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洞庭湖上,广邀群雄,以武争锋,天下第一,宝图易主。
天地会在八月末发出帖子,通告天下,意在争出个天下第一,谁若拔得头筹,谁便可取走藏宝图,享尽富贵,夺尽名声。
发帖人署名轩辕神剑何武,一介后起之秀。武林中有人见过他,听过他的名号,有人不知道他是哪个疙瘩角落的人物。
但从今天起,他的名头将传遍天下,无论是好的坏的,他的名字不可避免沦为平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举行所谓天下第一武道会,这是把清廷颜面狠狠按在地上摩擦,届时朝廷出动精锐围剿洞庭湖亦属正常。
面对可预见的危险,各路“英雄”还有没有赴会的决心?何志武完全不作第二想法,若无一身膘,怎敢充胖子?
有藏宝图的诱饵摆着,不怕鱼儿不上钩。
他赶了半月路,终是来到巴蜀地带,从此地进入西域,仅剩一段路程,他却不得不停下。
因西方地势较高且人烟稀少,环境自然恶劣,鲜少有人敢于独自前往,通常都是等待商队一道出发,搭个便车,否则有去无回。
如要进藏,有件事不可忘记,就是换乘一匹矮脚马。若靠中原高头大马前往,只怕出不了茶马古道就沉戟折沙,半道崩疽。
他虽没有独行的忧虑,却不得不停下来换坐骑。
马匹的买卖掌握在官府手上,他还背着通缉,不好出面,只得迂回,想着靠闻仲俩兄弟的关系,从青城派买马。
据闻家兄弟自述,他们的辈分还算高的,顶上只有几个师兄与掌门,这点面子应当还是有的。
何志武本想找茶棚几个泼皮问明路况,不想被白子横插一手,而今对方既然认得上山的路程,他也不必再向他人打听。
“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是大英雄?”何志武道:“江湖风闻向来做不得准的,他要是丑得惊人,武功稀松,你见着了岂不是失望?”
“不会的。”白子有心说自己可以肯定轩辕神剑确实武功高绝,但又恐泄露自家身份,于是道:“总之你不要管,我就是想见见他,你若答应,我就带你上青城山。”
何志武忍着笑,道:“没问题,我答应你,你想什么时候见他?”
“当然是越早越好。”白子说到此处,神情雀跃,似孩童将得到希翼已久的玩具。
茶棚外头忽然飞来一只神竣白鹰,停在树枝,脑袋抖擞间,挂在脖子上铃铛叮铃铃响动,被风声送入棚内。
白子听到这铃声,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再看到那白鹰,脸更垮下来,嘟囔道:“臭师姐,怎么追得这么紧。”
其声细若蚊飞,何志武侧头道:“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白子匆匆站起来,把扇子收回背后,道:“我说我们该走了,再晚点就进不了城了。”
何志武耸耸肩,丢下碎银付账,随她打马往白帝城赶去。
一路上白子左瞧右盼,瞻前顾后,像足被高利贷追债的赌鬼,何志武全程装作不知不觉,想着看她在玩什么花样。
二人心思各异,赶马入城,沿道路慢行,一路但看各面墙壁转角具有竹叶标记,白子心跳更快起来。
她心中所思,觉着自己在城中晃荡不稳妥,应找客栈住下,避一避耳目,只消躲过师门追寻,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白帝城中,倒与别处大致相同,除却具有当地特色的饮食,其他无非卖竹筐的、卖草鞋的、卖药丸的、卖沟子的。
前边有间客栈,白子道:“你说是你先带我去找人,还是我先带你上山?”
何志武无所谓道:“都可以。”
白子道:“青城山跑不了的,人却可以跑,我看还是先找人。”
何志武道:“那么,你想怎么找?”
白子道:“首先,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明早才有劲赶路。”
何志武看看日头,道:“现在才过未时,日头还烈着,是不是早了点?”
白子理所当然道:“早点睡,早点起身,你现在就睡,半夜起来赶路,绝对没人跟你抢道,你说是不是?”
面对她充分理由,何志武点头同意。二人把马交给小二,走入客栈大堂,忽有数人在前拦住去路。
这几人皆身着统一制式月白色衣袍,腰悬秃柄武剑,脚蹬鹿皮长靴,端坐大堂中间静静喝茶,目光似有似无在何志武二人身上扫荡。
人有六感,尤以练武之人最灵敏,凡有目光注视,甚而只是扫过一眼,皆会心生反应,在佛学中又叫他心通,是六大神通之一。
这几人眼神掠过,何志武稍一提神防备,后又放松下来,倒是白子见着对方后一张小脸霎时皱成苦瓜,扭头就要出去。
个中一人道:“小师妹,你便走了,又能走去哪里?”
白子将手搭在剑锷,道:“我要去洞庭湖,你们再阻着,我就翻脸了。”
这几人皆为男子,看着不大,约在束冠之年,正是少年意气之时,执剑在手,仿若指点江山状,端的是头顶峥嵘。
先头讲话那人道:“小师妹,师兄实也不愿,只是师命难违,你们两父女斗气,无谓让我们难做嘛。”
白子娇声道:“好啊你们,平时跟别的门派切磋较技不见长进,反倒向个女孩家抖威风,青城派真是教得好徒弟!”
这人道:“师妹休要胡辩,一码归一码,你擅自下山就是不对,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另一人也道:“况且门派间比试,以武会友,输了能叫事吗?”
何志武夹在中间,看着他们吵吵,只觉呱躁,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他大致猜到这是一出什么戏码,于是径直坐在一旁,自顾自斟茶自饮,安坐看戏。
白子见师兄态度如此强硬,便暗酝一汪清泉在眼眶,委屈巴巴道:“师兄你欺负人,我不要回去,山里闷死了,你们就知道欺负我,呜~呜”
她说着说着,作声哭起来,拿手捂着眼睛,却悄悄眯开一条缝隙偷偷观望,只见对面师兄以手扶额,显然对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吃不消。
身旁另一人道:“师妹啊,不是师兄们狠心,实是黄师姐也在,我们做不得主。”
最后一人附和道:“你若说得动黄师姐,师兄们只当没看到过你,任你去哪儿都成。”
黄师姐这个名头令白子哭声一止,索性放下手来,眼里一片清明,哪有半点泪痕,她没好气道:“那你们不早说,害我白哭一场。”
那师兄苦笑道:“非是不讲,只是师妹你变脸太快。”
他装作不经意扫了一眼何志武,道:“还不知道这位朋友是?”
何志武明知故问道:“江湖浪人,贱名何足挂齿,比不上几位人中龙凤,敢问师承何处?”
他一番连消带打,隐去自己名号,反问起对方身份来,但听在那几人耳里,却像在吹捧自己一般,不由面有得色。
当先那人道:“青城拙徒冯不凡,见过朋友当面,不知阁下与白师妹是何关系?”
“萍水相逢罢了。”
他这么一说,白子就不高兴了,嚷叫道:“我们是好朋友,他还要带我去找人呢。”
何志武戴着斗笠,不免让人有不好的联想,他说得含糊,在别人眼中却是遮掩,那师兄暗付,白师妹不通江湖事故,此番偷跑下山,以其姿色,难免碰上歹人。
于是进前一步,若有若无把白子挡在身后,道:“远来是客,既然是白师妹的朋友,也就是青城山的朋友,冯某自当摆上三大桌,请朋友喝得尽兴。”
桌上有杯,杯中有酒,冯不凡端起酒杯,手腕震动,杯子便遥遥直奔何志武。他暗中使出青城派掷物手法,暗劲附着杯壁。若强接,内力爆发,震碎杯子,若不接,又未免失礼。
这也是江湖盘道方式之一,意在试探对方武功深浅,出自何门何派。
何志武洒然一笑,伸手稳稳当当接过酒杯,满满一杯酒,点滴不漏,他笑道:“冯兄是主家,这一杯应当客敬主。”
也不见他手上有何动作,酒杯便轻飘飘平移过去。冯不凡瞧得他一手化劲接物的功夫,已然知晓他内力高深,非自己可以比较。
因此凝神专注,小心翼翼探出手,竟轻轻松松接下了,他还来不及惊诧,转瞬间那酒杯居然在自己掌心滴溜溜旋转起来。
手心一烫,他不觉松开手,酒杯就跳出指掌,旋飞上桌,兀自转个不停,但那满杯满蛊烈酒又不泄一滴出来。
这一道内劲的巧妙变化经已臻至巅峰,可谓出神入化,就是掌门也难说做到。冯不凡眼皮直跳,心知自己遇上了高人,便抱拳拱手道:“小可眼拙,不知先辈在前,万乞赎罪。但请尊架大名?”
“闻仲是否青城山人士?”何志武不答反问道。
“闻师叔?”冯不凡道:“师叔五年前便游历天下去了,前辈认得他老人家?”
“算是朋友吧。”何志武将闻仲送与自己的铭牌抛过去,道:“这可是青城山的东西?”
冯不凡手忙脚乱接下,只看一眼,便确认铭牌确是门派所有,他将铭牌恭敬递还回去,道:“确实是本门物件,不知道前辈?”
他意有所指,一方面问白子的事情,若何志武横加插手,凭他们几人必定拦不住对方。另一方面也在问对方来此间目的。
何志武道:“听说青城派有矮脚马出售,鄙人意欲购得几匹入藏。”
“这个,,”冯不凡踌躇着。
“是闻师叔的朋友,那自然没问题。”他犹豫间,门口忽然有人出声应下了。
那声音清如泉水流动,灵似黄鹂唱晚,再看其人,杏眼樱唇,身段婀娜,青丝如瀑三千尺,藕臂似玉枕绿荷。
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