啊小姐,奴婢,奴婢这就去找衣服”兰儿吓的两眼汪汪,赶紧起身去找衣服,没看见身后方嫣眸中的泪光以及坚定。
既然老天让我重活一世,沈蓄,我绝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