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亲王妃可是一向最不信‘巧合’这两个字的。
沈承君记得,当时谋害喜娘的那些人,是最后矛头指向了东宫的,虽然东宫的动机不大,沈承君也一直没往方家这方面去怀疑,因为当时的方家实在太过低调普通,唯一算得上出彩的,就是书贵人生了一个十六皇子。
现在这么提起来,沈承君忽然记起,闵后那时想要从书贵人手里抢走十六皇子,书贵人被逼无奈只好选择与东宫结盟,貌似这个主意当时还是她给冯瑶提的醒。
上一辈子沈家墙倒众人推,喜娘这件事被人掀出来后,成为了压倒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当时的证据具体是什么,沈承君那时被关在王府里,并不是很清楚。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这个曾被秦氏指使着去掳劫喜娘的奴才了。
方家好巧不巧的收留了这个奴才,即使不是那件事的罪魁,也肯定逃不开干系。
很好,这是又给她添了一个不得不弄死他们的理由。
沈承君微微眯起了眼睛。
太子薨逝,繁华的京中忽然满目消沉,丝竹乐馆歇业关张,连街边的商贩走路都含着小心。
那些平日里来王府里走动勤快的官员们也都下意识的收敛了起来,一个个本份的上朝下朝,低调的不像话,生怕在一众皇亲们心情不好的时候惹了麻烦。
萧桓萧慎先是给太子萧睿守灵,又轮番到昭德帝面前侍疾,直到这一个月后禁令都撤了,昭德帝的身体才逐渐有了些起色。
这一个多月沈承君连王府大门都没出,就安安心心的在府里养胎,偶尔去看看冬青,读读话本子,同凌墨学学医术,时间过得飞快。
冬青身上的伤在凌墨的细心调养下好的很快,最让沈承君惊喜的是,虽然沈承风与瑶姬都笃定说,冬青被巫术反噬的伤只能维持,难以恢复,但她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些异样,冬青对一些言语是可以做出轻微反应的。
比如,关于凤惜鸾的内容。
冬夏一次无意的提起,她们竟在冬青始终呆滞的眼中看到一丝抗拒。
瑶姬说,那大约是这三个字曾在冬青的心里影响巨大,才会冲破巫术反噬的障碍,让她做出最本能反应。
因为国丧禁酒的关系,京中闹事的人也随之减少,京兆府尹一月来接到的最大的案子,就是方家老爷、夫人在回府的路上忽然惊了马,撞翻了不少街边的小商贩,引起的一场慌乱。
不过好在人员伤亡不大,除了一名随行的管事当场被疯马踩踏而死以外,其他人就都只是轻微的皮外伤,都不严重。
至于附近的商贩,象征性的给点儿赔偿也就了结了。
可偏偏此事方家人不肯息事宁人,不依不饶的非要说是有人故意谋害他们,那天以后天天的跑来询问案情进展如何,烦得京兆府尹一个头都要变成两个大,又看在他们家与宫中荣贵妃的亲密关系,不敢往深了得罪,以至于最后闹得不可开交。
后来还是萧慎听闻了此事,当朝斥责了方家的家主,彼此才消停了下来。
本以为此事就算是完结了,不成想三天之后,宸亲王萧桓上朝时直接将厚厚的一本罪状砸到了方大人的脑门上,险些把人给直接砸晕过去,等方大人颤颤巍巍的把那罪状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后,人就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晕了。
还是被气晕得。
满满的一本恶性,嫡系旁支的这些且不说,就连方大人家里管事的表姑的妹夫行为不端,也照样都被写在了上面,更别说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是九族之内亲戚,全都被搜罗了个干净。
偏偏方大人这一脉里就他这么在朝一个为官的,那这些人仗势欺人、狐假虎威,仗的谁的势,扬的是谁的威啊?宸亲王冷笑着反问,语气十分理所应当。
方大人顿时气得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差点没喷了萧大王爷满脸。
可他再怎么辩解,也架不住这管教不严的大帽子说砸就砸,这些也就罢了,重点是还有一些重罪,都附带着铁证,只需要大理寺查证真伪以后就可以定罪。
于是方大人被当场很无情的摘掉了乌纱,锁到自家的院子里乖乖候审去了。
对于这个结果,萧大王爷其实十分的不满意,圈禁而已,哪有拿出去凌迟来得痛快。但是眼瞅着他家闺女马上就要出生了,闺女她娘一个劲儿的强调最近要忌杀生忌血光,萧大王爷也表示很无奈。
至于先前让人当街纵马灭了那个奴才小命啥的,沈承君表示,你说的啥?风太大,本王妃听不到。
听说自己的后台方家被查办,荣贵妃立即就跑到昭德帝面前哭求了一番,只是没想到先一步被闵后给听到了风声,两人在昭德帝面前一个哀哀哭求,一个冷嘲热讽,简直搭成了一台大戏。
昭德帝最近的身子是真的不大好,被她们吵得脑袋生疼,干脆一怒之下全都赶了出去,连找萧桓过来问询一回的心思都给省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沈承君的肚子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重,连出去遛弯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凌墨每天都会来给沈承君诊脉检查,连每天沈承君的饮食他都要亲自过目,难得的认真。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的关系,就是这么补,沈承君照样没胖太多,月份越重,她的心里就越觉得烦躁,睡得也不大安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眼瞧着自家小妻子这么辛苦,萧桓心疼的不得了,每天都想着各种方法给她解闷儿,搜罗了许许多多的话本子,连被庄妃拘在宫里学规矩的云阳公主也都被他给揪了出来陪沈承君逗趣儿,如果不是他知道自己厨艺不精,估计还要每天调样儿的给沈承君做好吃的了。
也就是在这时,下了华晟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宫里突然传出了昭德帝再度呕血昏迷,病重不起的消息。
这几个月来沈承风那边也紧锣密鼓的在沈家忙活,总算是在沈承君临产前将朝晖苑里的阵法重新布得天衣无缝,准备接她进去待产。宫里太监来宣旨的时候,沈承君一只脚已经迈上了前往沈家的马车,听到了内监的话,又收了回来。
沈承君倒是不在意昭德帝的死活,作为前世的仇人,早死比晚死要好得多,但是昭德帝这会儿还不能立即就死,她还有用呢。
于是,没等一脸不赞同的萧桓反对,沈承君就已经接了内监手里的懿旨马车掉头往宫里去,萧大王爷除了跟在后面无奈叹气外,也只好亦步亦趋的护着,其他的意见被自家王妃一概无视。
数月不曾进宫,朝恩殿一如往昔的奢华,荣贵妃却较之先前几人见面时那次,苍白憔悴了很多,见到沈承君进来时,眼底的敌意也变得更深。
沈承君才懒得理会她恨不恨自己呢,恨又能怎么样,有本事你咬我啊,光指望着眼神杀人,无用得很。
昭德帝昏睡在龙榻上,明黄色的里衣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渍,脸色白的不像话,床榻边几个太医脸色同样苍白的跪着,头上都是冷汗,看来情况很不乐观。
沈承君走过去,既然都下意识的往旁边避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沈承君便轻轻探上昭德帝的脉,随即沉了脸色,冷笑道:“贵妃将陛下照顾的可真好,都能让陛下急怒攻心。”
荣贵妃脸色一白,不等她分辨什么,一旁的闵后就仿佛是抓到了机会,立即跳起来高声道:“贵妃无德,损伤龙体,实在……”
“闭嘴!”不等闵后蹦跶完,沈承君就十分不耐烦的出口冷声打断了她。
闵后更是瞪大了眼睛:“你……”
“不想他死就全都安静,否则你们就全都是弑君的罪!”沈承君冰冷的目光在闵后与荣贵妃身上扫过,伸手摘下了腰间的银针。
这个时候她也懒得隐瞒什么医术了,她想要的东西还没拿到,这会儿昭德帝还不能便宜死了。
银光闪过,几根银针精准的扎在昭德帝的穴位上。沈承君屏气凝神,指尖轻轻转动,控制着银针的力道,不多时,额上就见了汗。
她已经很久没给人下针了,而且现在精神总是不济,才扎了几针就觉得疲累的厉害。
不过好在,在她觉得实在不行还是让萧桓去叫凌墨,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昭德帝的眼睛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陛下!”闵后与荣贵妃齐齐开口,闵后眼中快速的闪过一道心虚,而荣贵妃则是哭着瘫软在了地上,可怜又无助的望着床榻上的男人,偷偷扫向闵后的眼中又带着几分得意。
然而,幽幽转醒的昭德帝这会儿眼里却只看得到一个人,一个近在眼前的人。
“锦容……”
沈承君刚要起身给太医让开位置,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给紧紧拉住,一转头,正对上了昭德帝含泪深情的眼睛。