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潮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的遭遇。
“老东西，继续来啊，爪子软绵绵地，是没吃饭啊，南域的澹澹面都养不饱你？”
是什么让一个恬静的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语，是北斗对沧澜说的，留手。
观潮揉着脸颊，这张曾经冰雕玉琢的脸，此刻却是青红一片。
那双碧蓝的眼睛，更是被圈了一层幽暗的光环。
如果是这个武疯子对自己下手比较轻，观潮勉强可以认可这个说法，毕竟秋现在还躺在水潭里奄奄一息。相较之，自己的确是轻松的。
可若是说武疯子对他手下留情，她就不能忍了。因为那些本该打断炽翎秋腿脚的拳，全打在了她的脸上。
从最初开始的建议。
“前辈能不能不要打脸？”
到如今的破口大骂。
“老东西，继续啊，干脆打死我让神社那群大妈大婶来追你啊!你又不吃亏!”
想起之前炽翎秋被按着脑袋踩在土里的画面，她又是一阵恶寒。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是干净体面重要，还是你那条狗命重要？”
“当然是后者。”少女斩钉截铁“不如前者重要!”
“有骨气，当赏!”武疯子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是笑着比出大拇指。
少女这才明白对方指的是自己的命，恍然大悟的奖励依旧是紫色的拳罡，避无可避，正中鼻梁。
空中，沧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实在是……惨不忍睹。可是看那整天神气十足的丫头被这样揍，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哗啦～”再度昏死过去的少女被武疯子随手丢进了水潭，后者又随手提起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咳咳—”些许血块咳出，少年脸上却丝毫不显疲意。
“老东西，继续啊，一拳打不死爷算你孬!”类似这样的荤话，前世今生他都没有说过。倒是前世经常听到那个混不痞的老爹出口成脏……
但若是让小雪看见自家哥哥说出这样的荤话，只怕会怀疑自家哥哥是不是被掉包了。
“来呀，一拳打不死爷，爷咒你吃澹澹面没有拌料!两拳打不死爷，爷咒你吃澹澹面只有拌料!”
对于他的挑衅，老者却依旧是镇定自若，笑容依旧。
无论是谁长期承受单方面地碾压，都需要点心气调节。尤其是他们这种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
若是一直被自己虐待，最后心里那股好胜心，那股不服输的气势熄灭了，那再好的美玉也没有雕琢的必要了。
不过他们说的这些话还是太单纯了，想当年自己被那老头子揍的时候，自己师叔师娘师祖都被自己问候了个遍，虽然那老头子并没有给自己找个什么师娘……
“不怕死是吧？不怕死好啊!”老者低头看向手中动弹不得的少年，露出一个慎人的微笑“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只是觉得老夫不会杀你？”
“觉得老夫忌惮那个十二天将的小子？还是觉得老夫忌惮御魂神社？亦或是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姿色，值得老夫‘细心指点’？”老者笑容越发璀璨“你是不是忘了，现在那个小子已经去御魂神社了，现在我要杀你，整个南域没人有能力来救你!”
老者身后，无数次闪耀的星辰巨人突然绽放出绯红的星光，一股气息牢牢地锁定了秋。
秋不会认错那股气息，因为那是自己最擅长的——杀气!
“下辈子注意点……”
“轰隆隆——”绯红的巨人挥下斩灭星辰的一拳，拳罡中心，正是那已然动弹不得的炽翎秋。
时间仿佛静止，一道道狰狞的裂痕从他的头顶往下蔓延，额头、眼睛、脸颊、再从脖颈蔓延到全身，毁灭的气息席卷全身每一个角落，他的皮肤犹如干裂的土地，他的身躯犹如破碎的瓷器，摇摇欲坠……最后，轰然崩塌!
秋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就这样死去，死在这个对自己拳打脚踢，却丝毫不露敌意的老者手上。他甚至不清楚老者的跟脚，只知道对方对自己虽然毫不留手，却是切切实实地打磨自己的一切，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让他恢复健全再度去对战一个月前的自己，他会显得无比轻松。这地狱般的一个月，对他的提升是无法想象的。骨骼不断碎裂重生，筋骨不断翻新，咒力的调动、死机的把控、一切的一切在老者的拳下水到渠成。那双毫不留情的拳，简直是天工地斧。
可现在他死了，从皮肤到筋脉，再到内脏……一切的一切全部化作一片血雾消散，最后那具莹白的骨骼也化作一片粉末。
“你!”沧澜的瞬间出现在武疯子身侧，不是她不去阻止，实在是对方下手太快，她反应过来时，炽翎秋已经是支离破碎。这个天下绝顶，若是真想杀一个不足双十年华的小子，谁能拦得住？自己当时就在身旁都拦不住!
可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北斗会杀了他!
“你……”
“他没死。”北斗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沧澜这才发现，那个叫炽翎秋的小鬼死去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丝咒力浮现，更没有式神。
通常阴阳师死亡，其咒力会反馈于天地之间，而他的式神则会恢复自由，这就牵扯出了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职业——阴阳师杀手!
而炽翎秋的“死亡”，却是丝毫反响都没有。
“我们走吧，等他自己醒过来就行了。”北斗拧起水中的观潮，随手抛向沧澜。
在不经意间，这片碧蓝的水潭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光泽，那股无数次治愈秋和观潮的力量已然耗尽。
……
苍茫的世界，黑暗的尽头。
秋幽幽地睁开，入目的是一片黑暗，仿佛身处一片虚无之中，视觉、听觉、触觉……五感尽失!
他甚至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无法确认。
终于，黑暗化作白昼，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闭上了眼睛。
他竭力睁开双眼，突然一直脚踩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此刻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那片草地。
而此刻将自己践踏在身下的，依旧是那个神秘的老者。
“阿修罗道，至杀之道，极恶之鬼……这前半年来阴阳师们前赴后继的力量，最终却落在了你这个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小娃娃身上。”
“轰!”老者脚尖发力，他整个身体被按压进层层厚土之中，动弹不得。
“哦，你勉强算杀过一只半残的大天狗。”老者不紧不慢地说道。
秋却是心中大骇，他怎么知道自己曾经和地下王权交手过？仅仅只是因为天之羽翼？
“天之女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把那份力量施舍给了你这么个废物!，连老夫都感到不值啊!”老者的话语点破少年的幻想。
“别意外，你所思所想，甚至一切过往，皆在我眼中。对于你，我可能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了解你身负怎样的力量，还有被那个天之女给予了怎样的责任!”
武疯子将秋从土中提出来，揉弄干净脸上的泥土。
“说，为什么离开那座小城，为什么不和自己那个老爹一起在马戏团过一辈子？为什么追求力量？”老者厉声质问，手中再度浮现出拳罡。
“答错，有赏!”
“为了……保护一些东西!”秋回答
“赏!”一拳当头砸下，秋却不能挪动丝毫，甚至连咒力也不能运转，一股无形的力量镇压住了他，此刻的他，孱弱地犹如一个婴儿。
重拳落下，只传来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随后是少年无力的喘息。
“再答!”老者继续逼问
“为了……做一些选择!”
“赏!”又是一拳，直击心口，一道血箭自少年口中飞溅而出，秋摇摇欲坠，却依旧竭力站直身躯，努力不让自己在这个老头子面前倒下，虽然他一个月以来倒下了无数次，但这次，他却不想继续!
“继续答!”无视秋的死活，老者继续逼问。
“……”秋大口地喘息，一生中一幕幕闪过脑海。不告而别的父亲……初次相逢的式神……挡在自己身前的金发少女……还有少女身前那个漆黑的魅影……
“为了……不让女孩子挡在自己前面!”秋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下一记重拳。要打便打，想怎么答我就怎么答!
预料之中的拳却迟迟没有到来，秋看向老者，对方脸上依旧是自己看不懂的笑。
“这个说法尚可，不过再给你一次机会，随便说，我保证不揍你。”
“……”秋眯着眼，良久“为了……有一天把你揍趴下!”
“嗯？”显然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个答案，武疯子脸上笑意更浓。
“哈哈哈，好!够有种!”他开怀大笑。
“竟然你连挑战我武柯的心气都有，那为什么连接受那股本属于自己的力量都不敢做？”
武柯再度发问，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觉得那些弑杀的力量有违正道？可阿修罗道却是实实在在地三善道之一。觉得那只杀戮之鬼暴虐无比？那你又一次次无意间将之当做自己的底牌。”
“你不知道那个天之女在你身上下了多大的重注，也不知道这份力量是多么的来之不易，那些都无所谓。”
武柯伸出手指，指向秋的心脏
“你只需要知道那是你的力量，这是你的心!”
“修罗鬼道能赋予你的力量远非如此，不，那不是修罗鬼道赋予你的，你已经是你的一部分。哪怕是受之有愧，那这份愧疚也该是对那个天之女，是那个天之女压错了宝!”
“因为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