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二娘没有给琪妹妹安排休息的院子么?”沈承君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抬眼温声问道,话是对着秦氏问的,但她瞧得人却是祁夫人。
“已经安排了,在松龄斋的暖阁。”祁夫人立即乖觉的应了声。
“嗯,我还当是二娘疏忽了。”沈承君淡淡颔首,转头又看向一脸委屈不情愿的沈承琪,笑道:“琪妹妹才回来一路上应该很累了,改日我再过去与你说话,好吗?”
她能说不好吗?
沈承琪用力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已经泛白,这些年她随着父亲在地方上为官,虽然比不得京城繁华,但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她身边的那些闺秀千金,哪个不是上杆子的可劲讨好她奉承她,何曾有过这种对待?
不就是比她运气好摊上了一个公主的亲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就不信了,一个死人的庇荫难不成可以吃一辈子?
以为她不在京城就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呢,王妃尊位说的好听,那个安平王能在成亲一个月后就立即纳妾,说他把你放在心上那简直就是骗鬼的话。偏偏那个妾还是从沈家府里挑上去的,真是要多没用就有多没用。
心里在咆哮,沈承琪还是知道此刻惹不起沈承君的,于是在她含笑的注目下乖巧的点头:“那我改日去王府找姐姐说话。”
沈承君继续微笑,却没有立即回答沈承琪的话。
祁夫人在一旁笑眯了眼睛,朝着沈承琪道:“二姑娘怕是误会了,王妃这是恪守礼教规矩,在为姑娘着想呢。姑娘常年在外,也难怪不知道咱们这京城的规矩,这里比不得您之前呆的那边民风开化,王爷此次陪王妃回府就下榻在闲舒阁,姑娘如今尚未出阁,让外人知道了,对姑娘的清誉有损。”
“我只是想和大姐姐一起说说话,跟清誉有什么关系?”
沈承琪脸色一变,澄亮的大眼睛里立即盛满愤怒,虽然她的确心里是想着去闲舒阁有可能会见到传说中的王爷姐夫,但她绝不是想要抢姐姐的男人,她堂堂将军府的嫡女,才不会自贬身价去与人为妾,即使对方是个王爷也不行。
“我并没有说姑娘有别的意思啊。”祁夫人很无辜的看着沈承琪,“我说的是怕外人误会,又不是说我误会。”
“你……”
沈承琪这种小女孩当然不是身经百战的祁氏的对手,下意识求助的看向沈承君,见她仍旧慢条斯理的喝着汤,并没有出言反驳祁夫人的意思,嘴唇一咬,眼泪扑簌簌就滑下了白洁如玉的脸颊。
一旁的马氏立即将人搂进怀里安抚,抬眸怒瞪着祁氏:“祁夫人,我敬你是长辈,但你方才的话未免太强词夺理,她们姐妹多年不见想多些机会相处,需要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在头上吗?”
“合着倒成了我枉做小人了。马夫人的父亲在翰林院供职,原来翰林家出来的小姐家教也不过如此,口口声声敬我是长辈,难不成平日里与老夫人也是这种口气说话的?”
祁夫人撇撇嘴,冷笑:“说我乱扣帽子,那我若是不扣一番,岂不是浪费了二夫人给的罪名?身为臣子妄图染指和顺公主的朝晖苑,身为儿孙,不思供养老母竟跑来分家后的兄长家寄居,今日二夫人在府里的表现足够让外面御史参上不忠不孝的一本了。”
“你强词夺……”
“够了!”
沈老夫人已经气得脸色铁青,她千里迢迢的回来京城,一路上预想过无数次此时回府的局面,却没有一次比现在这种情况来得更乱套。
“祁夫人,老身即使不是戎哥儿的生母,但到底也是他父亲明媒正娶进沈家门的,这里是我沈家的地方,还轮不到你这般越俎代庖的指手画脚,还有你,秦氏,当年我做主让戎哥儿纳你为妾时,可是万没想到有一****亲自认可的儿媳有天能有这么一副好手段来对付我这个婆婆。”
一边说,沈老夫人的眸光一边扫了眼沈承君,嘴张了几下,终究还是把想要教训沈承君的话又咽了回去,沈戎有多宠这个女儿她早年间就见识过了,秦氏跟祁夫人她敢教训,但是惹了沈承君,那才是碰了沈戎的逆鳞,何况再不受宠,人家到底也是皇室媳妇了。
秦氏垂着头咬唇,眼里涌动着深深的委屈,她之前也是一心想要接这个婆婆过来住的,连院子都收拾好了,可是养母说的对,她也是母亲,不能不为腹中的孩子多打算。
祁夫人倒是并不在意沈老太太的怒气,再大的火也迁不到她身上,说她越俎代庖指手画脚?你还不是一样是打着鸠占鹊巢的主意。
眼瞧着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唯独一个不受影响能继续吃饭的人就是沈承君了。
她早就想到祁氏跟沈老太太会有架吵,所以这种诡异压抑的气氛影响不到她的食欲。
早膳时因为冉嬷嬷一直在旁边念叨着萧桓的事儿,沈承君吃的不多,这会儿可是真挺饿的,一桌子人都陷入沉默,只有她心满意足的吃的肚子饱饱,就差打个嗝宣布她的好饭量了。
就在沈承君咽下最后一口饭的时候,外面传来沈戎父子与萧桓回府的消息,祁夫人与沈老太太相继起身,各自表情丰富的快步往外走,大有出去再来一架的征兆。
“真热闹。”冬夏与沈承君慢悠悠走在最后,小声的跟沈承君嘀咕:“小姐之前说这会是场闹剧还真是太客气了。”
前院里沈戎已经听管家禀报了具体事宜,带着沈承逸与萧桓一路向后院而来,才跨过中门,就见到了匆匆迎来的一行人。
“我的儿……”沈老夫人一见到面容冷肃的沈戎,上前几步,颤巍巍地含泪唤了一声,“一别经年,想煞为娘了。”
沈戎对这个继母一贯无好感,出于孝道,带着沈承逸上前给她见了个礼。
沈老夫人见此心中满意,欣慰的看着沈戎,露出一脸心疼的表情:“我的儿,这些年不见,你怎么瘦了许多,可是身旁的人伺候的不够精心?”
这话就是明着指责秦氏了,沈戎皱了皱眉:“我身为武将出入军营,若如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般只懂得在家休养发福,岂不是成了奸恶佞臣,辜负了圣恩?”
沈老夫人没想到沈戎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反驳,心里一突,仰头对上沈戎带着几分冷意的眼,呼吸都窒了几分。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便宜儿子就是再怎么不待见自己,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排斥了,可此时才发觉,他眼底的厌恶竟仍然那么明显,这样的他怎么会帮自己儿子在朝堂站稳脚跟?想到这里,沈老太太的身形晃了晃。
在她身后立即有一双纤细娇嫩的手扶住了她。
“祖母,小心。”
清脆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关切,沈承琪仰着她娇憨可人的面庞,笑望着对面的几人,聘婷袅袅的逐个一一见礼:“承琪见过大伯,见过大哥哥,见过……姐夫。”
如果仔细去分辨,在唤出‘姐夫‘这两个字的时候,沈承琪的声音较之先前的两声明显低了不少,其间还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娇羞。
华晟朝唯一一位被封王的皇子,天青色的水墨长衫,团云绣缎外袍,墨发上束着紫金玉冠,眉眼清冷,气度华贵,举手投足间从容优雅,丰姿如仪,眉目如画,果真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俊美好看。
打从这三人出现在门口开始,沈承琪的眸光就锁在了萧桓一个人的身上,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沈承君曾经几年如一日的追在这个人身后痴缠,如果换成是她,恐怕也会坚持那样做,只可惜,她没有好命的混到一个皇帝做舅舅。
沈承逸见此下意识的皱了眉,冷淡的目光扫过沈承琪微红的脸,眼底眸色渐渐沉了沉,又侧头看向自家小妹。
不同于所有人的关注都在忽然出现的三个人身上,沈承君的目光从一开始就锁定着沈承琪,所以她在见到萧桓后的反应,第一时间就落都在了沈承君眼里。
看来今生还是上一世的重复,沈承琪即使没有被王府的权力迷乱了眼,也照样会迷上萧桓,也难怪,当初的自己,何尝不是在一眼之间就被凝固了灵魂呢。
不过至少还有是一点不同的,假如当年的萧桓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沈承君即使再喜欢这个男人,也绝不会靠近半分。
沈承君心里冷嗤了一声,总算正眼瞧了下萧桓,秀颀如松,尊贵风华,打扮成这个妖孽样,也难怪惹得沈承琪芳心乱颤了。
萧桓从一进门就在搜索沈承君的身影,昨晚两人算是不欢而散,早起他特意提前了半个时辰去上朝,就是不想给沈承君重复昨天那番话的机会。
眼见着自家媳妇慢吞吞的跟在众人身后,好不容易赏了个眼神给自己,却带着几分明显的嫌弃,萧桓眼底不由得浮出几丝宠溺又无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