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雾散,眼见重峦间吐出红云团团,朱霞欢颜变幻不定,端的是个好天气。张璧信马由缰,昨夜的酒极是上头,这时还有三分未醒,但看这景色却好过看人。景色单纯,不沾一丝风尘,从解阳山中出来不过几日时间,张璧对这江湖却有些厌倦。
临走前也没去看上老头一眼,他虽心中担忧,但回到谷里,只怕再难脱身,除了李尔柳,他可算是赖师傅最亲近的人了,若是赖老头再耍性子不让他走,他也没法狠心离开,是以干脆天明就赶路出谷。
这才刚出了谷口不久,便见许多马匹驮着些人飞奔向穿肠谷,这些人络绎不绝,都带兵刃,想必都是来给李仙君助阵的人,可其中有几个是朋友还真不好说。幸得早些时候就出了谷,不然源源不断地来人又得把他缠住。
望着迎面飞奔而来的这些人,张璧似乎已听到了江湖中的浪潮之声,这潮声越来越响,今日起只身游历江湖,不知日后是会被浪潮吞没还是能劈波斩浪立于浪尖不倒。
张璧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从脑仁中散发出的阵阵隐痛,后悔昨夜不该和他们喝这么多酒,此时已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江湖茫茫,先要去哪,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可去的地方实在太多,去往生湖拜访魏沐风?去湖州看看金照风?还是去衡阳见见表妹陆芷柔?又或者直接去樟洲找师傅?张璧越想脑袋越痛,干脆闭上眼睛任这马儿自己走,走到哪算哪。
张璧在马背上打着瞌睡,恍惚间已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坐下马儿嘶吼一声,两蹄高举将张璧颠落下马,幸得张璧反应迅速,腾身而起,才不致摔在地上。
他不知马儿为何受惊,等他反应过来之时,那马儿已受惊跑远,幸得没将东西放在马上,包裹自己背着,梦雀宝剑也插在斜腰间,张璧也懒得去追马,他孤身浪荡,有没有马也无甚区别。
回神看来,此时正身处一山道之上,眼前被一块巨大的石碑拦住了路,心想这马儿当真也够胆小,竟被一块石碑吓得逃跑。
等他再细看这石碑,这石碑足有九尺来高,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反倒是哪铁链缠了几道,张璧心下不明为何这大无字碑会摆在路中央,莫不是强人劫道所用?那可正好来几个毛贼给他过过手瘾。
忽然间从这无字碑后转出一高大身影,这人无声无息藏在碑后,忽然转出着实给张璧下了一跳,他正待拔剑招呼,却看清这人是个女子。
还从未见过身形如此高大的女子,这人足有八尺高,比之张璧还要高上半个头,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破破烂烂,却看得见全身肌肉紧绷,只有脸上雪白和胸前隆起才证明这是个女人,若不然张璧当真还以为这是个劫道的强人。
那高大女子并不说话,只是向张璧行礼,将石碑搬开,又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做个手势示意让张璧先走。
张璧大惊,这女子行动之时身上“叮叮当当”地乱响,原来这碑上的锁链也捆在了这女子身上,看来是在受些什么惩罚,不知是什么恶人所为,更让人惊讶是是她竟能搬得动这石碑。
那女子让开了路,张璧却不往前走,反倒是对这女子比较感兴趣,当即问道:“你为什么被绑在这石碑上?可是有人为难你吗?”
女子不答,只是摇头,同样做了个手势请张璧先走。张璧好奇心大作,却假装懂了些什么,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定是在练些什么独门武功对不对?”
那女子仍是摇头,张璧不肯罢休,接着问道:“那你是要背着这块石头回家做什么家用吗?”
这话才说出口,张璧自己也觉得好笑,喃喃道:“不对,要做家用干嘛用锁链把自己捆在石头上?”
他想不明白是个什么道理,脑子里只能胡思乱想,突然又叫了一声,说道:“莫不是你爹娘嫌你嫁不出去,所以把你嫁给了这块石头?”
这个玩笑开的十分恶毒,张璧心中知晓,却是为了激这女子开口说话,若是这也能忍,或许这女子便是个哑巴也是有的。
那女子摇摇头,虽未生气,但似有些不耐烦,再也不理张璧,转身把石碑背在背上,迈步向山上走去。
张璧心想:“这定是个哑巴没错了,还是个十分强壮的女哑巴。”这无字石碑少说也有个千斤重,女子既是哑巴也就够可怜了,还要背着快破石头,这要张璧如何能忍,他三步并作两步已赶到了那女子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对她说道:“你背着这大石头太也难过,我给你把这锁链斩断,你赶紧走吧。”
那女子还待摇头,抬头却见张璧已长剑在手,立时就要往锁链上劈下,女子大惊,双脚腾挪飞快,眨眼间向后退开两步,躲开了张璧这一剑。
张璧更是惊异,这女子背着这么大一块石头还能活动自如,反能避开这一剑,当真不可思议。
张璧又提剑迈步上前,说道:“我是好心帮你,你躲什么呀。”
见他走来,那女子连连摇头,但张璧仍是不停步,女子无奈,扯开大步飞快向山上跑去。张璧又惊又喜,还想看看这人背着巨石能跑多快,便在身后追赶起来,却不上前,只是跟在后面,倒像是在催促她跑。
跑了半炷香的功夫,那女子终于跑不动了,将石碑放下,赖在地上气喘吁吁,此时却开口说话了:“这位公子啊,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她说话声音粗哑,像极了男子声音,甚是难听。原来不是哑巴。
张璧说道:“我是要帮你,你怎么说我害你了?”
那女子喘息道:“我犯了门规,这是师门惩罚,我开口说话已是破了戒,我知公子是好心,但若是被我师兄看见,我还得加罚,请公子速速离去,别再管我了。”
这是哪门子的惩罚,千斤重的大石碑本就不是普通人能背的动,何况对象还是个女子,从山下背到上山?这狗屁门派太也没有人性了。
一想及此,张璧豪情顿生,今日还偏要管管这闲事,于是对女子说道:“你师门可在这山上,我去找你们当家理论理论,请他放了你,若是他不肯,你看我把他打得满头包。”
那女子闻言大惊,急的都快要流下眼泪来,哀求道:“你快走吧,别管我了,我求你发发慈悲吧。”
正在张璧哭笑不得之际,山道上走下一人,那人对女子爆喝一声:“你这死丫头,不是让你不能和人说话吗?又不受规矩,破戒还需加罚,再把无字碑搬到山下从新搬上来。”
眼看已快到了山上,这又得重新搬回去,那女子叹了口气,对张璧摇摇头,眼神极是幽怨,默不作声得起来将石碑背在身上便往山下走去。
张璧大怒,指着那男子骂道:“岂有此理,你倒是来搬搬看,只怕你这小身板搬也搬不动,还要人家一个女子把这石碑搬下山再搬上来,我看你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那男子也没好气,对张璧骂道:“你是哪来的杂种,敢上我眉山上来撒野,狗命不要了吗?”
张璧怒极反笑,将长剑收回鞘中,撸起袖子就往这男子走来,口中骂道:“杂种?我今日倒是要让你看看谁才是杂种。”
那女子本不想再管这些屁事,但眼见形势不妙,真打起来,恐怕这责任还是要赖在自己头上,于是转身对张璧说道:“你快走吧,我真的求你了,你再给我惹事,恐怕我就要累死在这山道上了,过几天你只能在我坟头上香了。”
那男子不管张璧却来骂这女子:“阿印,你死不悔改,都让你别再跟人说话了,这是你自找的,加罚两趟,搬不完就别想吃饭。”
张璧闻言再也忍不住,口中喊了一声“我靠”,已将拳头往那男子脸上招呼。
那男子也是山门中人,会些武功,他看张璧其貌不扬,想来也不是什么狠角色,闪身躲开这一拳,轻飘飘得躲开了这一击,口中讥讽:“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哎呦。”
话还没说话,脸上已被张璧打了一耳光,他甚至没看清张璧是何时出手的。
那男子大怒,双手来抓张璧,张璧却不闪躲,后发先至,已伸出食指在他肋下一点,那男子吃痛之际,脑门上又挨了张璧一下。
他疼得眼泪都要流下了下来,却听张璧冷冷道:“你刚才骂谁是狗杂种?谁的武功是三脚猫?”
那男子心中后悔不已,还道这小孩没甚没事,相比不到今日惹上了太岁。
那叫做阿印的女子此时再也不能看张璧乱来,背着石碑跳到二人中间,面对着张璧对他频频摇头,却无奈不能开口说话。
男子见有阿印出手帮忙,顿时狐假虎威起来,破口骂到:“阿印,你今日若是不解决这小子,我就去师傅那告你叛逃师门之罪,到时候可就不是背石碑上山这么简单了。”
张璧心中有气,伸脚在石碑上一踢,石碑向后挪了几尺撞在那男子身上,只听一声惨叫,张璧接着骂道:“狗东西,死不悔改,小心我撕烂了你的嘴。”
阿印却对张璧说道:“这位公子,你再不走可别怪阿印对你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