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传票的夏蝉有些懵。
以王文志现在的状况,起诉她,非但得到的益处不大,还会在他已经损坏的名誉上更进一步,夏蝉一开始以为现在王文志知道能够止损的唯一办法就是立即向大众道歉,并且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没想到他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变本加厉一意孤行,倒让她措手不及了。
幸而王文志只起诉了她,没有牵涉到报社,不然她罪过可就大了。
收到传票当天下午,丁冼书就给夏蝉半天假让她去法院了解案情查看王文志方的律师提供的起诉状和相关证据材料,然后紧接着托朋友联系了一个业内比较靠谱的律师。
拿着相关材料离开法院,夏蝉还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竟然就这么被人起诉了。
和律师面对面坐着,夏蝉竟然有些紧张。
“夏小姐,不用担心,这个案子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太大的惩罚,介意把事发当天所有情况详细的和我说一下吗?”
夏蝉点头,把采访当天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律师。
“那个摄像机有问题,是只有你知道还是你们报社的人都知道?”
“都知道,当时是我们一个同事采访用它发现不太好用,回来就上报了,但是那个小相机年头久了点,不好用也正常,上头就直接拨了个新的下来,我们也就没修,一直放在库房,当天因为是我自己去采访,不想抗重的就去库房拿了它。”
“这样,”律师微微点头,“有什么证据可以提供给我吗?比如你们上报的材料,库房的收存表格,或者其他同事能证明相机有问题的一些有力证据。”
“都有的。”夏蝉点头,他们老大抠的紧,丁头儿也是事无巨细必须记录,这些东西都不难找。
“另外夏小姐提到原告事情败露后欲侵犯你,是一个法医见义勇为,最好这个法医也能作为人证出庭,当然最好的是当时的目击证人都能作为人证,或者医院的一些监控视频对我们也有利。”
“这些都交给我。”记者做的年头多了,对一些采集证据的事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
“夏小姐,你很勇敢。”那记者收齐材料,有些敬佩的夸赞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季律师过奖了。”夏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夏蝉先去了趟医院,医院的人证可能不太好找,但是物证是不缺的,医生办公室虽然没有摄像头,但是走廊里,电梯前都是有的,只要录下了他们,就都可以作为辅证呈上去。
现在市立医院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自然是夏蝉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拿完监控视频,夏蝉又去问了几个病号和当晚值班的护士,得到了几个人的口头证明。
有人愿意帮她作证,她是真的很欣慰。
离开医院,夏蝉犹豫了半天,点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顾清辉的号码拨出去。
没想到她得到他联系方式之后的第一通电话,竟然是请顾清辉帮她出庭作证。
果真是世事无常。
顾清辉一天有八个小时都是在解剖室里度过的,所以多数时间他的手机都只是个摆设,放在解剖室储物柜里动都不动,除了必要的电话,其他都不会接听。
夏蝉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给死者开胸,方燃在一旁协助,实在无暇管手机,空下手来的时候都是下班之后就。
“主任,有个陌生的号码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要不要回一下?”
“什么号码?”顾清辉站在消毒洗手台前用消毒液一遍遍洗着自己的手,目不斜视的重复着七步洗手法。
“是一个0304结尾的号码。”
顾清辉向来过目不忘,并且0304这个尾号实在好记,他一下就想起自己被迫吃肉的那天晚上,上吐下泻大半宿才睡着。
“手机放下,你下班吧。”
“哦。”方燃不解的摸摸头,一看手机快六点钟了,天都黑了,忙换衣服下班。
顾清辉从解剖室外走到办公室,把尸检报告写了个大概,犹豫了两秒,给夏蝉拨了回去。
别再是喊他吃肉。
夏蝉正在拉面馆吃拉面,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就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赶紧接起来。
电话接通的瞬间,两个人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
“抱歉下午一直在解剖台,没听到。”顾清辉相当耿直的道歉。
夏蝉看着碗里的面条,街上华灯初上人群往来,她忽然就觉得无比心酸。
“顾法医,我被起诉了。”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从小到大她就是一个很少从外界获得帮助的人,一路走来都是自己独行,但是很多时候,她都比别人更容易害怕和不安,尤其是当遇到某些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你在哪里?”顾清辉瞥了眼时钟,未完成的尸检报告放在一边,他起身拿外套,关灯离开办公室,外套搭在小臂,另一只手握着电话,匆匆下楼,开车往面馆赶。
顾清辉到面馆的时候,夏蝉正吸面条,难过的时候也不忘填饱肚子,一碗面条已经见底,她抬头看是他,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会出庭作证。”顾清辉在夏蝉对面坐下来,“别担心。”
他极少安慰人,但是还记得妈妈从小告诉他的那句话。
女孩子都是最温柔的天使,是被世界呵护而不是伤害的。
应诉当天,夏蝉到庭应诉,丁冼书带着报社里的同事们很多都参加了,宋祈全程双手紧握,紧张的好像自己上庭一样。
“法官大人,针对原告提出的故意偷拍,我们已经提交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当时我方当事人并不知晓摄像机未关闭成功,并且我方当事人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原告有一些龌龊行径,采访也是以赞颂弘扬为目的,请法官大人明查。”
“另外,法官大人,我方也提交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当时原告发现事情败露欲对我方当事人施暴,人证已到庭,请允许人证出庭陈述。”
“人证陈述。”
顾清辉起身,目光淡薄而坚定,落在法官身上。
“当天我回医院外一科取一个死者生前的病历,听到医生办公室内有争执,走近了的确听到原告威胁被告,所以才开门带走被告,被告防身时打伤了原告,当时除了我之外,住院的病人和值班护士也都听到了。”
夏蝉方提供的证据充足,法官最终判定起诉无效,王文志用强未遂,名声更臭,跟着到庭听审的记者们也都抓紧回去曝光了此事,王文志彻底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离开法院这天天气晴好,阳光现在身上暖融融的,虽然知道事情不大,但是圆满的解决了还是让夏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这个王文志不知道什么毛病,起诉一点胜算都没有,还硬要起诉,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宋祈一脸这人脑残的表情,摇了摇头感叹,“啧啧啧。”
丁冼书带着同事们先回报社,夏蝉像律师道谢,最后法院门外就剩下她和顾清辉两个人。
“今天多谢你。”
谢字刚说完,顾清辉还没来得及回应,王文志和律师就从法院里出来,目光直直的盯着夏蝉,眼神仿佛淬了毒恨不得撕碎了她。
顾清辉注意到他的眼神,转眸看向夏蝉的反应,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她前面站了站,拉过她的胳膊。
可是她眼里没有任何的惧怕或者别的情绪,目光纯净,静静地回视王文志。
他倒忘了,她做了太久这样的事,早就与这样的人成为了死对头。
王文志离开,夏蝉缓了会儿,转头拍拍顾清辉的肩膀。
“顾法医,你真好。”
她的眼睛亮亮的,盯住他的瞬间让他觉得恍然,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说过他好,她是第一个。
“之前我对你误解太深了,都是我戴有色眼镜看人,我郑重的和你道个歉。”夏蝉后退一步,给顾清辉鞠了一躬,“对不起。”
“没关系。”顾清辉微愣,认真的回答。
“还有一件事。”夏蝉站直身体,微微仰头看着顾清辉,“我可以追你吗?”
“嗯?”顾清辉没听清,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侧了侧耳朵。
“我,可以追你吗?”夏蝉笑的灿烂,眼睛微微眯起,拔高声音重复一遍。
“……不可以。”顾清辉反应过来,目光依旧淡薄,驾轻就熟的拒绝。
这话他大学的时候说过无数次,毕了业少了许多,许久没说有些生疏,却没想到在今天有机会说出口。
“哦。”夏蝉没有失落,意料之中的点头,“我就是说说。”
顾清辉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追不追这事在我,毕竟单相思嘛,你也控制不了。”夏蝉又道,头微微仰着,一脸的得意,“我就是知会你一下。”
这人。
“随你。”顾清辉微微凝眉,有些不悦。
“你也不用不开心了,我这人三分钟热度,今天说的话兴许明天就变,应该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真稀奇,有人还会用这种话来解释自己的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