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皓沐全身战栗，尝试性走了一步，扑通，腿一软栽倒在地。
他不信眼前发生的，抬头在看，瞪大了双眼，想要将一切敛进眼眸。
依然如此！
剑客将剑插回古朴剑鞘，顺着来时路离开，他离开的方向正是剑气所指。零散开去的灌木暴露出一个半蹲着的身体，身体主人露出惊恐神情，但此刻他无法改变表情了，一道血痕沿着额头开始，竖直向下，将身子从中分开，深灰布麻的衣服也没能掩盖其中血红。血痕分外精密，将身子精妙地分成两半，与跪着的谢皓沐对望。
王铁蛋死了，被剑客一剑夺去性命，倒是他都不明白，温文尔雅的剑客为何杀他？
他带着疑问与恐慌离开了这个世界。
谢皓沐想好哭喊出来，喉咙里却像卡着根鱼刺，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他看向好友的尸体一动不动。
两人同样的惊恐，同样的害怕，区别不过是一个的惊悸停止，另一个的惊悸还在持续。
“啊啊啊啊！”
谢皓沐带着哭腔低沉嘶吼着，情绪在一瞬间释放出来，王铁蛋真的死了，真真切切死在自己面前。他如此笃定，一如他笃定天阳从东边升起。
良久，从悲痛中醒来，谢皓沐转身顺着河流要往村子反方向离开，跪麻的双脚起身又是一摔，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他立刻爬起，去哪都行，只要不回村子。
想法产生，恐惧战胜身体上的不便，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往山上跑去，丢下了好友......
跑着跑着，谢皓沐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知道了剑客的真面目，可为什么不杀他？咬牙皱眉，憋着一股劲，他向村子跑去，剑客太危险了，要告诉王婶、王叔、村长，还有村里最厉害的大牛哥。
他调动全身气力，紧绷着，狂冲着，不敢松懈，因为稍有放松就怕自己会打退堂鼓。
............
山脉外有人急速行走，随便从江湖中拎出来一人都能窥探其中不凡，行走山崖却似平地，轻功实乃世间罕有。
早上谢林潇还在姜国外城，他每日天还没亮悄悄离开村子。山脉存在于姜武两国的交界处，成为两国一道暧昧的维系，两国都吃不下它，反倒让两国人民更为和谐。
生活十年，年复一日往返于山脉与姜国外城间，谢林潇早已轻车熟路。村里不少人好奇，看他每天早出晚归的，也没带回什么东西，饿得谢皓沐面黄肌瘦，好事者就跟着他，想找出他的秘密。
谢林潇刚开始速度不快，跟着的人也不觉累，一走山路他便没了影，树林阴翳，跟着的人摇头回去。十年来无人能找到他的踪迹，渐渐村里人释然了，由他去吧，谢林潇来无影去无踪，一脸生人勿进，十年除了对王婶偶尔说过几句，村里其他人就没听他说话过，幸好皓沐不像他爹。
他踩在一块凸出小石，借力飞身而上，小石头还凸在山壁，没一丝变化。十年踩过近万次，这块小石还奇迹般存在，不光是谢林潇出类拔萃的轻功，还有老天爷的眷顾。
昨天对皓沐是不是太凶了？
谢林潇无意识的飞身在峭壁间，脑中想得还是昨晚的事，因为谢皓沐修炼武功，一招一式还挺像回事，但他不许皓沐习武，不想其走上这条路。
甚至最后谢林潇破天荒地发怒了，将皓沐大骂一顿，看儿子低着头挨训的瘦弱身子，突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自己才是亏欠他的人，给不了母爱，还给不了父爱，连他吃多少饭都不知道。皓沐已经是个十岁的大孩子，自己还是带那点食粮，都给孩子饿瘦了。
今天他特地先去买米，整整一大袋，紧紧攥在手里。听王婶说起村里来了个剑客，十来岁孩子玩性重，村里的孩子们都去找剑客拜师。自己不是想让皓沐过常人生活嘛，应该允许他和其他孩子一样，自己果然是冲动了些，再者剑客总会走的，到时候一切都将复原，谢林潇自我安慰道，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村里正发生着一场屠杀。
............
谢皓沐奋力奔跑，两旁树木向后倒飞，等他喘着粗气睁开眼，又回到了那棵歪脖子树。
看到歪脖子树就代表离村子不远了，它在河流尽头，也是村里孩子拜访的常客。谢皓沐脚步停住了，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来时顺河的大路；另一条是小路，村里祭祀先辈特地要绕的路，离村子又远，又被杂草覆盖。
他扎入杂草当中，杂草中掩藏着荆棘，才走出十多米，手臂、大腿上满是伤口。祭祀前，村里的成年男子都会提前半月，提着砍刀劈出一道路来，就是这样还是充满危机，但谢皓沐仍选择了小路。
谢皓沐抬手打掉垂在面前的树枝，吃痛一声，左手紧抓住右手，手腕偏下开始，有一道蔓延到手肘的伤口，右手关节淌下血水。望不到前路，只能望见铁蛋死时一样流淌的血水，他微微张口的样子定格在皓沐心里，深到不敢再看，害怕自己看到又会选择逃避。
手上疼痛瞬间减轻了，他甩甩手继续前进。剑客再厉害也不敢回村子，谢皓沐已经想到王婶愤怒且悲伤的神情，怒如铁蛋每次闯祸后，悲又如祭奠先祖时哭得死去活来。
告诉王婶就没事了，他又重复一遍，心有了底。
王婶比谢林潇更像是皓沐的亲人，她好像对皓沐更好些，那年她的妹妹走了，而皓沐来了，一定程度上把皓沐当做是妹妹的孩子。这件事王婶没告诉过他，但或多或少皓沐感受得。
一定要快点见到王婶！
荆棘出口是小山坡，他一咬牙，双脚缓冲从山坡滑下，四瓣，八瓣，十六瓣。
谢皓沐屁股没揉，就往村子里跑，跑几步就发现不大对劲。
空地上的人去哪了，难道铁蛋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他又跑了起来，村子太安静了，而且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子血腥味，比大牛哥祭祀杀牛的血气还重。
才跑出几步，就在房屋过道中看到几具倒在血泊的身体，血把身子全部染红，出血量比铁蛋有过之无不及，谢皓沐汗毛竖起，开始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活人。
“啊！”一声尖利的惨叫，是王婶的声音，他确定。
不要，千万不要，他朝家冲去，亦是声音方向。
十个年头来谢皓沐每日睁眼能看到的两间屋子，此刻正躺着两具尸体，一胖一瘦，分别是王婶王叔。
他晃悠悠走了过去，好像每一步都会倒下，最后仍支撑走到王婶旁，扑倒在她身上，谢皓沐嚎啕大哭起来。
“回来干嘛？”
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剑客不知何时出现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想不通这只羔羊为何还要送回狼口？
谢皓沐身体瞬间僵直、不断颤动，剑客漫不经心的话无疑在告诉他，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刚才的冲动热血一扫而空，现在脑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放心，我不会杀你，相反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剑客的话让其疑惑，之前河边就可以动手却放过，现在也不杀他灭口。
他转过头去，用闪着泪光眼眸紧紧盯着剑客，用尽最后力气发出嘶吼，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剑客嘴唇轻碰，谢皓沐从他口中听到更为震惊的消息，惊过今天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